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宁炽兴致勃勃地喝了一点酒,正打算拉着裴婠离开宴会,猛然惊觉自己的王府在宫外,而裴婠要进宫……
“若是曾经,哪有这般分开的……”宁炽脸颊微红,湿润的眸子满是不甘和无奈,“这些宫规冗杂无用,早就该废除了。”
无论何时,他也不该擅闯,不然总会坏了他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积累的名声。
裴婠只能与他挥手道别,坐上马车进了宫门。
一旁的嬷嬷自从进宫后,寡言少语,生怕自己出了差错,连累了家人。在寝殿为裴婠梳洗之后,又疲惫地笑着。
裴婠从镜中看见嬷嬷那苦涩的笑,从一开始就明白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稍稍出点差错,人头不保,所以当初宁炽把嬷嬷带进宫,她总是不安……甚至有产生过错觉,总觉得宁炽要把她所珍爱的亲人绑在身边。
“嬷嬷辛苦你了。”裴婠握着她苍老的手,想着她与自己下山,本就是为了和亲人团圆,如今进了宫,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亲人。
……
画师一事被搁置,若不是裴婠提醒,恐怕宁炽早已抛之脑后。
裴婠还打算特意见见那位画师,让人召集到偏殿来看看,人站在殿外,便有宫女叽叽喳喳的声音。
等那位画师进来,裴婠才知宫女叽叽喳喳的原因,这位画师不同于宫中的老画师上了岁数,相反年纪轻轻,相貌惊艳,穿着破旧的素袍,难掩那张惊艳清冷的面容,五官精致如画中美人。
裴婠隔着薄薄一层帘纱仔细地望着面前的美人,虽只穿了一身素衣,难掩高岭之花的清冷气质,她好奇问了此人的名字。
“陛下,臣名为非亦墨,家住豫州。”
本以为这张面容之下的声音该是个轻灵之声,听着却有些沙哑。
裴婠对此人很好奇,盯着他朦胧的面容,轻声询问他如今官职,从他口中得知原来他还是今年中榜前三,这容貌必定是今年定下的探花郎了。
怪不得裴玄岐要推荐他来,恐怕也是看重了此人容貌和才华,以后也好结交……
裴婠让人除去帘子,细细凝望着垂头恭敬的男子,让他把带进宫的其余画作都给自己看。
他面上并未有得到皇帝赏识的惊喜和慌乱,淡定自若地打开几幅花鸟图,其中灵动可爱惹得裴婠连连赞叹。
裴婠虽不通晓政事,但对这美画佳作倒是有一番品味,特意让早已准备好的宫人送来金子打赏,并想要收藏这几幅佳作,可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拒绝了自己。
“陛下,您全要?”
裴婠点点头,问他是否钱不够,那人却轻轻摇头,一双眸子淡如清水。
“这些画作都是臣的心血,臣一向把他们放在家中,如今遇知己懂画,臣荣幸至极,只是望陛下宽恕,能把这些画放在它本该的位置。”
裴婠痴迷他所画的白牡丹,如他一样容颜绝美却又气质清冷,想要用钱换,但却不能强人所难。
“陛下若是喜欢,臣家中还有许多,望以后陛下能光顾寒舍。”
裴婠对此人感到震惊,毕竟看惯了下面的臣子为钱为权争得头破血流,如今难得一见有如此清流之人。
“御花园也有许多不错的景色,以后若能请先生作画,也是荣幸至极。”裴婠道。
今日的下午裴婠几乎都在欣赏他所带来的画作,她抬眸望向那人,心中偶尔惊颤。
傍晚时分,她才让人送走了这位非先生。
宁炽从前也会与京城那些爱诗酒的世家子弟赏画,自然也知道那位画师的画作也的确惊艳人眼,但也不管不顾地吃起醋来,“婠婠,听说那画师长得美,是今年必定的探花郎,你倒是看的痴迷了,也不怕其他人看出你是个女郎。”
“我没赏析他的容貌,一直盯着看的是他的画作?”裴婠转眼又冷冷反问,“你派人监视我?”
“这满宫上下都在说那画师好看,也不必我派人特意监视。”宁炽委屈坐在她面前,“你在胡说什么?我可不是太后那老妖婆……”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画作,轻蔑一笑,“我也善于丹青,不如就不必让那探花郎进宫画了,让我来亲自画。”
本以为裴婠会拒了他,没想到她顺口就答应了。
宁炽灿烂一笑,搂着她亲昵道:“那我明日就开始作画。”
翌日,宁炽兴致勃勃地画起,可未曾想到动笔半日,纸张已经扔得满地都是,他想着与裴婠一同入画,却没想到自己会画爱人,但不会画自己,气得折断了许多支笔。
整整半个月过去,宁炽只能完笔画下裴婠之容,小心翼翼地保护好画作,直奔皇宫去。
“你不是说要把我和你一起画上去吗?”裴婠很喜欢这幅画,只是这画只有她自己,还是女装的自己,若是让外人看见,一定会节外生枝。
“画我自己总是不满意,配不上你。”宁炽盯着裴婠,疑惑她怎么不裱画,神色也愈发的愁苦。
宁炽盯着裴婠神色,也没看出她哪里不满意,想着那位画师毕竟是专业,自己比不过也不必置气,最终自己主动提议:“不如还是让之前的画师进宫吧。”
“这画也不能入了宫中,只能我自己藏着。”裴婠无奈道,又瞥向一旁可怜的宁炽,补充一句,“我很喜欢。”
宁炽倒是好哄,马上露出个笑脸。
……
宫里的太监特意来画师租借的宅中,竟恰好碰到了一脸阴沉的裴玄岐。
裴玄岐本以为宫里这么久没动静,早就不打算要这位画师,一看是大太监亲自来,脸色一僵,问:“张公公,你怎么来了?”
