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烨闻言，忍不住蹙眉：“一个女儿，对自己母亲的去世很高兴？甚至还穿上了礼服？这未免也太不孝了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千鹤小姐这种态度，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本来只是一句感慨，但佐藤幸听到罗烨这么说，居然大惊失色。他瞪大双眼，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几乎咬牙切齿道：“大人！慎言，慎言啊！”
林见影眼眸微动，倏地开口：“佐藤管家，看起来，你对这位千鹤小姐似乎很畏惧啊？”
佐藤幸用袖子擦了擦额角冷汗，一脸苦涩：“大人，您就别调侃在下了。好吧，我承认，我对千鹤小姐确实有些忌惮，她行事古怪，喜怒不定，府中除了阿冬看在她是先夫人骨肉的份上精心伺候着，其他人都不愿意与她多交谈，哪怕是松本老爷。”
“……这事情倒是稀奇。”罗烨幽幽道，“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竟然叫你怕成这样？哪怕行事古怪了些，也不致于此吧？”
佐藤幸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在下只要看到千鹤小姐，便会本能感到恐惧。这种惧意是没来由的，特别是小姐笑得时候，虽然极美，但却像罂粟花一般，有一种致命的危险……”
“居然是这样吗？”罗烨的双手不自觉有规律地在双臂上敲打着，陷入了沉思。
“那千鹤小姐的妹妹，千织小姐，又是如何看待这位有些怪异的姐姐的呢？”在罗烨思考的时候，林见影接上了他的话，继续询问佐藤幸，“她们是双生子，姐妹连心，应该能说上几句话吧？”
佐藤幸摇了摇头：“可能是我来的时间比较晚，不知道他们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我到道场的那一年，两位小姐十一岁，那时她们的关系似乎就算不上亲密。比起双生的姐姐千鹤，千织小姐更喜欢和大公子一郎一起玩。”
“至于先夫人去世后，千鹤小姐和千织小姐之间的矛盾，似乎更加不可调和了。千织小姐极其爱戴先夫人，对于千鹤小姐的种种行径自然不能够接受。两人甚至不愿意一起就餐，就算是偶尔在院中碰到，千织小姐也会快速离去，完全不想与千鹤小姐共处一室。”佐藤幸将他眼中两位小姐的关系，完完本本复述了下来。
“当然，这只是我看到的情况。”佐藤幸的声音低了几分，“两位小姐之间究竟如何，也不是我一个下人该揣度的。不过，若是你们想要知道小姐的过去，可以去找阿冬询问。她在道场伺候了二十年，是眼看着先夫人嫁进来的。”
“多谢佐藤管家。”罗烨听完这段话，微微一笑，“你给我们提供了很重要的信息，我由衷地感谢你。”
“哪里的话，这是我的分内之事。”佐藤幸低着头，行了一礼，“两位大人若是没别的事情，在下就先告退了，老爷那边，我还得看着点。”
“等一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林见影突然开了口，硬生生打断了佐藤幸的问题，“你觉得，千鹤小姐和绫子夫人关系如何？”
佐藤幸一怔，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她们……我说不好，但是我总感觉，千鹤小姐对绫子夫人，似乎很是不屑。”
罗烨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佐藤幸形容千鹤对绫子的态度，居然用“不屑”两个字。
无论再怎么样，绫子都是千鹤的长辈。不过，千鹤对她亲娘去世都敲锣打鼓，对这位后母大概确实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行了，这回真没问题了。佐藤管家，你去忙吧。”
得了林见影这句话，佐藤幸终于松了一口气，行礼告退。
佐藤幸离开后，罗烨忍不住感慨：“看来这家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比我们想得还要复杂啊。”
林见影点头：“是啊，也只能一步一步来，慢慢抽丝剥茧了。先出去吧，这会儿迟子应该也和绫子夫人聊完了，我们去问问他们有什么收获吧。”
看林见影这样，罗烨忍不住感慨一句：“其实你这人话也挺多的，刚见你时完全想不到，你会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
林见影抬眸：“是吗？可能是经过几天，熟了些吧？”
