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秋凤山没半丝光亮,唯一的光是在车辆驶过之后带来的灯光。
靠着车前灯才能看清前方的路,弯道阻碍与其他车辆,扎入黑暗,被黑暗拉扯,它拽着人沉沦,想将人溺毙其中。
难以预测的前路,濒死的危险,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更加兴奋,更加激动。
剔透莹润的桃花眼染上血色,疯狂侵袭清醒。
油门越踩越死,速度越来越快,肾腺激素玩命儿的飙升,心跳的快要飞出胸腔,沸腾的血液像要把整个人连皮带骨烧尽。
漂移甩尾,轮胎距悬崖不过半指之数,蹭到的石子滚落,隔了许久都听不到石子掉落的声音。
死死憋着一口气,胸腔都快被憋炸了。
“刺啦~”
是轮胎与地面狠狠摩擦过的声音,人因惯性向前冲又被安全带死死拉回来。
到这时,南伊檀才敢大口大口的呼气,无数汗滴滚落,人似快要虚脱。
大脑因供血不足嗡嗡地响着,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想不了,坠入只有自己的小世界,痛快的想让人欢畅地大吼两声。
不知缓了多久,人才渐渐缓过来,也反应出哪里不对了,正常情况他那两位好友不该上来关心关心他吗?
扶在方向盘上再缓了会儿,抖着手解开安全带,车门打开,弯腰下车,一抬头,腿软的跌坐在地。
要在其他时候,见到南二少这么丢人的模样,不管是真心玩儿的朋友,还是真心做对的“朋友”,肯定都会不约而同地发出嘲笑。
但此时此刻,别说嘲笑了,大气都不敢发一声。
垂着眼皮儿的南伊檀见到一双皮鞋映入眼帘,有人居高临下地开口:“和人玩儿命,玩的开心吗?”
南伊檀垂着头不言不语,一阵风吹来,连同着未干的汗,冷得一哆嗦。
“我他妈一直以为你就一文文静静的乖巧小孩,没想到你还挺叛逆的哈。”冷冷地嘲讽,怒气积攒过多后的极致冷静。
一人跌坐在地,染满泥污,一人高高在上,光华笼罩于身,透出种荒诞的割裂感。
其他车辆驶到了终点,见到此刻怪异的场景,都选择当个不会言语不会动的木头庄子。
两人静默相对,在那两句话后,再没人开口。
气氛凝滞到粘稠,让人喘不过气来。
南伊檀此刻的脑子比浆糊还不如,极致的激情过后是放松的空茫,乱糟糟的脑袋不足以处理当下的情境,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忽略与逃避。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仿若人的错觉。
“起来,我带你回家。”是彻底妥协了吧?在他选择去询问,在他选择离开那场快开的饭局,在他到了此地,杂糅的情绪太多,担忧怒气心疼焦急再掺着懊悔……最终是无奈的妥协。
南伊檀仍然不语不动,如同个石头雕像。
温暖的怀抱笼罩住人,把人从黑暗的世界中拉出,让人能感受到温暖,能察觉到外界的变化。
南伊檀死死揪住了身前人的西装外套,大口嗅闻着霖霖木香,像条被捞上岸快要渴死的鱼,汲取着最后一丝氧气。
黎珩阙轻拍着人的后背,轻柔地安抚着人。
渐渐地,鼓动的心跳渐趋平稳,沸腾的血液和缓流趟,急促的呼吸勉强正常。
“阙哥。”低低叫出一声,整个人缩在这温暖的怀抱中不想离开,这好像场梦,美的不愿清醒。
“起来,地上脏。”较以往更加轻柔,轻柔的都不像黎珩阙了。
南伊檀借着力从地上站起,死死圈着黎珩阙的腕子不愿放开。
脑中积攒了无数的问题,阙哥为什么会在这?阙哥从哪里知道的?阙哥为什么会来?……
但这和黎珩阙的存在比起来,都显得无足轻重,没有关心的必要。
温暖的手掌按压在自己脑袋上,动作轻柔地为自己顺着毛,满满的安抚意味,“好点了吗?”低声询问。
南伊檀混乱的思绪在这暖意柔意中慢慢捋清,“我没事儿,”圈着人手腕的手松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下意识想保持他们俩之间的距离。
黎珩阙的手僵在半空,顿了下才收回,注视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小孩,从他身上再寻不到往常半分的活力与朝气,他知道这不是个说正事的地点,却还是开口,“小檀,你前天晚上说的话还算数吗?让我做你的男朋友,让我们一起规划我们的未来,这些还算数吗?”艰难无比地吐出一句话,“我后悔了,还来得及吗?”
南伊檀不可置信地抬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尖锐的疼痛告诉他,他并没有在做梦。
黎珩阙好气又好笑的拉过南伊檀的手,“能别破坏气氛吗?”
