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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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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时日,施元夕在忙着温书,乐书也没有闲着。

施元夕让她在京中找寻经验丰富,为人牢靠的铁匠。

这事不太好办,经验丰富容易,另一个条件却有些难以满足。

乐书便叫上了二房车夫清叔的大儿子阿拓一并去寻找。

这个阿拓当年得过施元夕的恩情,听罢自然愿意。

他和乐书两个人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内,走街串巷,将京中大大小小的铁匠铺都走遍了。

也是凑巧,那日施元夕沐休,乐书又和阿拓外出找寻铁匠。

他们当日去的是京中一家极富盛名的铁匠铺,刚到门口,乐书就瞧见了路星奕。

施元夕吩咐过她小心行事,乐书便躲在了阿拓身后,避开了去。

回来以后,她将这件事告知了施元夕。

施元夕便嗅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第二日同一时间,国子监收假,她便让乐书回来,叫阿拓一个人去碰碰运气。

阿拓又去了那家铁匠铺,在里边待了一会,再次见到了路星奕。

这次乐书不在身边,路星奕压根不认识他,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盯着对方看。

回来以后,他告知施元夕,路星奕是去那边修理武器的。

官家武器,上面有徽印。

大梁有专门的军备处,负责制造和修理武器,只是流程比较麻烦。

若是一些个小毛病的话,自己私底下找铁匠修理,也算不得多大的问题。

只要符合规制便可。

官家武器,私下找铁匠修理,再加上路星奕寻常在国子监的表现。

施元夕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在悄悄做些什么。

而且他不去军备处,也不是什么怕麻烦之类的,而是他不敢去。怕在那边叫人给认出来,坏了他的事。

与之一起的,还有阿拓带来的一个消息。

“当时见到那个人时是上午时分,到下午时,小的又特地去了那个铁匠铺一趟,可再找过去时,那铁匠铺已经关门了。”阿拓心细,特地找人问了缘由:“听旁边做生意的人说,是整个铺面连同铁匠和伙计,全都盘了出去。”

路星奕也不傻。

他不缺钱,想要行事更周密些的话,盘下铁匠铺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他运气不好,正好被施元夕遇到了。

别说,施元夕还挺羡慕的,她要有钱,她也盘一个。

但恰好是因为这件事,让她对怎么对付路星奕这个人,有了绝对的把握。

路星奕冷眼看向了施元夕,整个国子监内,只有周淮扬知道他每日在做些什么。

周淮扬不可能把这件事告知她,她究竟是从哪里得知到这件事的?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目光还落在了施元夕旁边的王恒之身上。

……王恒之这会正惊讶着,他哪敢说话。

路星奕的父亲对他报以厚望,指望着他从国子监内入仕,走上文官仕途的事,就是他告诉施元夕的。

可他对天发誓,他还以为施元夕是打算跟路星奕晓之以情呢。

三人无声对峙许久,路星奕到底是率先开了口。

他收起了表面上那玩世不恭的模样,直接道:“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策论之事?”

路星奕面无表情:“今日便是你不找我,策论我也会按时递交的。”

他要继续留在国子监内,以免他父亲生疑,怎么可能会缺席大考。

“况且,此前不是你说的不需要团体评分吗?”路星奕望着她:“既是如此,我便是随意递交,也不会影响到你们吧?”

因为被发觉偷摸入了兵营的事,他此刻说话并没有太过尖锐。

但施元夕也清楚,他好说话,是因为他的事施元夕没泄漏出去,如若泄漏出去的话,怕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是。”施元夕应道:“但我需要你根据我给出的课题,来写策论。”

大考在即,她压根没有时间辅佐这两个人写策论。

原本在施元夕的设想里,他们三人各自递交,就算所写的东西完全不搭边,邱学正应当也不会为难他们。

但现在情况变了,新规推行,不知多少人在盯着国子监。

这个团体作业的份量,此刻便变得重了起来。

这是参与大考的敲门砖,很难保证不会有人从中作梗。

路星奕明白她的顾虑,他停顿了片刻后道:“我只能接受用你拟好的课题。”

除此以外,她若是要占用他的时间,让他按照她的意思来写,那他做不到。

他好不容易摸到门路进入新兵营,眼下也同样是关键时刻。

“一言为定。”施元夕应道。

他二人态度变化太快,以至于王恒之都没能反应过来。

就见路星奕盯着他道:“今日之事……”

王恒之立即举起两根手指:“我什么都没听到。”

路星奕满意了。

他们三人第一次达成了共识。

施元夕第二日就把拟好的课题交给了他们两个人,让他们自由发挥。

直到离递交日只剩余三天时,这两个人才分别把策论给了她。

递交前,施元夕打开看过。

王恒之的,她只看了一眼,就给撂下了。

……很难想象他的老师从前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路星奕递交的策论,却有几分意思。

他在国子监一直表现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自来对学问也不上心。

可出乎意料的,他的策论写得不错。

施元夕所指的不错,大概是能达到他们这个讲堂的中位水平。

放在整个甲等院的话,还是不够看。

但确实和路星奕的表现相差甚大,这份策论的质量是合格的。

她确认无误后,在最后一个递交日时,才把他们三人的策论交上去。

策论递交,接下来就是等待策论评分。

一般情况下,邱学正会在大考前直接公布评分。

可这次再度发生了变化。

次日一早,李谓早早地就到了讲堂中,给所有人带来了消息。

他神色严肃地道:“这次的策论评分,将会在今日下午,由整个国子监内的所有学正共同评出。”

满场俱静。

王恒之惊声道:“当场评分!?”