“陛下让奴来请非先生进宫作画,裴大人好兴致,来找非先生做什么?”
“哦。”裴玄岐盯着那间屋子就浑身发毛,脸色僵硬地笑着,“我特意来赏画,京中人都知我最近就爱非先生的画,想请他去府上为我作画,可非先生今日不得空,只能作罢了。”
送走大太监后,裴玄岐恶狠狠地盯着那间乌黑的房子,一双眼睛恨不得咬碎了他的肉。
非亦墨温和有礼地让太监在屋外等他穿戴好,“公公有劳你等等我。”
大太监也明白,进宫面圣必定是不能出现差错,仪容仪表更要精致干净,非先生每次进宫都需沐浴装扮,虽身穿素衣,也不带过多的装饰,可这张脸出奇的好看,气质如兰高洁,即便穿着乞丐服也好看。
进宫流程很长,非亦墨耐心地等待,跟着太监的步伐进了偏殿。
一炉清香在殿中升起,他垂头唇角微微上扬,等待裴婠的回应,却没想到竟然也听到了摄政王的声音……
“陛下。”非亦墨跪下行大礼,明知故问,“皇后娘娘呢?”
原本一同入画的人理应是皇帝皇后,如今身边却是摄政王,难免会被人问。
宁炽脸色骤变,阴沉沉地盯着非亦墨,“不知礼的东西,皇后的行踪也是你能问的?”他站在裴婠身边,压着她的肩膀,阴黑的眸子注视着面前的人,心中油然生出厌恶。
这几日宁炽在裴婠面前乖巧又热情,转眼又成了乱咬人的恶犬,她知非先生是个清高孤洁的君子,不愿作画这荒诞事也是正常……
正要发怒的宁炽被裴婠制止,他只能收着怒火,高傲地注视着下面的非亦墨。
“皇后身体不适,不便作画。摄政王屡救朕于水火,想着留画人间,以后也算得上是君臣佳话。”裴婠解释一番,希望非亦墨能接受她与宁炽一同入画。
那人低垂着头,好似恭敬,但头抵着,无人能看清他嘲弄又恶意的笑,声音清冷又沙哑,“这并不合规矩,请陛下恕罪。”
裴婠瞥了一眼旁边阴沉快要杀人的宁炽,心中一惊,对下面的非亦墨道:“规矩本就是人定下,非先生不必墨守成规。”
非亦墨跪下无奈道:“不合心意的画,恐怕无法入了陛下的眼。”
裴婠立马起身,又缓慢地坐下,并未生气,轻声道:“不该如此为难先生,也请先生恕罪。”
宁炽盯着裴婠礼貌待人,心中非常不痛快,咬牙道:“既然非先生不愿,那就放非先生走吧。”
裴婠盯着大太监,让人送来一串玉珠给非亦墨,“这玉珠圆润清透,希望先生喜欢。”
非亦墨抬眸盯着上面的裴婠,微微一笑,“谢陛下。”
宁炽看在眼里,眼中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等人走了之后,他又让其他人撤出去。
“那人不愿意画,就是在蔑视皇威。”宁炽在裴婠面前来回踱步,裴婠对那位画师尊敬的态度让他生出几分难受和嫉妒,他掩下心中的焦虑,眼中含着微微泪光,“我只是想像平常夫妻般,能一起入画……”
“算了,这只会无故生出许多事端。”
宁炽乌黑的眸子盯着画师刚才站着的位置,咬牙切齿道:“还真是清冷孤傲之人。”
“如此强迫他画,不一定画的好看,传出去也不是好事。”裴婠一旁轻声细语道。
宁炽想要一同入画,想要的快要发疯,他转头盯着裴婠柔和娇软的面容,冷冷道:“陛下平日对其他臣子都是爱答不理,对这位非先生倒是礼待。”
“看透了他们的虚伪,来了一个真挚的,不免看重。”裴婠解释道。
她盯着宁炽,也不知他为何会因为这样小的事焦躁不安。
也许是临近冬日,政事繁忙。
临走之际,裴婠不放心,对宁炽道:“你若对非先生无礼,传出去名声总是不好的。”
宁炽咬着牙,笑着答应,“我怎会那样小气的人。”
他也想不通,看见那人的身影,就觉得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