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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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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杉和凌云走进会场,在贵宾区最后一排落座。按贝斯特拍卖公司的习惯,最后三排座位是留给内部员工的。

会场坐满了八成,乐有薇回到后台化妆间。贵宾区只剩十来个空位,秦杉心里一动,那个很好也很好看的人今天也会到场吧,他走到第一排侧边,一排排看去,目光锁定员工席里的夏至。

那是个冷月清风般的美青年,不断有人找他攀谈,他戴着耳塞,直视前方,任何声音都干扰不到他,像个天外谪仙人。

就是他了,秦杉很有把握,向夏至走去。刚好有个女孩子碰了壁,臊眉耷眼地离座,秦杉迫不及待坐了她刚才的座位,笑着说:“你好,我叫秦杉,是乐有薇的朋友。”

乐有薇从后台探出头看入座率,刚好看到这一幕,秦杉竟然在学习跟人搭讪,难得。

先前,秦杉对杨诚称赞甜品好吃,乐有薇就看到了。小老虎和世界不熟练打交道的样子很有趣,但这次居然挑了个高难度的,夏至会冷淡到让他一激灵。

果不其然,夏至没任何反应,秦杉重复了一遍,夏至连眼珠都没动。秦杉更有把握了,小薇默念拍卖词的神情,跟这人一模一样,专注其中,他听的音乐一定很迷人。

可是,小薇想在一起的人,秀骨挺挺,美似琉璃。秦杉从背包里扯出耳塞也戴上了,什么音乐都没听。他是祝福过乐有薇吉祥如意,跟她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但是看到夏至,他才发觉是自欺欺人。放下她,做不到,祝福她,其实也做不到,他深深吸气,双手插进发梢,揪起了头发,苦恼得脸都皱了。

乐有薇远远瞧着,两个男人互不搭理,但夏至是平和的,秦杉是小老虎炸了毛。夏至让他吃了闭门羹,也不用这样吧,乐有薇正觉诧异,夏至突然微一侧身,对邻座的秦杉说了几个字。

这两人的交流古怪得出奇,乐有薇还想再看,但姚佳宁通知她,顾绣研究所的代表来捧场了,她过去聊了几句。

“坐着别动。”秦杉听到夏至这样说。夏至的声音比态度和气得多,秦杉嗯了一声,他就没打算走。

没两分钟,刘亚成晃来了,衬衫短裤人字拖,闲散得像来逛街:“哥们,你坐我的位置去,那儿。”

哥们见他拿了号牌,热情道:“你的位置好,一举牌拍卖师就看得到。”

刘亚成扬着平板电脑说:“我找夏老师请教这幅画。”

秦杉对刘亚成摊摊手,让他请便。刘亚成奇了,把平板电脑往秦杉腿上一丢,挽起了袖子。秦杉看得很是欣赏,这男人手臂骨节分明,肩宽体阔,是长期健身才有的体格,引导员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刘总,快开始了,请就座。”

秦杉拿起平板电脑还给刘亚成,提醒道:“只剩一刻钟了。”

刘亚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边回座位,一边回头望。夏至是不听别人说话,这小哥们好像是听不懂人话,还笑得傻头傻脑,什么来头?

秦杉侧头看夏至,哦,他姓夏。小薇说那人很好,很好看,但夏至看着不像“长兄如父”,反倒是刚才那位刘总,是个粗放的大男人,形象更接近些。

刘总气宇轩昂,棱角分明,但五官不出众,算得上很好看吗?秦杉困惑起来。玉器杂项拍卖会那天,乐有薇去派出所捞人,说过“你长得好看”,看来她对“好看”的定义很宽泛,还得再观察观察。

秦杉转眼就把自己调整好了,又站起来看全场。凌云和他目光对上,秦杉想起她中午说过,追乐有薇的人很多,他深以为然,对凌云一笑。

秦杉头发被抓得乱乱的,耸出了几个小角,支楞巴翘的。木头还是小时候那个木头,这一笑还挺可爱,凌云冲他笑回去。

开场前10分钟,乐有薇化完妆,换上出场行头,走进贵宾室。

姚佳宁轻声细语地和村妇们闲聊,她们没那么紧张了,乐有薇说:“再过5分钟,灯光暗下来,你们从后台出场,别怕。”

展厅前两排是主席台,面对观众,乐有薇本想让严老太等人坐在最前排,但展厅能够容纳1200人,对她们而言,是大场合,很可能会紧张。姚佳宁把最前排座位留给团队人员,分散错落排列,既不挡住村妇们,又稍稍形成一道屏障。

团队人员是先锋官,也是村妇们的心理盾牌。严老太说:“我们前面有姚小姐她们挡着,不怕,你呢?”

乐有薇回答:“你们都在,我也不怕。”

梅子担心地问:“这么多人来看,但绣品只有76件,不够卖,大多数人不是白来一趟?”

