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直上七楼，莫知与在楼道里找到317房间，刚打开房门，莫知与就闻到了一股神奇的味道，大概是螺蛳粉混杂着臭袜子的味道，加上房间里开到最低的冷气，吸一口又冷又呛。

伴随着他开门的声音，房间里一些躺在床上的人好奇地拉开床帘看了他一眼，最后又兴致缺缺地缩了回去。他压了压口罩，提着行李箱跨进了门。

房间里拉着窗帘，显得很暗沉，莫知与环视了房间一圈，看到了到处乱搭乱挂的衣服，一些行李箱就那么打开着瘫在地上，衣服堆得跟个小山似的。料理台连着洗漱台，台上和台下还堆了各种外卖盒子。

莫知与很惊心得推开洗手间的门，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个洗漱台，里面倒是不怎么脏乱，但那池子底部沾着些像是没冲干净的牙膏，边沿处微微发黄，让人一看就不想碰。他瞄了眼马桶，马桶圈是放下的，又好像从没被拿起过，白圈上面有黄色的干涸物。

莫知与忽然有点反胃，林子度说得没错，他的洁癖确实忍受不了青旅，这地跟学校的宿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他转身出了厕所，越过地上那些乱放的行李箱，来到了自己床前，他的下床已经有人了，但拉着床帘，他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样的人，感觉去打招呼怪怪的，索性不打。

莫知与在脚下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儿放下行李箱，从里边拿出衣服，打算先去洗了个澡，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又流了一身汗，身体粘腻得他快受不了了。

他走进浴室，看了眼放衣服的架子，想了想，又出来在房间里找了个干净的塑料袋，把衣服装进去才放上那架子。这些公共的地方不用想都是不怎么干净。

幸好洗澡的位置没那么恶心，至少花洒是干净的，没有什么奇怪的粘腻感。

洗完澡出来之后，莫知与擦着头发，在衣杆处找了几个衣架把他徒手洗好的衣服晾上。

看来得买个盆。莫知与边晾衣服边想。

晾好衣服，又把头发擦得半干了，他才准备爬上床收拾东西，但脚刚蹬上梯子，就听到门那边传来密码锁的响声。

他扭头看去，一个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的阿姨拿着扫把和簸箕进来了。阿姨跟他对视了一下，笑着说：“阿姨来打扫卫生。”

莫知与跟她点了点头，笑道：“好的。”

没了下文，他默默地爬上床，第一眼是先看看被子怎么样。

是那种很轻的被子，盖起来大概不是很舒服，但幸好整体看起来不是很脏，一次性的被套摆在一边，莫知与把它拿过来，笨手笨脚地开始套被套。

床的整体设施还可以接受，没有又烂又破，也没有奇怪的沾粘物，还算干净。床是木色的，里面装了插座和灯管，床尾做了个悬空的架子，可以放东西，外面还有床帘罩着。

莫知与把床收拾好，又把自己的行李箱锁好放到角落里立着，然后在床上躺了下来。

怎么好狼狈的感觉。

看来得赶紧找房子，这地方他顶多忍受一个星期。

莫知与在床上瘫了大概半个小时，直到听见自己的肚子叫出声，他才想起来自己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房间里依旧很暗，暗到看不出时辰，莫知与从床头充电处拔下手机，抬到眼前看了一眼，刚过六点。飞机两点五十分到的，折腾来折腾去，离今天结束竟然还要那么久。

莫知与很累，但累也要去找吃的，他快饿死了。

挣扎着下了床，把放床底的球鞋拽出来穿上，才拿着手机出了房间。出房间前他特意看了看料理台那边，那些在地上的外卖盒已经被丢了，但在桌子上的还在摆着。地板有股湿气，看来被拖了一遍，但放眼看整个房间依旧乱得要死，那股奇怪的味道也没有散去。

莫知与关上房门，满脑子都是租房两字。

这里的电梯他刚上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特别晃，运行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电梯内部也老旧，到处贴满了各种小广告。他一脚踏进那电梯时，电梯甚至还上下晃动了一下。

