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渡拿着日记本并没有翻开查看内容,她随意的瞥了一眼破旧的封面。
“不太好诶,看别人的日记什么的。”她将本子递过来,向我凑近了些。“而且啊,最近医生不知道为什么不怎么开心呢。还是不要去招惹她吧?”
“哦,无所谓了,我本来就打算离开这里。真是像吃了塞尔布布鲁甘蓝那样令人恶心,我对在这小地方工作的生活感到厌倦,壬渡,你呢?”你到底会怎么做。
我看着壬渡的眼睛,她刚准备开口外面传来巨大的摔倒声。
“您好,您这是......”
我暂且先放下这次交谈,推开门走出去,此刻诊所内是一幕骇人的场面。
一个高得脖子完全抵到天花板的,柱子般立在正中央,后脑勺突出来一根长着黑毛的骨头扎进上方,胸前的肋骨和手腕都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弯着,脚下还拖着一大片眼球厄物。由于太过高大,她的脖颈对折后都还可以让头部和我们保持同一线上,小锦关切的捧着那个女人的头,她的嘴里因为重力微微张开,一堆小眼珠耷拉出来,十几只眼睛就这么和小锦近距离对视。
她们两人对这副场景丝毫不慌,看上去就像是平常接待病人的普通工作。
“感染又严重了吗?没关系的,我们会帮您缓解痛苦,请放心!”
小锦走进药房里,却拿了一把锯子出来。
“可以来人帮忙按一下吗?”
她拉动锯子,压向那女人突出的骨头上,发出尖利的刺啦切割声,一时间房内腥臭腐烂血肉四处飞溅。
“好。”
“壬渡你先休息,我来。”
小江阻止了刚要踏出门来帮忙的壬渡,还诡异的温柔的对她笑了笑,我之前可从未见过小江这副表情,看上去有种瘆人的感觉。
“嗯。”
她壬渡靠在门框上看着那根已经彻底变成厄物的物体,她没有任何动作,不像小江小锦那样陷入馆的精神混乱,也没有看见厄物的恐惧。
我也没有上前帮忙,瞟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是早上九点。
看着那两人举着锯子将厄物切割成正常人身高,在把其余四肢的部分分解出个大概的轮廓。终于,这个女人的病“好”了。
“恭喜!”小锦抹了一把汗,满手沾染的血沫全呼在脸上,她由衷的为病人高兴,激动地鼓掌,最后来上一个猛烈的拥抱,扑上去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声音,像是往墙上撞。
“刚愈合身体会有些不适应,慢点啊!”她招手欢送女人。
那个女人一点点的往外挪动,等了十分钟左右还没能前进一半路程,最后小江小锦一起将她抬出门。
我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看着这场怪异的闹剧,身后的墙壁是其他人视线的死角,我暗自操控根茎解决掉好几个暗藏的眼球,不知道是馆内还是馆外的视线。这个馆有什么特别的,甚至惊动外面的壬渡进来,她只是催促我赶紧离开。
馆内的时间流速异常的快,我无法按照剧情获得信息,只能打明牌,但是壬渡一直回避。
“这副场景,什么感想。”我看着一言不发的壬渡,她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面上浮起红晕,镜片后的瞳孔缩小,嘴唇在颤抖,呼吸明显的急促起来,她这是在兴奋?
馆内的治疗场景是过度展现混乱化,按照现实应该是一种悲痛无力的场面,曾经的壬渡就这么在一旁看着她们治疗痛苦绝望的病人。
“那你说,小江为什么要收集那些碎肢?”