乐有薇很自信:“有看头的地方多着呢,我不会让他们白来的。”

开场前5分钟,灯光师把光线调暗,整个会场都闪烁着星光,一幅幅梅花图片在四壁升腾,降落,定格,如梦似幻,场内惊叹连连。

群星闪耀,寒梅疏影横斜,色调光影美轮美奂,不似在人间。秦杉看得目不暇接,尽管这些照片他很熟悉。在江家林待了两个冬天,他拍了上千张照片,此刻,被乐有薇分享给众人。

严老太一行被姚佳宁带领着,在星光里走向各自座位。每张桌上,都有一个铭牌,金色字体刻着她们的名字。严老太拿起自己的铭牌,问坐在她斜前方的姚佳宁:“我能带走吗?”

姚佳宁说:“当然,就是给你们留个纪念的。”

村妇们都很喜悦,说像奖杯一样。乐有薇让姚佳宁给她们做铭牌的时候,特别强调:“按最好最精美的规格来做。”

这时看到村妇们的反应,姚佳宁才真正领悟到乐有薇的心意。她提前把人接来,给予高规格招待,是想让她们的人生里,能有这样几天,脱离家庭身份的禁锢,不再只是谁的妻子,母亲、女儿或儿媳,也超于性别标签,回归到最简单的“人”,因为专注于爱好而被尊敬的人。

现场气氛让村妇们的紧张感消弭了不少,也欣赏起梅花来。场内响起广播提示,有意向竞拍者,可向工作人员索要号牌,周围不断有临时起意参与竞拍的人,秦杉也要了一个。

开场前2分钟,有两个人急匆匆走向第一排最中间的空位,坐下了。秦杉安心了,最瞩目的座位,是最重要的嘉宾吧,若是空着,乐有薇会不开心吧。

倒计时开始,秦杉盯住后台,乐有薇站在了出口处,剪影轮廓修长。她大半侧颜都隐在昏暗光线里,白得像远山模糊的雪,最后的倒计时,她抬腕看时间,阔步而出。

19点整,弦乐骤灭,灯光大作,乐有薇分秒不差,拿着叶之南送的拍卖槌,走到拍卖台前。她扬眉,还刀入鞘,出场时的英风烈烈尽收,展现给众人的,是洒脱随意的形象。她身后的大屏幕上,是前往江家林的行车路线图,久久定格。

拍卖台上,乐有薇笑容亲切,潇洒翩翩:“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欢迎参加今晚举行的顾绣作品‘料理成风月’慈善拍卖晚会,我是本次的拍卖师乐有薇……”

她环视全场,是可汗大点兵的派头,秦杉的心落回原地,长出一口气。夏至用眼角余光看他,乐有薇是个好战分子,很享受和听众之间真刀实枪的对决,这人看不出来吗?枉他自称是乐有薇的朋友。

场子爆满,过道和入口处都站满了人。第一排最中间的座位上,叶之南和赵致远并排而坐,路上堵车,两人紧赶慢赶,才踩着点到了。

叶之南望向台上,这次拍卖晚会的现场布置得很典雅,不流于常规。乐有薇本人也摒弃了拍卖师制服,穿得随性,廓形白衬衫,领口敞开两颗扣子,下裙是黑色裹身裙,很显身段。

裙摆一侧开了小衩,随着乐有薇走动,露出一截纤白小腿,别具诱惑,但她刻意收拾得低调,妆容很淡,仪态也雅正,给人气度高华之感。赵致远为叶之南惋惜,唐家深如海,他只得放弃这等美人了,至少这两年得收敛点,但美人出路也多,劳燕分飞,可惜。

乐有薇讲完开场白,开始介绍到场的嘉宾。首先是方瑶的父亲方博文,他作为善款监管公司的决策者,亲自致辞,获得掌声雷动,其次是那几位让许黎莉如雷贯耳的巨商助手和亲友,然后是团队众人各自最核心的大客户,最后,乐有薇介绍了赵致远:“这位是收藏界著名鉴定专家赵致远赵老师,感谢您的到来!”

赵致远压根没以为慈善拍卖会能做成,结果还真让他意外,他问过赵杰:“李冬明帮的忙?”