一分钱一分货，一分钱一分货。莫知与念经似的摁下了一楼的按钮。

下了楼，左看看右看看，这两边都没有饭店什么的，看来得绕出去外面看看。

莫知与掏出手机，搜索着附近的饭馆，然后跟着导航上的指针绕胡同。路过一条胡同时听见一角落里有砸东西的声音，还带着几声骂娘的喊声。

有人打架？

莫知与并不想管闲事，想绕条路从别的地方去饭馆，奈何导航的箭头坚定不移地指着那条小路，他从别的胡同绕过去又会被指引着回到那条小路。

得吧，过去就过去，他收起手机，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几声结结实实的肉击声传来，还带着几声激烈的喘气声，一个有点鸭公嗓的男声说：“操你妈，再打一下试试，我叫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你等着！”

另一个愤怒的男声喊声：“你叫啊！你叫来一个我打一个，你丫的还敢跟我嚣张你个傻逼！”

这么激烈？

莫知与迈着步子打算看也不看地走过去，他一向不知缘由不乱管事。谁知刚走到胡同口，一个喷着鼻血的寸头男就像是被什么冲击力冲到了，跄踉地摔出来，还好死不死地摔在了莫知与脚边，他还没来得及装眼盲绕开，就感觉脖子一紧，接着一个声音道：“哟，来了？”

莫知与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拳头就往他右脸来了个亲密招呼。

这招呼力度可真他妈不轻！

莫知与扭着被打歪了的脸，觉得自己后槽牙都要忪了，他瞪着眼睛看向打他的人，结果那人竟然又呼了个拳头过来。

妈的，还敢？！

他伸手格挡住那人的拳头，然后猛地一踹那人肚子，那人被踹得连连后退，身后又有一个人绕过前面那个人，捏着拳头就往他脸上招呼。

有完没完？刚来第一天我惹谁了？

莫知与觉得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他猛地矮身躲开，没接那人的拳头。然后趁那人没反应过来一胳膊肘把他摁到旁边的墙上，喝道：“你们有病吧，打架打我干什么？”

那人本来还在挣扎，听到这句话莫名停了下来，瞪着眼睛道：“你不是救兵？”

“我兵你个乒乓球救兵。”莫知与很生气。

那个捂着肚子的，和这个被他摁在墙上的，都愣着眨了眨眼睛，然后脸上露出同样的神清：完了，打错人了。

一家兰州面馆里，莫知与一个人抱着胳膊端坐坐在一边，满脸不爽地看着对面两个一脸不好意思的少年，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看起来像个高中生，一个长得比较憨，一个长得比较酷，但都挺高的，至少一米八。两人坐着看不出来，但站起来的话比较憨比比较酷高一点。

三人干坐了好也会儿，莫知与刚准备开口，那个长得比较憨的男生张了嘴，也就是一开始给了莫知与一拳的那个男生，说：“兄弟，实在是不好意思哈，刚刚误伤了你，等一下这顿饭我请客，还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很往心里去，我非常往心里去，丫的你俩打人能不能搞清楚了再打？”莫知与抱着手臂狠狠道。

“实在对不起，我道歉我道歉。”比较憨说着还鞠了下躬。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想跟莫知与握手的样子，说：“对了，我叫陈淀，这位是我好兄弟，叫……”

“宋酌。”那个被他摁在墙上的男生说。

莫知与冷眼扫了眼他们，妈的谁想认识你们了？

却也不好再装木桩子，只得伸出手跟陈淀握了握，说：“莫知与。”

点的拉面送了上来，莫知与接过来，然后打开放在桌子里面的辣椒盒，往碗里舀了好几勺，才开始吃起面来。

他也不知道为啥会跟两个刚结识的“仇人”坐一块吃饭，但他现在快饿死了，不想说那么多。

但对面那个叫陈淀的明显不想那么快结束话题，嘴里吸着面还不忘说：“莫兄弟你听我说，我刚刚绝对不是在欺负弱小，而是那个张成勇他太恶心了你知道吗？”

莫知与想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陈淀当然没听见他的心声，继续道：“他骚扰我女朋友，我警告了很多次他都不收敛，我这不，一气之下把他打得屁滚尿流了。”