她转身回到休息室,将手札递给我。“好了,明天见。”
小锦拎着挂满碎肉的锯子进入药房,身后还拖了一地的黑红色的血沫。
小江拿来几个崭新的密封袋,戴上医用手套,用镊子在骨肉堆里精挑细选。
“一条不错的指骨。”她满意的收集好这些残骸,递给小锦保存在药房里,随后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
“小伽,你还不回去吗?现在都下午了。”小江走过来时还能闻到血腥腐臭味,她提到了时间,我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钟,现在已经下午六点了,不知不觉中外面已经黑下来,院子还能隐约看见努力向外挪去的女人,直到和月色混杂在一起。
“知道。”我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随意得翻看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名字,尾后备注着已故二字,一开始还是比较工整的字体,翻到后面一个名字可以乱画涂满整页,划破的纸张可以看出写字的人是多么用力。
“壬渡,你休息了吗?我们明天的票,我订好了。”
我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这样可以看见小江的侧面,她的表情十分的死板,像是一具机器在按照程序做事,抬起手,一顿一顿地敲响三下休息室的门。脸颊靠近门,贴在上面,尽力朝前看到眼珠微微凸起,几乎快要碰到门板,仿佛要用视线穿破这层障碍,亲眼看到里面的人。
“好。”
里面的人回答冷淡,像是对明天的约会没有丝毫兴趣。
“嗯嗯,晚安。要不要会房间睡,在楼下总归不太安心。”小江此刻在我眼里简直比厄物还吓人,她的神态无法形容的违和。
“不用。”
“......医生她晚上会来陪你吧。”
“你不用管这些。“
“什么?好......。”
小江的表情看上去十分难过委屈,她转头离开的瞬间神色暗淡下来,嘴里愤恨的嘀咕。
“......林与序。”
“聊聊?”我往药房里瞧了一眼,小锦伫立在玻璃柜前没有动静,死机了般僵硬。“过来呗。”
“干什么?”小江看到我的时候,表情恢复成先前在楼道里看到的样子,淡淡的,没什么感情。
“这么喜欢壬渡?”
“......”也不知道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是壬渡有意隐瞒。
“哎呀哎呀,壬渡不就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有什么稀奇的?”我揣着手,故意大声谈论。
“闭嘴。”
“我没有眼力见,看不出来林与序和壬渡怎么了,你告诉我这几天她们怎么处的。”
“我干嘛要和你讨论她们之间的事?恶心。”小江对林与序的嫌恶表现的明显,她皱着眉拒绝。
“啧,我和你一起骂林与序行不行,你不想发泄一下对她的不满?”
“......好吧。”小江叹了口气,她单手撑在桌面上,缓缓开口。
“一开始我也没怎么在意这个新同事,但是小锦主动和她打招呼,我们三个就一起经常空闲时候聊聊天,林与序比我们大一轮,大十岁这样,所以她没怎么私下和我们交谈。”
“有天是林与序和壬渡值班,那天我充电线忘记带回家了就去诊所一趟,然后听到她们的话。”
“一直是林与序发起的话题,听她讲到壬渡的妈妈和母亲,我才知道林与序是壬渡的表姐,而且壬渡的母亲也是林与序的妈妈。”
“你继续。”十分的寂静,但是耳边却十分吵闹,引起的耳鸣快让我听不清小江的话。
窗外越来越黑,桂花树和变成厄物的容器的女人,它们的轮廓隐约可以分辨,藏在树后小径上有一双灰暗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进来。
我本来是打算随意瞟一眼,却像是被吸住般挪不开眼,在我眼里它越变越大,快要吞噬整个空间,是精神污染。
“诶,你有没有认真听啊?”幸好这时小江摇醒了我。
“咳,你继续讲。快点。”
“我,呃我。”
“?”
“行吧,后来我就经常偷偷观察她们,东拼西凑了解了她们之间的事情。林与序的妈妈希望她们一家三人能一起生活,但是后来因为厄物感染她们的母亲或者说是妈妈去世了。林与序和壬渡成为互相唯一的亲人,壬渡好像还有她妈那边的姑姑或者姨姨的亲戚吧。但是林与序就不知道了,她总是一个人不知道捣鼓什么,没有朋友也不见个亲戚问候,平常和我们就是纯同事,壬渡是她说话最多的人了。”
“咳咳,然后继续,快点吧,咳。”
“你怎么了?厄物感染?”小江后退一步远离我。
“咳咳咳,唔!”