赵杰说:“怎么可能,那天在他家,他打得一手好太极。”

赵致远不信:“他们私下勾兑,哪会告诉你?漂亮女人有的是能耐。”

叶之南的女人搞点小名堂,赵致远能有什么兴趣,无非是今晚左右无事,来瞧瞧李冬明会不会到场。然而,拍卖规则都快讲完了,李冬明也没来。

乐有薇按惯例程序,对所有规则都作出说明,手中激光笔一点,大屏幕出现了以王冕《南枝春早图》为蓝本的绣品,她一边走动,一边向众人普及“顾绣”这项民族艺术。

乐有薇盘起了头发,脖颈如天鹅般优美,腰身挺得笔直,高雅如长公主之姿,走动起来,步步生莲。她转头时,秦杉看到自己送的那只玉蝴蝶发卡,停在她的发髻上。

乐有薇是浓颜,妆容一重就很夺目,她在大场合都选择淡妆,峨眉淡扫,看起来很清雅。凌云猜秦杉根本看不出乐有薇化了妆,但她得承认,乐有薇这次发挥比上次好,不疾不徐,音色也美,如春风过耳,她侧过头去看同一排的秦杉,他的眼睛很亮,追随着乐有薇的一举一动。

整个会场,乐有薇都一步步丈量过,信步而行,依次介绍严老太一行:“严碧玉,袁萍,王迎春,戴春玲,江冬梅,柳燕。”

掌声一阵接一阵,村妇们挨个站起,笑得赧然又欣悦。这是她们人生里最被人尊重的时刻之一,一如生了儿子,或是在小辈考学、结婚生子的时候。

乐有薇等掌声静下来,以闲谈般的口吻,讲述和严老太一行的结缘过程。她从偶然看到绣品,聊到严老太名字的由来,再道出她受惠于太夫人的恩泽,走上顾绣创作之路,当全场听到“碧玉妆成一树高”的玩笑话,且笑且鼓掌,气氛祥和。

乐有薇把严老太请到台前:“严奶奶,我想很多人跟我一样,会很好奇,乡村生活不容易,您怎么还能一直保持这样风雅的爱好?”

严老太答得很朴实:“风雅我一开始没觉得,就是当个手艺在学。刚开始很难学,太夫人教我要坚持,她说手上有事做,心里就不慌。后来我才知道,真是这样,有时心情不好,拿起针线纸笔,烦心事就放到一边了。”

乐有薇保持着聆听而前倾的姿态:“太夫人对您影响至深。”

严老太沉默一瞬:“她是我的恩人,没有她,我今天不可能站在这里。她去世七十多年了,我从没忘记过她,我想让大家都知道她的名字。她叫韩金枝,会画画,会绣东西,花也种得好,大家看到的梅花,最早都是她种的。”

乐有薇问:“后来是您种的吗?”

严老太说:“我种了,袁萍她们也种了。太夫人跟我说,一代代种下去,好好养着。”

台下响起掌声,乐有薇又问:“您教大家顾绣,也是想像种花一样,一代代传下去吗?”

严老太摇头:“那倒不算,是有一年,村里发大水,田里都淹了。袁萍说,天天下雨,门都出不了,闷得要发疯了,我就喊她绣点东西。枕巾啊,荷包啊,小家伙的围嘴啊,人一专心,就不烦心了。”

严老太没用大词儿,但直指了艺术的本质:它给心灵和精神带来抚慰。乐有薇看向袁婶:“梅子跟我聊天时说过,严奶奶教您学顾绣,您教给了其他人。”

被台下所有人看着,袁婶声音有点发抖:“严婆教了我没几年,颈椎出毛病了,绣不动了。我想着有人跟我一起绣,干劲大些,就喊迎春跟我一起学了。还有几个嫁到村里来的,看着新鲜,也跟着学了。”

严老太补充:“就跟走夜路一样,身边有个熟人,两个人就都不那么怕了。”

掌声过后,严老太对全场鞠了一躬:“大家来帮我们,但我们现在只拿得出这几十件东西,数量不够,对不住了。不过村里的梅花开得好,我们能招待大家的就是它了,有空去看看吧。”

台下响起“好,去看!”、“去旅游!”的呼应声,乐有薇请严老太落座:“日子再难,也想有花看。这是严奶奶最朴素的心愿,她实现了,活下去,过得好,有花看。我也希望,今天到场和在看直播的各位,都能过上锦上添花的生活。”

常规拍卖会要求拍卖师在拍卖过程中,保持中立,不能进行变相诱导,但慈善拍卖晚会,唤起情感共鸣,才是行之有效的手段。场子已然热络,乐有薇正待推介第一件绣品,嘉宾区门口,郑好匆促跑来。

堵车堵得太厉害,郑好急疯了。车一到云豪酒店,她顾不上客气,轻拍着司机的胳膊,让他停车,跳下车就往大堂跑,一看几部电梯都在10楼以上,转身从楼梯跑上来。

跑得太快,有点喘,郑好摘下口罩透气,一张嘴,一直咬着止血的棉花球掉出来了,手忙脚乱抓住。

乐有薇眼中漾起泪光,郑好的嘴唇肿起,唇角和下巴都是淤伤,膝盖和腿也摔烂了,她该多疼啊。

所有人都看到,台上的拍卖师恍惚了,她启齿,却发不出声音。叶之南以为耳麦出了故障,用眼神示意姚佳宁去查看,并带头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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