李谓:“是。”

王恒之:……

请问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一上午的时间,当场公开评分大策论的事,在整个国子监内传开。

上午书画课时,施元夕抬头看了眼,几乎整个讲堂内的学子都是神色紧绷。

前边的王恒之,更是有些心神不宁。

她正欲收回目光,抬头就见到了路星奕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与她目光对上后,他方才收回了视线。

前几天,也就是施元夕找他后没几日吧,周淮扬亲自来他如今住的府上,告知他,此番策论必得要好好准备。

周淮扬在甲等院内名列前茅,又有着谢家的这层关系在,他知道这事倒也正常。

施元夕……连同他在兵营的事,她究竟是怎么得知的?

路星奕实在是好奇,以至于今日一整日,都没有离开国子监。

到了下午时分,整个甲等院的学子都集中在了静思台。

国子监内,唯有甲、乙二院有这个大考前的策论考核。

为公开评分的事,其他院今日下午都得了沐休假,离开的学子却并不多,大部分人都聚在了静思台外看热闹。

大考开考前若是被剥夺了考试资格,那可就真是流年不利了。

许多人都这么想着,也如往常一般,觉得本次策论考核不会太难。

然而,就在所有甲等院学子落座后不久,上首的公开评分,进行到了第十三组时。

新来的齐学正手里拿着一份策论,在多次确认后,开口道:“乙三级叶滨可在?”

叶滨。

施元夕轻抬眸,看向了上首坐在了卢祭酒左侧的徐京何。

徐京何寻常不授课,她几乎都见不着他的人。

此番难得出现,也只是在低头阅卷。

听及叶滨的名次,他连头都没抬。

施元夕却记得这个学子的名字。

这人就是入学第一日时,得了魏青染授意,在门口质疑她舞弊的乙等院学子。

叶滨在无数人的注视下,站起了身来。

他神色算得上是沉着冷静:“学生在。”

齐学正冷眼瞧他:“我问你,这篇策论可是你所写?”

叶滨微顿,随后高声道:“正是!”

“放肆!”

“啪!”齐学正将手中已经装订成册的策论重重砸下。

“论及河渠治理,当以发动当地百姓,以梳理为主,挖通……方是长久治理河患之根本!”齐学正在根本没看他策论的情况下,说出了一长串的论点。

“此为淮康十三年,两榜进士孙赫所写之文章。”齐学正冷声道:“你再说一遍,这篇策论当真是你所写?”

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施元夕抬头,看见那叶滨瞬间白了脸色,他缩在了袖子底下的手隐隐在颤抖。

几乎是顷刻间,额头上就已经爬满了汗珠。

身侧的学子们,皆是大气都不敢出,底下许多人面面相觑,已露出了惊骇之色。

如何能不惊骇?

这位齐学正入国子监时间较晚,授课不算太多,学子们对他印象不算深刻。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对方竟是连淮康十几年进士所写的文章,都记得清清楚楚。

国子监也是正常书院,便必然少不了弄虚作假之事。

叶滨这人自进了国子监后,就没好好读过几天书,大把时间都浪费在了如何结交权贵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来写策论。

他自觉有几分小聪明,便摘取了许多年前的策论片段,融入了自己的内容中,为文章润色。

哪知竟会被新学正一眼看出。

眼下已是六神无主,慌乱非常了。

“学生……”叶滨满头冷汗,仓皇道:“学生这些时日都在熬夜温书,人恍惚错乱下,错交了策论,还请诸位师长见谅!”

他对着上方,长揖不起。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叶滨又慌又乱,整个人正恍惚时,忽闻上首的人开了口。

说话的人,是徐京何。

他声色冷淡地道:“学子叶滨,策论舞弊,大考参考资格取消。”

“自入学考试开始,国子监内舞弊之风盛行,圣心难悅。为正国子监之风,当予以重罚。”

“经查,学子叶滨多次舞弊作假,屡教不改,行径恶劣。此番特将其逐出国子监中,以示公正。”

这番话落下后,里外所有的学子,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能否参与大考的问题了,直接驱逐离开!

如此一来,叶滨的仕途,便算是断掉大半了!

离开国子监后,虽能参加科举,但这般品性,能考中的几率,几乎等同于没有了。

那叶滨整个人都呆滞了,静坐在了地上,崩溃道:“不、不!徐司业,再给我一次机会!祭酒!汪监丞!”