罗烨点点头，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两个人留在走廊上，等莫迟迟出来。
过了没两分钟，莫迟迟的身影出现在了拐角处。只是她眼中的情绪却很复杂，也不知道她都在绫子夫人那里收获了什么样的信息。
“迟子。”罗烨主动迎了上去，“你跟绫子夫人聊过天了？怎么样？”
莫迟迟轻轻点了点头，但眼中还有些不确定：“聊天是聊过了，绫子夫人是个蛮随和的人。只是……跟她聊过之后，我真的觉得这一家子好古怪。”
罗烨和林见影闻言，也是对视一眼。
罗烨轻笑：“我们跟管家聊完，也是一样的想法，现在我们来交换一下信息吧。”
莫迟迟点了点头，缓缓开口：“绫子夫人自从四年前嫁进来，日子一直平平淡淡的。虽然她表面上没什么怨言，但据我所知，她也是平民家的女子，是在父亲的牵线下才嫁给松本茂的。而那一年她也不过十八，如今二十二，正是最好的年纪，就算嘴上不说，她跟松本茂的感情，怕也不会太亲热。”
听着莫迟迟的叙述，罗烨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了解：“怪不得我们之前见到绫子时，她一副失了魂的模样。看来她的婚事也不能自己做主，心中肯定有些怨怼的。”
莫迟迟点头，继续道：“然后，我们提到了她婚后跟继子继女的相处。她提到她根本没见过大公子，因为大公子一直把自己关起来，而且脾气也很暴躁。至于二小姐千织也是对她冷若冰霜，根本不认这位继母。倒是大小姐千鹤偶尔会与她谈谈一二，只是话语很是轻佻，让绫子也不知所措。”
提到千鹤，罗烨陷入沉思。
又是这个千鹤小姐，她可真是特立独行。
“好，我明白了，这个松本千鹤，我们果然还是要多观察观察。”罗烨又问，“绫子夫人还说了些什么？”
莫迟迟张了张口：“我试探了一下她对先夫人的态度，但问不出什么。她们年龄相差很大，绫子没见过年轻的菖蒲夫人，对她没什么看法。至于松本茂，他很少提到先夫人，所以绫子其实也摸不准他的态度。”
“……看来，要想了解先夫人，也只能寄希望于女仆阿冬了。”林见影淡淡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去找阿冬吧。”
……
“哎，几位大人找我，原来是想问先夫人的事情啊。”听闻三人来意后，阿冬露出一个笑容，“那三位可是找对人了，先夫人嫁进来那年，我正好来到道场，可以说，我是看着菖蒲夫人结婚生子的。”
看着阿冬脸上褪不去的笑意，罗烨缓声问道：“看起来，你很怀念菖蒲夫人。”
阿冬轻轻点头，算是承认了：“菖蒲夫人她，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的女子，容色姝丽，吐气如兰，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呢。在菖蒲夫人在世的时候，我们经常听见她在院中吟诗。”
“菖蒲夫人嫁进来前姓什么，你知道吗？”林见影问道。
阿冬想了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姓‘牧野’。夫人是平民出身，家里没什么权势，也因此，她为人随和，从来不摆主人架子。”
“那，她跟松本老爷关系如何？”林见影又问。
阿冬斟酌一番，开了口：“早些时候，她与老爷是很恩爱的。婚后第二年，大公子一郎便出生了。只是后来，在夫人生下两位小姐后，似乎与老爷生了嫌隙。只是这其中种种，他们并不会告诉下人，我们也无从知晓真正原因。”
罗烨点头：“两位小姐……那两位小姐，与夫人关系如何？我可是听说，千鹤小姐对菖蒲夫人，似乎颇有微词？”
阿冬顿时一惊：“这些话是什么人告诉大人的？！”
罗烨挑眉：“怎么，这些话谈论不得吗？”
“不、不是的。”提到千鹤，阿冬似乎也有些惶恐，“只是千鹤小姐她确实……罢了，小姐她确实有些古怪，我们不敢擅自议论的。”
阿冬定了定神，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道：“两位小姐，在小时候都是顶好的孩子。她们的长相，与夫人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夫人似乎更偏爱千织小姐一点，对千鹤小姐总是冷言冷语。”
“……为何如此？”莫迟迟不解，“一对双胞胎姐妹，她为何也有偏爱。”
“这……巫女大人，我并不知情。”阿冬讷讷道，“主人的心思，我们这些佣人实在无法揣度。”
“不必在意，你继续说。”莫迟迟见阿冬迷茫，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
阿冬低头，继续道：“总之，这么日积月累下去，千鹤小姐也便和夫人不亲近了。甚至等小姐再大些，她还会……处处与夫人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