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和贾政两兄弟同时一脸惊讶的神情。
没听错吧?
“都买下来?”
虽然荣国府不是买不起,只是祭田会不会买的太多了。
原本史苗安排工作时,就以贾代善为借口,要他们紧着买。
贾政和贾赦两兄弟可着预算最高来。
一下子要买两份,对贾家旁支族人来说倒是好事,地契虽然在荣国府手上,但祭田的出息默认拿来供养族人。
出钱的是荣国府。
府上出那么大一笔银子,也不知哪年才收得回来?
史苗又补充:“连带着中间那片沼泽也买了,刚好连成一片。”
这两兄弟也是人才,看中的地中间隔着一片泥沼,像是专门打擂台似的。
沧海桑田,谁知道将来会怎样,没准一个大洪水冲点泥巴过去,泥沼就被填起来。
又没准挖一挖就能行船。
瞧瞧上海外滩那块儿,以前怕是还不如这片泥沼有人烟。
史苗道:“那片地虽然现在瞧着不用或填或挖,届时再说。”
贾赦听母亲打定主意的口气,忙道:
“那两家人都说了,这片泥沼地本来就无主之地给几两银子便当白送的了。”
无主之地,基本不用花钱,现在还没人口爆炸到十几亿的地步。
不过……
程序正义不可少,史苗坚持道:
“不成,虽是如此,还要正经历的契书找到主人从官场上过了户籍才行。”
贾赦还想说话,却叫闷声不出气的贾政抢先。
贾政道:“母亲想的长远,田地多了总是好的。”
史苗点点头,叫人把门窗都打开,屋内才敞亮。
她抬头看碧蓝碧蓝的天,希望秋收这段时日天气一直如此。
史苗:“这是小事,今日办的事还没到头呢!”
便宜儿子贾赦顺着母亲看的方向,也看一会儿外面的天。
拍拍胸脯,和母亲保证:“母亲放心,他们就是当夜猫子,也会把事情办妥!”
过了两日,史苗才起来,跟着服侍的婆子哈着腰进来报喜。
“太太果然料事如神!”
“逮着了三个人,偷偷背着谷子去田里,在那块最差的田逮到的!”
史苗全靠猜,割稻脱谷,田庄管事为了政绩,一定要动手脚。
不过他们动手脚的方式真拙劣……
这回史苗让把收来的稻谷装在特制有标记的袋子里,他们就算偷偷把一袋粮食塞进来。
放在那里,简直就是显眼包。
贾赦越干越来劲,不抱怨乡下苦了,他还要向母亲证明自己的算术能力。
拿出以前的册子一查,比大小。
贾赦怒了:“怎么比账上报上来的重那么多。”
没晒干的谷子当然重,贾政在旁边悠悠提醒:
“大哥……还没晒干。”
贾赦:……
“晒,给我守着晒!”
史苗发话:“运回去,找个地方晒。”
贾赦和贾政都觉得母亲有理,要是在这边的场院晒,肯定还会有人贼心不死。
其实史苗只是因为出来久了,不太放心家里的姑娘们,想早点回去。
府上院里青石板上晒谷子,那叫一个稀奇,小丫鬟们看着谷子,又赶麻雀又翻晒,找到有趣的乐子。
晒足八日,史苗让人把谷子称重,计算亩产均值,一亩有二百五十斤产量。
整齐得像是嘲讽。
不过比起之前报上来产量。
贾赦面色凝重,他虽然混,又不傻,尤其在有人侵犯他利益的时候,脑瓜子转的比谁都快。
“还是重……”
负责田庄那一位的媳妇硬着头皮找补:
“大爷不知,前面几年遭灾,产量上不去,今年太太和大爷二爷从京城来,老天也是风调雨顺。”
贾赦怒极,啪的一声,就把手上的杯子摔过去:“你哄鬼呢!”
“太太早就问过,前两年并没有灾,你们报灾荒,不知贪多少去!”
那婆娘差点被杯子砸到,吓得一副要当场尿了的架势。
贾赦不耐烦的让人把她拖走,把记录的结果给母亲看。
要不是他们娘儿几个下金陵,这群人还要作假,继续报灾荒,然后把昧下的部分卖了发财。
怪不得,一个庄头绫罗绸缎穿着,檀木椅子坐着,西湖龙井喝着……
用他的钱,日子过得滋润。
贾政看见算出的结果,难得忿忿不平:
“真可恶!竟然叫他们吞了将近一半!”
贾敏跟着也摇头晃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这就是硕鼠了。”
史苗却显得沉静,都在意料之中。
起先她来到江南,发现金陵前两年也风调雨顺,大约就猜出来有人作假。
这一地是精耕细作的典型,土壤条件好,依着古时候的数据,每亩稻田的产量不可能只有一百来斤。
虽然二百五十斤也不算高,那是因为史苗特意叫人圈了几块明显有欠收的地,把均值拉下来了。
古代民众里不乏种田好手,这回产量高的也有三百五十斤每亩。
史苗问几个孩子:“你们说说,这些人如何处置?”
