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除了崔璟,院中之人皆面露惊色。
崔璟见梁俨自己说了身份,瞬间挽了剑,跪地行礼:“见过广陵王殿下。”
段晗瞪大双眼,脑内混乱。
他看过邸报,太子梁泓谋反被杀,陛下仁德,留了未成年的皇孙。梁俨平素低调谦和,没有半分骄矜之气,他根本想不到梁俨的身份如此尊贵。
“段晗,我饶这贱人一命,回去让高长史好好教导,若再让我知道这厮欺男霸女,我必定要他的贱命。”
段晗咽了口唾沫,点头如捣蒜,将浑身血泥的高照背起,屁滚尿流离开了院子。
梁俨收拾完高照,见钟旺洪文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拱手施礼道:“今晚还好有二位哥哥相助,梁俨感激不尽。”
钟旺慌忙将他扶正,吞了口唾沫:“凌…不,殿下,我们……”
“臣洪文参见广陵王殿下。”洪文跪下行礼,又拉了拉钟旺的裤腿,钟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跪下行礼。
“我被废为庶人,早不是什么殿下了。”梁俨忙将两人扶起,“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拿来唬人的,两位哥哥依旧唤我凌虚便是。”
“这……”钟洪两人对视一眼,被废了也是皇室血脉啊,他们怎敢直呼贵人名讳。
“两位哥哥先前并不知我的身份,听见是高照作恶,不畏强权,帮我出头,梁俨感激不尽。”
洪文道:“殿下言重了,我们只是看不惯高照仗势欺人的轻狂样,并没帮什么忙。”
钟旺道:“就是就是,我们只是顺带来看一眼,是高照那厮太恶,我们实在看不过眼才动手,您别在意。”
一番交谈后,见城内大戏快散了,四人将那两顶红绸小轿抬进院子,收拾院内尸体血迹,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钟洪两人说明日再来看望沈公子,晕晕乎乎地走了。
“今天也谢谢你了。”梁俨朝崔璟笑道。
崔璟恭敬道:“殿下言重了。”
“你也别叫我殿下了,你我年岁相当,我们就交个朋友,你表字是什么?”
“玉光。”
两人一起走进屋内,梁俨见沈凤翥还没醒,三个妹妹都在抹泪,忙问何冬娘情况如何。
何冬娘抹了把泪,道:“活不成了,七郎,准备后事吧。”
“怎么会这样!”
“二郎受了惊,当时应该就犯了病,加上受了凉,又留了那么多血……”何冬娘捂着沈凤翥的手,她都捂着这么久了,还是凉沁沁的,“只怕熬不今晚了。”
“什么叫熬不过今晚!”
何冬娘被吓了一跳,道:“他这气都吊不上来了,怎么熬?”
“吊气?”梁俨牙齿颤抖,想到沈凤翥给八郎吃的药丸,“人参吊气!嫂嫂,吃人参可以吊气,凤卿吃人参能熬过来吗?”
“若是今晚给他喂参汤,把气一直吊着,再把他身子弄热乎,就有活路!”何冬娘叹息道,“可这种吊命的参汤要用整须整尾的百年人参,或者渤海国的野山参王,这些东西就是有钱一时半刻也买不着啊!”
闻言,梁俨瞬间进了空间,点开淘东东链接,两万多的人参翻了三百倍,居然要六百多万能量值,他的能量值只够零头,关键是他还不能充值。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凤卿死吗?
不要,绝对不要!
正准备召唤系统时,却听崔璟说道:“这位娘子,你需要多少人参熬汤?”
何冬娘见这位公子穿金戴玉,觉得有戏:“越多越好,但至少要一根整参。”
“玉光!”梁俨听崔璟这样说,眼里重新燃起希望。
崔璟拍了拍梁俨肩膀,让他放心,转身就出门去了崔府。
等了近一个时辰,崔璟抱着一个缠枝莲花红木盒子奔了进来。
何冬娘打开盒子被吓了一跳,里面装了七八根参,有两根整须整尾的粗人参,剩下的都是瘦长的渤海山参王。
何冬娘从来没见过品相这么好的参,抱着盒子就去了厨房熬药。
梁俨见崔璟拿来了人参,心弦微松,朝崔璟作揖感谢。
崔璟气还未喘匀,摆摆手说:“小事,这点人参我还是请得起。”
等何冬娘熬了汤来,梁俨掰开沈凤翥的嘴将吹凉的参汤灌了下去。
崔璟见梁俨喂完药,脱了外衣,将人抱在怀里,缩进了被褥里。
殿下是打算以身暖人?