南伊檀下意识说了句“抱歉”。
此刻黎珩阙是真无奈了,再复杂的心理被这一搞,都没了七七八八,“算了,你好好想想,我先带你回家。”
南伊檀愣愣的,反应迟钝的不像话,跟着走了两步才消化刚才黎珩阙说的话,“需要想的,从始至终只有阙哥,等下,你先看看这些,再说吧。”
三两步窜到丁二少面前,伸手就抢过他手中的文件袋,在所有人复杂的眼神中又窜回到黎珩阙面前,狂野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
黎珩阙接过东西,看着离两人有段距离的其他人,一时半会猜不到这里面是啥,但当打开之后,随便一翻,忍不住有点砸舌,一开始的那两句话他以为他说重了,没想到是他说轻了。
车场上的肆意驰骋,小巷子里的群架,酒吧里的醉生梦死,赌场上的一掷千金……最正常的可能是蹦极跳伞之类的。
这何止是叛逆,简直叛逆到家了。
上上下下地打量过南伊檀,看不出来,丝毫看不出来这小孩骨子里是这么叛逆的人。
不对,“你那时才多大?”这小孩不是才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吗?看看这些是什么?是个小孩该做的事吗?家里的大人都不管的吗?眼神渐渐变得怀疑猜度。
南伊檀实在是没想到黎珩阙的第一个问题会问这,恍惚间想到意外过后的那天早上,黎珩阙问的第一个问题也是问他的年龄,“阙哥,你就这么在意年龄吗?”明明阙哥可称一句年轻,偏偏好像非常执着于年龄。
抖抖手上的东西,“这就不是那个年龄段该做的事,你爸和你哥都不管的吗?”
“我知道啊,”笑容有两分恍惚,“管,他们怎么可能不管?一开始打的我一个星期下不了床,后面把我关家里过,带我看过医生,来来回回折腾了几个月,没用,只能由着我了。”
“为什么?”总该有个理由,这小孩不像个无缘无故就叛逆行事的人,为着家人,他都不可能干这么多让家里人担心的事。
“啊……一开始不是在聊我们的感情吗?怎么好像越扯越远了?”明确的是在转移话题,递过去的时候大大方方,没太多的感觉,但想到曾经的矫情与傻逼行事,有点难以启齿。
“说一点不介意,你可能不信,”黎珩阙没打算揪着不放,迟早会知道的,不急于一时,细条慢理地把一张张资料塞回文件袋,“可要说多在意,”摇摇头,“我自己却不这么觉得,想玩都可以,只要别这么疯,别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就都可以。”
南伊檀的心仿佛在坐过山车,从顶点猛的冲下,起伏不定,七上八下,到了黎珩阙停的车前,心脏坐的过山车缓慢停稳。
长长呼出口气,“和做梦似的。”
猝不及防的到来,猝不及防的说后悔,像是一束光劈开黑暗,不给人半点适应时间就驱散黑暗,亮得猝不及防。
“你要想清楚,想清楚之后再做决定,不管你的决定为何,我都不会让你有反悔的机会。”
南伊檀不见外地倚坐在车头上,掏出烟盒,朝黎珩阙递了递。
黎珩阙低头看一眼,抽出支烟,“在我知道后就彻底不装了?”放入嘴中。
南伊檀低头直接从烟盒中叼起烟,拿着打火机先为黎珩阙点了烟,才帮自己点上,吸了一口,吐出烟雾,“不全是装的,或许有点,在喜欢的人面前,谁不想表现的好点?更不用说喜欢的那个人比自己优秀的太多。”
“并没有,不过是我不走这条路的话,可能只有条死胡同。”抽一口后,夹着烟,盯着烟雾随风飘散,声音就像随风的烟雾飘又散,还有零落的脆弱。
南伊檀沉默了,之前就说过,黎珩阙的经历他是知道大部分的,他的优秀没人否认,在光芒之下好像所有人都忽略了其下的阴暗。
“阙哥,你是可怜我才说那样的话,还是真的对我也有那么点意思?”他难以确定,黎珩阙这类人的情绪隐藏的都太好了,察觉不出,分辨不了,他说的话太不可思议,默认的拒绝仿若昨日,这反悔来的太快,快的让人难以置信。
“你觉得你那点心思我看不出来?”黎珩阙说,“在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以为我对谁都会像对你这般容忍?你是特别的例外。”
南伊檀的烟抽不下去了,定定地注视黎珩阙,他觉得没了爱情还有其他,但要没了黎珩阙他可能会遭不住。
“阙哥,我们谈恋爱吧!谈一场有彼此未来的恋爱,谈一场能走到余生尽头的恋爱。”
“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