上首的人,却已无人看她。

汪监丞神色难看,他倒是想救。可这几个月,魏家的人为了能找出徐京何的错处,快将整个国子监翻了个遍。

徐京何的错处没寻到,倒是翻出了许多别的东西。

其中最为夸张的,当属这个叶滨。

他在乙等院三年,历经多次大考,竟有十余篇文章有舞弊嫌疑。

连带着多位学正受罚。

今日又被当众揪了出来,这般肆无忌惮,他拿什么来保?

他的项上人头吗?

顶上吩咐的事没能做成,叶滨又被直接驱逐,令得汪监丞的心情跌落至谷底。

恰逢此时,底下的人又送上来了几份策论。

“甲五级施元夕、王恒之、路星奕三人的策论。”

汪监丞顿时抬起了头。

上面的人,似乎因为一篇策论争执了起来。

王恒之眼神好,看了几眼后,朝施元夕低声道:“……这好像是我们的策论!”

离得虽远,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路星奕的字迹。

路星奕写的字在整个国子监内都别具一格,那叫一个……随性奔放。

施元夕轻点头,还没开口,便见汪监丞直接起身,怒道:“既是多人策论,那便该论整体水平,哪怕是她一人写得再好,也决计够不上甲等评分!”

边上的齐学正已经冷下脸,不想与他争论。

倒是邱学正,年纪大了,性情也更加温和一些。

他抬眸,看向了底下端坐着的学子。

在一众学子中,施元夕尤为瞩目。

邱学正轻声道:“既是如此,不若交由她自己来辩解。”

“施元夕,你且起来答话。”

无数目光落在了施元夕的身上。

外边聚集的学子在听到了她的名字后,皆是精神一振。

“不会吧,她别是连考前策论都过不去吧?”

“不至于啊……这次策论连一个既定的议题都没有,可算是甲等院考试中较为简单的了。”

众说纷纭中,邱学正朗声道:“你的策论写得不错,若按个人评分,可得甲等。”

这是一篇合格的甲等文章,按邱学正估算,在甲五级内,属于中等。

施元夕入院不过三个月,光策论一项上,便能从末等升至中等。

撇开其余不谈,邱学正倒是真的很欣赏她。

“问题就在于,与你同组的王恒之、路星奕二人评分太低。”汪监丞接过话头,冷声问:“施元夕,你可还记得,这是群体策论。”

“学生记得。”

齐学正道:“……路星奕的策论为乙等,王恒之则是戊等。”

“评分都还好,毕竟每个人的能力有所不同。”邱学正皱眉道:“可问题出在,你们三人的策论,几乎没有什么相关性。”

“按照评判规则,便是你合格了,综合评判下来,也拿不到甲等。”

三个人里,只有她一个人不是荫监生。

她拿不到甲等,就意味着参加不了后边的大考。

徐京何抬眼,注视着下方站立的人。

施元夕站在了冬日的冷阳里,她穿着国子监那身蓝白配色的夹袄襦裙,乌发上戴着两支玉簪,瞧着素雅恬静。

在各类议论中,她垂眸,缓声道:“这三份参差不齐的答卷,便是学生们对议题的补充。”

“啊?”

“什么意思?”

不光外边的人没明白,里边的汪监丞也是,他皱眉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施元夕在嘈杂声里抬头,那双眼眸莹润透亮,如同黑夜里的繁星。

她不疾不徐地道:“此番我们三人所呈现的内容为,博采众长。”

“学生以为,所谓博采众长,便是要发挥各人之专长,显个人之能。”

“今日这份答卷,若非要按照制式来写,王恒之也好,路星奕也罢,皆可以包装成为同学生一样的策论。可若是只要制式,就无策论。”

“策论是人心所想,学生觉得,自己并没有和他二人长同一颗心脏,认知有所不同,则呈现有所不同,博采众长者,便是不同。”

“路星奕狂放,王恒之跳脱,而我的文章,则以取长去短为题。”

不是取长补短,而是去短。

齐学正微怔,按她的话,找到了所写文章的对应内容,她写的内容与另两个人的中心议题接近,呈现出的内容却截然不同。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为统筹谋划者,当以取长去短,方能三元归一。”

“是以,学生本次递交的课题为:取长去短,方能三元归一。”

旁边的邱学正拿起了上交的议题册,因是现场公开阅卷,所以他们都没注意看递交上来的议题,此时展开后,才发现他们三人递交的题目,确实不一致。

路星奕、王恒之二人为博采众长,施元夕的则如她所言。

群体策论不只是有一种形式,似他们三人这般,施元夕的内容,便属于总结性内容。

如此,是怎么都不算是离题了。

汪监丞正想要骂她巧舌如簧,临开口前,却骤然反应过来。

三元、三元!?

何为三元归一。

这代指的何止是他们三个人,而是眼下的朝堂乱象啊!

以魏家、谢家、徐家为首的势力纷争。

到得她的嘴里,却变成了三元归一。

她、她好大的口气!

是的。

施元夕已经谋算好了将要投靠的阵营,这篇策论,便是她交出去的第一份答卷,是她真正的敲门砖。

她要清楚明白地告知对方,她要做的,不是收一折二,或者连同哪一方来借势而上。

她要的,是杀得这三方归一,均俯首称臣!以铸成不二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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