馆内的精神污染更严重了,小江的话像是呓语絮叨,眼前一片血红,在我眼里小江变成了厄物的模样,眼球代替了她的大脑,面部凹陷,巨大的瞳孔凸了出来。
很明显,馆的主人不想让我知道这些深入的事情,但是不找到线索解开这些结,还怎么出去继续考试啊?我也不想挖掘她人的私密,既然不放我出去我也没办法。
“......继续说。”我抹了一把嘴角,掌心一片腥蓝。为了能听清楚小江的话,我朝她那边靠近,虽然她非常抗拒。
“有次是我和小锦值班,她和我聊起壬渡,小锦说为什么还要招人进来,这下她升职加薪无望了,而且林与序对壬渡很上心的样子。小锦不知道她们两人私下的关系,她和我聊到壬渡是不是攀上了,壬渡的学院成绩很差,怎么想也不可能得到工作上的赏识。”
“我们这个诊所虽然是镇上的,但是林与序可不是,她是从麟城下来的,如果我们要升到城里的千麟医馆需要她的推荐。”
“我们已经在这工作很久,就为了一份推荐,即使选择离开也只有去做渡馆师这个差事了。多金,但要命。”
“哎,其实如果她不是城里来的医生这个身份,林与序的风评在镇子里很差,总有人说她死气沉沉的,一天到晚阴着个脸,我和小锦也这么觉得吧。”
“时间也就这么慢慢过去,一直以来我都在观察林与序,她眼里的感情永远只落在壬渡身上,被她这么看,啧,蛮瘆人的。”
我喘着粗气靠在小江身上,她也没推开我,余光可以看见窗户,早已不止一双眼睛,无数双眼睛像是蛆虫般挤在玻璃上,一堆叠着一推,连接的血线从缝隙里钻进来渐渐靠近我。
“后来我终于意识到,原来林与序喜欢壬渡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单纯她就是个变态,喜欢自己的妹妹,哪怕只是表姐妹呢?壬渡可不愿意和她待在一起。当时我在想什么?我增加和壬渡相处的时间,为了不让她因为林与序而感到恶心。”
“真搞笑,因为我们的兴趣爱好差不多相同,我们喜欢激烈的音乐,小锦还因为这个爱好吐槽我,说不符合我的样子,所以我很开心和壬渡在一起。尽管她不喜欢我,或者说她不喜欢这里的一切。”
“有一天我在壬渡家附近看到她和一个陌生女人交谈,她们一起回去,我跟了上去,听到那人是她姑姑,来找她借钱,顺带嘲讽壬渡现在的生活。”
咚,咚咚。咚咚咚,咚!
窗外一个手状物体猛地砸在窗玻璃上,一下子拍碎十几只眼珠,灰白的液体炸开,它们张开口器,痛苦的尖叫起来,像一把把刻刀刺穿我的耳膜。
“我本来想上前去,去壬渡家里,去安慰她啊,她现在肯定很难过。但是转头看到了林与序,她默默的看着我,然后,然后接着几天她都在观察我。”
“她邀请我去她家,当时小锦还祝贺我是不是要升职。”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对,没错。我不该去做一些多余的事情,去和壬渡搭上话,她们姐妹俩都是神经病。”
“我没办法,只能去林与序家,因为还抱有一丝希望,可以拿到推荐。我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血腥臭味,下意识想退出去,但是她抓住我了,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张写着推荐的纸。”
“医生的家里有血腥味不是很正常嘛,我进去了,然后看到卧室里满地的碎肢和厄物尸体,她说这是她的食物,不对,好像是研究来着,很正常。”
“然后,然后我被她杀死了,她用钢笔外观的刻刀捅进我的心脏,我倒在地上,林与序在我的尸体上倒了大量的舒诺因芬,身体变得僵硬。她切下我的一条手臂,坐在书桌前进行细致的雕刻,然后还展示给我看,一只眼睛。她和我聊天说,吵闹的音乐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不喜欢她的兴趣。完成好后她问我这个作品叫什么好呢,她说叫窥视者。”
情况不妙,我试图挣扎开小江的手,她却越来越激动,馆的精神污染也让人头昏脑胀,完全没有力气使用血液凝结出白羽的能力。
“接着被拖到床底下,她抱着那件所谓艺术品上床睡觉,我躺在床底听着她平缓安稳的呼吸声。”
“好后悔......”
“为了运输尸体,她将我切割,只选择躯干埋进桂花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