崔璟惊讶梁俨之举,心道这人到底是谁,能让殿下如此珍视。
崔璟给何冬娘说他这三五日都在幽州,若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去崔府寻他,说罢带着荔非颇黎走了。
后半夜,又给沈凤翥灌了两次参汤,直到天亮见沈凤翥没有咽气,身上还有了热乎气,何冬娘这才松了口气。
梁俨清醒着抱了沈凤翥一夜,被褥里放了三个汤婆子,被热得浑身是汗。
“嫂嫂,表哥怎么还没醒啊?”梁希音坐在脚踏上问。
“能喘气就有的救。”何冬娘坚定道,“我医术有限,我马上去请相识的大夫,你们放心。”
说着何冬娘就去了卧房换衣裳出门,去了小半个时辰,才带着一个白须老者进了房间。
老者一边摸脉一边摇头:“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梁俨闻言,心下一颤,道:“大夫,你一定要救他啊!”
“这孩子遭了罪,用参汤也只能吊气,若是想醒来,得扎针激一激。”老者看向梁俨,郑重道,“老夫医术有限,若施针怕弄巧成拙,直接一针毙命。”
“那谁能扎这个针,您说,我去请!”梁俨看着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一阵酸楚。
老者无奈摇了摇头,道:“幽州没有人能施这要命的针,若是在玉京或许还能找着人。”
梁俨急道:“怎么说?”
“玉京勋贵官宦众多,名医聚集,还有太医,他们的医术自然要比老夫强得多。”
梁俨心里一痛,幽州距玉京三千里有余,他们走了数月才走完这段路,凤卿怎么熬得到去玉京求医。
梁希音忙扯了扯哥哥的衣袖,慌道:“七哥,冯太医,冯太医在幽州!”
梁俨如梦初醒,慌忙起身穿了外衣出门,打马直奔刺史府,等人进去通传,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仆人将他领进门。
梁俨被带到一处暖阁,异香馝馞,装饰清雅。崔弦只着了一件松绿家常衣服,坐在小几边剥葡萄。
“凌虚,怎么这时候来寻我?”崔弦并未抬眼,剥完一颗放入白玛瑙碗中,旋即又拿起一颗紫皮葡萄。
“老师,学生有一事相求。”
梁俨省去虚与委蛇,直接说出想要冯太医为家人治病的请求。
崔弦手上顿了一瞬,略问了几句缘由,梁俨半遮半掩将昨夜之事说了。
“阿全——”一个男子从门外应声而来,“带梁校尉去有司找找那位冯太医。”
梁俨见崔弦如此爽快,心中一松,朝他作了一揖便带着阿全走了。
“阿弦,你下了床怎的还这般磨人,前日杀,今日救,叫我那小侄孙如何是好?”一道人影从绿玻璃屏风后缓缓走出。
“你怎么起了?”崔弦见人来了,将葡萄放入碗中,用巾帕迅速擦净指尖的汁水。
“他那般吵,我还怎么睡?”梁桢坐到小几另一侧,见碗里有葡萄,伸手抓起一颗。
“怎么又用手吃!”崔弦蹙眉,拿起盘里的银叉子叉了一颗葡萄喂了过去。
“怎么,你又嫌我脏?”梁桢含笑咬住叉上的葡萄,嚼了数下方咽下去,把手里的葡萄喂到崔弦嘴边
崔弦衔了葡萄嚼咽,不再说他。
“他大清早巴巴的来找你,多好玩啊,你也不多逗逗他。”
“沈维家的那个药罐子被高回风的侄儿弄得半死不活,你又不是没听见。”
“小时候你不是最烦沈维吗,怎么,今日菩萨附身了?”
崔弦见他打趣自己,笑道:“我是不喜沈维那等莽夫,但那孩子我见过几回,不像他爹那般无礼,我何必跟一个病儿过不去,再说没有他,你那侄孙怎么会来求我。”
梁桢吃了四五颗葡萄便厌了,朝对面伸出十指:“你也是好狠的心,我皇兄都放了那几个孩子,你却把他们弄到幽州来,何必呢。”
“你心疼他们?”崔弦熟稔地托起修长十指,用巾帕仔细擦拭,“总得找把锋利的剑,横竖王氏不要了,我捡来用用有何不可?”
梁桢抽回手,掩嘴打了个呵欠:“我竟不知你崔家穷得连剑都买不起了,那我想要的那把琴你还给我买吗?”
“那琴我让人放在书斋了。”崔弦起身,将人横抱而起,“你睡醒了再去玩。”
梁桢环住崔弦脖颈,仰头笑道:“你也不怕新得的剑不好使,到时候割了手,看你怎么办。”
“再没有比你更不听话的人了。”崔弦将人放到床上,放下轻纱幔帐,翻身上了床,顺势将那不听话的人圈在怀里。
梁桢又打了个呵欠,懒懒道:“要不算了吧,我那太子侄儿为人还算不错,至少对我还不错,现在那几个孩子活得辛苦,也是可怜。”
“你不必为他们费神,我自有分寸。”崔弦见怀中人困倦,将被子掖紧了些,“只要他听话,他和那几个孩子只会比原来过得更好,好了,桢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