呦呵，你小子看着挺憨的，竟然还有女朋友。莫知与想了想，自己距离上次交女朋友都已经是高一时候的事了。

于是他来了兴趣，问：“那你旁边这位呢？你俩共同一个女朋友？”

“不是。”陈淀一口面差点没喷出来，呛着脖子把面咽下去，“宋酌是我拉来震场子的，本来没打算让他上场，谁知道那张成勇讲话太恶心了。宋酌也没惯着他，我俩就打起来了。”

莫知与伸手叫路过的老板娘要了点蒜头，说：“那你这兄弟挺仗义。就是下次能不能看清人再打，我后槽牙还疼着呢。”他说着咬了一口蒜头。

陈淀双手合十刚准备道歉，旁边的宋酌就开口了：“你牙疼还吃辣椒吃蒜头？”

莫知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吃面不吃蒜，味道少一半。你们不吃？”

“不吃，吃完满嘴味臭。”宋酌说。

莫知与筷子点着空气，说：“那是你嘴不好，我吃完就没味。”

“你不是南京人？”宋酌又问。

“不是。”莫知与又索了一口面，“我成都人。”

“怪不得。”陈淀说，“我刚看你使劲舀辣椒，还震惊了一下。你们成都人是真能吃辣啊。”

“还行，我不算能吃。我在成都吃辣的水平是要被笑话的那种。”莫知与边吃边跟这两人聊着，发现竟然还挺有趣，至少没有了今天一路的无聊。

宋酌问：“你来南京读书吗？”

“不是，来找工作。”

“找工作？”宋酌疑惑，“你看着也就十几岁的样子？那么快毕业了？”

说到这个，莫知与又不太想聊了，虽然他没觉得退学有什么丢人的，但就是不太想聊这个话题。于是敷衍着点了点头：“嗯。”

“我还以为你跟我们一个年纪呢。”宋酌看了看莫知与手边小碟子里的蒜头，有种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们哪个年纪？”莫知与把蒜头往宋酌那里递了递，示意他想试就夹。

宋酌筷头抬过来，很小心地夹了颗最小的蒜头，拧着眉头道：“我十七，淀子十八，都刚上大一。”

“那确实比我都小。”莫知与笑着说，“好吃的，你尝尝。”

宋酌半信半疑地把蒜头放进嘴里，皱着眉头咬了两下，结果下一秒就给吐了出来，半伸着舌头道：“辣。”

“哈哈哈哈。”莫知与被逗笑，又朝陈淀看了一眼，陈淀狂摇头。

宋酌起身去冰箱拿了瓶可乐，拧开喝了一口，又坐回来，说：“我们这边人吃东西偏甜口，你来这里，怕是要吃不惯。”

“没事，我不找你们南京人开的店吃就行。”莫知与吃完最后一口面，拿纸巾擦着嘴道。

最后三人往外走，莫知与走在前边。天色已经黑了，橘黄色的路灯照着梧桐树的叶子，给地上铺上了一层婆娑。没了太阳，空气虽然还热，但至少没了白天那烤人的感觉。

走到胡同口，莫知与背对着两人挥了挥手，打算就此江湖别过，然后就踏着步子走了。

还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声音，是宋酌，他说：“那个，莫知与，你等一下。”

这声莫知与叫得有点别扭，莫知与想着，我名字有那么难叫？满脸贵干地回头。

只见宋酌走了过来，气势汹汹得莫知与以为他又想打架，结果他下一秒掏出手机，说：“我们加个微信吧，刚刚那顿饭是淀子给你赔罪，我的还没有赔。”

莫知与想了想，说：“没事，反正你那时候也没打着我，不用赔了。”

确实没打着，反倒还让莫知与抻了一肘子，撞到了墙上。他记得自己当时没收住力，好像撞得还挺响的。

“那就当交个朋友。”宋酌又说，一脸不加上不罢休的样子。

莫知与耸了耸肩，也不想显得自己的微信有多宝贵，说：“行吧。”反正加了也没什么坏处，多个朋友多条路。

后面的陈淀也兴冲冲地走上来，说：“莫兄弟，我也要加。”

“行。”莫知与给宋酌扫完二维码，又把手机递到陈淀面前。

最后两人都加上了，宋酌还看着莫知与通过了，三人才晃悠悠地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