大家都不说话,甚至贾姝她们都来不及表示一回义愤填膺。
“太太,外面旁支家的老太太又来了。”
贾赦脾气爆了:“这是拿辈分压母亲呢!”
旁支老太太又如何,这时候来说情,肯定得过不少好处。
“不必管。”
史苗懒得搭理,一会儿真让老太太进来,才是麻烦事。
继续问刚刚的问题:“你们说说该如何处置?”
贾赦发狠道:“自然是要他们把吃的吐出来。”
其余人还是不说话,史苗接着问:“然后呢?”
这下连贾赦都不说话了,也低着头开始看地板。
贾赦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纠结的,直接该打死的打死,该卖的卖了,卖得越远越好!
史苗吁一口气:“送官吧!瞧瞧他们贪了多少,我也不晓得本朝律法,官府定有知法的大人。 ”
贾政是头一个抬头变脸色的。
送官?
把府上丑事拿到面上说?
这以后金陵旁的家族会怎么看贾家?
贾政觉得把贪墨奴才家抄了,然后该卖则卖,再敲打一下其他庄子,不必闹大。
可他们近来更加不敢违抗母亲了。
母亲料事如神,做事都不是无的放矢。
“……是。”
这一回,府上的下人闲来就有事掰扯了。
虽然传出来消息,太太要把人送官,但荣国府大部分下人却不信。
肯定是太太为了敲打其他庄户头子故意的。
一蓝衣婆子道:“太太是最仁厚的,听说北面受灾,年前就让北那两个庄子不必送年礼,年后再补。”
旁边打水的小丫头不信:“太太怎么信那边受灾的话?”
太太可是连这边的话都不信呢!
另一个也拎着捅的媳妇插嘴:
“你是傻的,朝廷肯定知道,咱们太太是朝廷什么人,想知道哪儿受灾,问一问钦天监。”
小丫头就更不白了:“钦天监是什么?”
那媳妇得意道:“你们不知道吧?朝廷里管天气的大官,让刮风就刮风,让下雨就下雨!”
老婆子眼神里更加崇拜:“怪不得呢!太太手眼通天,瞒不过她。”
……
……
荣国府下人消息不灵通,等内院的婆子丫鬟得消息。
官府早就判了抄家流放。
奴不忠,奸邪,贪墨主家大笔财产。
苦主还是金陵新贵荣国府,官府肯定重判。
史苗依旧淡淡的,把这次事做一个总结。
“往后每个庄子,秋收之后,就要报上产量来,每年何时秋收,亩均产量都要有存档。”
认真记录确实好,但大女儿贾姝勇敢的提出质疑 :
“母亲,这样一来,下面的人为了邀功,会不会都说自己丰收……”
孩子想得挺远,历史上这样的事还少吗?
史苗欣慰笑了:
“何止丰收,明年春种和秋收,自有好戏看,今年把数都记档存好,就是为了明年用。”
贾姝不再质疑,若有所思点点头。
史苗反过来问几姐妹:“让你们做的人事档案,如何了?”
贾赦和弟弟贾政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茫。
看来他也不知道母亲有这种安排。
好在人事档案,四个字从字面意思基本能理解。
贾姝头一回做这种事,心里没底。
况且把荣国府上人员登记造册,也就相当于把府上人都梳理一遍。
贾姝担心梳理得过于详细会得罪人,所以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细。
“已经……已经分好了,档案室也在布置,最后还是要请母亲拿主意。”
史苗至多要个框架,有了档案,好进行人事管理,点头:
“等你们都布置起来,我再去看,缺了银两,写明章程去报账。”
贾姝垂头:“是。”
史苗让女儿们继续去弄档案,把俩儿子单独留下说话。
贾赦:“人事档案?那是什么?”
贾政随口答:“想来是和官府一样的记档。”
史苗对着儿子们的神情,总会不自觉的比对着女儿们严肃:“你们兄弟,记得把祭田的事办了,还要有妥当人。”
“我倒是找到了一两个,赖嬷嬷领她进来。”
赖嬷嬷领着个又瘦又干的黄毛丫头进来了。
贾赦立马就想起早前那个存着心要当他姨娘的三丫头,心里很不舒服。
瞧瞧这丫头,那双手又糙又黑,还不如那个三丫呢!
赖嬷嬷领着人进来,她也拿不准太太找这人又要闹什么故事。
近来太太忘记了一件要紧事。
赖嬷嬷忽然道:“太太,转眼又是过年,姑娘们的先生,还没着落呢!”
何止是姑娘们没着落。
赖嬷嬷分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太太总让二爷做些和读书无关的事,二爷恐怕读书的心,今后就收不回来了!
二爷许久不曾拿起书本,赖嬷嬷急得沉不住气了。
史苗目光仍旧落在黄毛丫头身上。
“嬷嬷不必慌,我心里有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