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看完那份真正的线索,无一不是沉默和凝重。季逾斯他们三人是因为明明线索越来越多,案件的真相却越来越扑朔迷离。
而乌蕴则是恐惧。
一旦她的过去被牵扯出,她所苦心经营的人设以及一切全都会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崩塌。
在她凝神寻找法子时,一向对她抱有警惕的苏悯光猛地看向她。
“你怎么知道这幅画里的秘密?”苏悯光大胆猜测,“那个被萧方荷抹去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乌蕴放在下方的手无意识地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在她努力用疼痛保持清醒时,一只熟悉温暖的手轻轻放在了她的手背上,似安抚又似给予她力量。
乌蕴愣愣从苏悯光的质问中侧眸,对上季逾斯温和担忧的目光时,只觉心底有一块地方在慢慢软化塌陷。
他什么都不用说,她就知道他是站在她这边的。
乌蕴收回视线,恢复了平日无懈可击的样子,语气平常淡定:“这幅画的作者是我曾经的患者,她画风很独特,一眼就能认出来。”
“至于其他也只是碰巧罢了,苏警官不信的话可以去查。”
去查吧。
他们什么都不会发现。
因为事实却是如她所言,那幅画的作者是她的患者,且这幅画里的线索确实是她自己猜到的。
更何况唯一知道她秘密的萧方荷已经死了。
她早在踏进季逾斯房门时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条一条地列出所有可能,有备无患才能不留任何破绽。
以他们三个的较真程度,无论这个案件结果如何,他们是否能发现她的秘密,至少这一条路不再是她一个人。
这是幸,也是不幸。
*
乌蕴前脚走出季逾斯房间,后脚季逾斯就跟上了她。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走廊里,乌蕴有意无意地维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中途遇到几名患者和护士和她打招呼,她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微笑着。
直到走到乌蕴的专属办公室,乌蕴脸上的微笑缓慢消散。
她做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避着季逾斯,因此季逾斯能将她的一切变化全都收之眼底。
但他并没有惊讶和厌恶,始终都很平静柔和。
乌蕴点开手机,低头翻看在热搜榜首高居不下的里里和欧莱的绯闻。
“你来找我是为了像苏悯光那样质问我吗?”
她早就猜到他会来找她,毕竟季逾斯很聪明敏锐,又那么了解她,不可能看不出她的异样。
“不是。”季逾斯言简意赅。
“不是?”乌蕴有些意外,热搜看得差不多了,于是她连忙从手机抬起头,笑着问他,“你不怕我真别有所图?”
“不会。”季逾斯很了解乌蕴,“因为你很满意你现在的生活,不会轻易地打破。”
乌蕴有些感叹,但她又怎么看不出季逾斯对她的心思,她再傻,她还有个透视别人心情的技能。
眼前的男人面容清冷高不可攀,只是让人只是看着就会有一种望尘莫及的自行惭秽感。
只有她能看到,男人头顶不断闪烁却从未变过的钟情两个字。
他钟情于她。
或许是知道她在看他的心情,季逾斯肉眼可见地拘谨踌躇了起来。
门外有人来敲门,乌蕴猜是在等着她消息的果果,果果向来是个急性子,更何况不久前发生了那件事。
怕果果会直接问季逾斯给他带来困扰,乌蕴没有把季逾斯暴露在果果面前,选择了微微打开些门自己先出去带着果果离开。
和季逾斯擦肩而过时,乌蕴轻轻一笑,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伤感。
“季逾斯,你是很了解我,但人都是会变的,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门关上时,乌蕴听到了男人低而清晰的回答:
“不是的。”
“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才不是。
乌蕴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大学时某次蒋鑫白和庄瑶珠为了给乌蕴制造机会,两人合起伙一前一后灌季逾斯酒,没一会儿本就不胜酒力的季逾斯毫不意外地倒了下来。
往日清冷无人敢触碰的男人,就那样趴在桌台上,脸颊白而红,像少女因爱意而红的天然胭脂,又像可口酸甜的红苹果。
乌蕴骨子里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她本就对季逾斯居心不良,此刻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一个机会。
民谣小酒馆光线昏暗,很容易让人有一种陷在醉意波澜中的错觉。
乌蕴微微倾着身子靠近他,她做出一副知心解语花的样子,唇角温柔地上扬。
“季逾斯,你还好吗?”
“不好。”
喝醉了的季逾斯难得的孩子气和鲜活,很奇怪,乌蕴从小受她母亲影响很喜欢清冷干净像月亮一样的人。
但现在看起来任她摆布的季逾斯,却让她觉得比他平日里还要让她情动。
“为什么不好?”
季逾斯眼睫轻颤,迷离的醉意消散了很多,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抿着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勾了勾乌蕴放在旁边的手。
“因为你不喜欢我。”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乌蕴笑盈盈凑近他:“我喜欢你呀。”
乌蕴并不觉得自己不喜欢季逾斯,她很吃他的脸和气质,也很喜欢他的性格。
虽然这种喜欢很浅薄并不算什么,但对她这种习惯性将自己放在上帝视角的人来说,已经够弥足珍贵。
“不够。”
乌蕴不知道他说的不够是什么,在她思考间,他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不再是轻如羽毛的痒,变成了足以灼伤她手腕的热。
乌蕴注意到季逾斯眼底醉意已经很淡很淡,或许他一直都没醉:“你确定你要靠近我?确定你喜欢我?”
因为蒋鑫白和庄瑶珠故意给他们留空间的原因,当下这个角落只有他们两个。
乌蕴微微一笑:“如果我说是呢?你会允许还是拒绝。”
季逾斯定定望着她,明明没醉,却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你的允许才是允许,你的拒绝才是拒绝,一切选择权都在你手中。”
乌蕴试探性问他:“所以这是让我靠近的意思了?”
“嗯。”季逾斯唇角微微上扬,笑意轻柔,“只让你靠近。”
从那次之后,两人虽然没确定名分,但关系近了很多。
至少季逾斯不再隔着一段时间主动,而是常常主动。
乌蕴被果果拉着往办公室反方向走,前方的走廊悠长越走越近,身后的季逾斯离她越来越远。
他们本该随着当初那次分手彻底了断,但重逢以来的所有事情都在慢慢超出乌蕴的掌控。
乌蕴并没有告诉果果其他事情,只是告诉她爆炸的原因很复杂,可能真的跟王其领有关。
果果坐在床脚的地毯上,以极为脆弱的姿态环抱着腿:“姐姐,明明我熬过明年就好了,我可以顺利上大学,也可以跟姐姐一起把Utopia建立成我们的家。”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了最后哭腔已经很明显了。
“但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呢?我没有和姐姐有个新家,连以前的家也没了。”
最近短短几天,事情变化到让人迷茫,几天之内接连失去家人和所有对于很多成人都十分难熬,更何况是对于果果这个很在意家的小姑娘来说。
乌蕴伸手将她抱在自己怀里,无声地陪伴她。
果果不解地呢喃:“明明前些日子苏大叔还说因为萧方荷是自杀,哪怕继续追查下去是跟狗爹有关也不会有多大惩罚。”
“但既然不会有多大惩罚,他为什么要自杀呢?还留遗书一封说是对自己出轨导致萧方荷自杀。”
乌蕴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她只是和萧方荷达成了一个合作,萧方荷以乌蕴的秘密为诱饵,让她替她走完她没走的路。
除此之外,萧方荷究竟要她做什么,究竟为什么要报复王其领她的一无所知。
无论真相如何,萧方荷和王其领一死,一切恩怨秘密全被掩埋在土下。
如果没有有力的进展的话,一切也都只能这样了。
乌蕴不知道她是该庆幸自己的秘密不会被发现,还是该为萧方荷感到怜悯。
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萧方荷有父母吗?”
果果不懂她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诚实回答:“没有,她是个孤儿。”
孤儿?
所以萧方荷所说的她和她殊途同归,是指她们都是孤儿还是什么?
果果擦干眼泪,闷闷吐槽:“虽然我不喜欢萧方荷,但是姐姐,你不觉得这个案件太古怪了吗?还有我那个狗爹他那么自私,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自杀?”
因为根本就不是殉情。
是仇杀。
萧方荷从不是会为爱情发疯自杀的人。
她清醒理智,她和乌蕴一样,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和计划的。
乌蕴有时甚至觉得就连他们在国外重逢也是她在她的计划之内,但那时萧方荷看到她时,眼底和头顶上的震惊不是假的。
片刻惊讶后,萧方荷忽视了乌蕴眼底的抵触,露出了像长辈对后辈的笑容,感慨又怀念。
“好久不见,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乌蕴没想到她能认出她,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感到遍体冰凉。
“不请我进去喝一杯咖啡吗?”
乌蕴神色疏冷,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我们见过吗?”
萧方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头看向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保镖,语气沉冷:“小乌医生应该是房间里没有咖啡,你还不快去买咖啡?”
等支开保镖厚,萧方荷才回归到乌蕴的问题上,笑容和善温柔:
“小乌医生忘了红杉福利院吗?”
乌蕴神色未变:“红杉福利院?是当年因一场大火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福利院吗?抱歉我只知道这么多,其他的都不太清楚。”
“我不相信你会失忆,你还是跟过去一样狡猾。”
红杉啊。
她曾短暂地被困在那里一段时间。
萧方荷很是意外她是一个人:“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呢?我记得你好像叫她团子?”
乌蕴脸色僵沉,眼底闪过一丝愧疚,语气却极其平淡无情:“她死了。”
死在那场大火里。
为了救她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