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天亮得早,房前屋后的鸡叫蛙鸣连成一片,还夹杂着几声刺耳的蝉鸣,格外扰人清梦。
林樾惦记着昨晚说的事情,早早就起床了。
他一动,身侧的沈淮之也跟着醒了,“天色还早,怎么就起来了?”
林樾穿衣裳的手停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估摸着快到卯正了,娘昨晚说咱们今早得去扯秧,下午就要插秧,我先去把早饭做好,吃饱了好下地。”
沈淮之跟着起身,凑过去在林樾肩膀上蹭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拿过一旁的衣裳,“那我和你一起,给你打下手。”
林樾前一刻还想问他凑过来作甚,下一刻就被带偏了,“也好,这样我能做快点。”
天气越来越热,早上洗脸也无需再烧热水,省时省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沈淮之已经坐在灶台前烧火了,按照林樾的交代,得先把杂粮粥煮上,随后换一个灶开始蒸包子。
面是昨晚揉好的,加了老面引子,这会儿已经蓬松到装满整个盆了,林樾预备多做几种馅料,早上吃剩的中午还能吃,也省了做午饭的功夫。
酸辣土豆丝馅,酸菜肉末馅,红糖馅,白菜馅和花卷,再加上几个馒头,各种口味,充分满足一家人的口味。
林樾还在剁馅,宋寻春几人也从屋里出来了。
宋寻春还没洗漱,从灶房门口探头进来,“樾哥儿,怎么起这么早?”
再一看灶台上的碗碟,惊讶道:“这是预备了好几种馅儿?等娘洗把脸来和你一起包。”
林樾回头笑道:“娘,你不用急,我马上就做好了。”
宋寻春摆摆手,“哪有让你一个人忙的道理。”说话间已经蹲到墙角处刷牙了,水还是方才沈正初倒好的。
沈凌之洗漱完就见灶房里两人忙得热火朝天的,自家哥哥也被使唤得团团转,在门口偷笑了一声就跟着沈正初收拾农具去了。
捆扎秧苗用的稻草得用水泡软后才能用,还有放田水会用到的锄头,竹筐秧马这些也得准备好,以免下了田还得再回来拿。
不过半个时辰,热气腾腾,暄软可口的包子就出锅了。
杂粮粥里林樾事先加了一勺糖,喝起来有一丝淡淡的甜味,比不加糖的好吃多了。
吃过早饭,一家人锁上院门就下田了。
今年选的秧田就在路边,而且在沈家其他几块田的中央,无论背秧苗去哪块田都十分方便。
他们来得不算早,旁边的田里已经有人在忙活了,见他们过来还直起身和他们打招呼。
“哎呦,一家子都来了,不是我说,寻春,你家这几个孩子就是勤快,连新夫郎都来了。”
说话的叫沈芳林,按照辈分是沈正初的隔房堂姐,当年招婿在家,她家就在沈家斜前方,两家算是邻居,关系也不错,前两天沈淮之去迎亲的时候她儿子沈茂之也跟着去了。
宋寻春拉着林樾过去,笑着接话道:“堂姐这话说的,你家茂之和元哥儿难道就不勤快了。”
“樾哥儿,叫姑姑,旁边那个是大伯。”沈芳林的夫婿是上门女婿,但沈家人称呼起来是按沈家的辈分,并不称呼姑丈姐夫,而是直接叫叔伯哥哥,显得更亲近。
林樾嘴角扬起浅笑,大大方方道:“姑姑,大伯,我是林樾,改日得空来家里坐。”
沈芳林和尚成业都笑着应了。
两家人没寒暄多久就停下各自低头忙活起来,沈家的秧田不大,但田力很肥,撒秧的时候又施了几次肥,所以秧苗长得十分茂盛,绿油油的一片,根须也粗壮。
扯秧不算技术活,再加上水田偏软,只要握住秧苗偏根部的地方一拽,再在水里打个转把根上的泥土洗掉就可以了,一般是右手拔秧,洗过后放左手里,满一把就捆扎起来。
捆秧稍微麻烦一些,得保证秧苗中途不会散开,但又不能过紧,会影响插秧的效率,捆好的秧苗放进沟里泡着,以免被晒蔫了。
早上扯的秧苗至少得够一下午用,所以沈家一行人动作都很快,手上几乎没停过,两个时辰不到,已经扯完快一半了。
因为秧田里水不多,所以中途沈淮之还背了几筐苗去另一块田里,去的时候发现田里水不够多还把沟挖开了。
估摸着秧苗够了,宋寻春起身招呼林樾,“樾哥儿,走跟娘出去一趟,让他们先干着。”
林樾闻言抬头:“娘,稍等我一下,我把手里这一把捆上。”
片刻后,林樾和宋寻春各背着半筐秧苗出去了。
“娘,咱们去哪儿啊?”
宋寻春:“方才淮之去放田水,咱们去瞧瞧水够了没,也顺带给你介绍一下咱家的田,还能歇会儿。”
沈家只有八亩田,家门口那块田有两亩,秧田半亩,另外村口处的两块田有三亩,剩下两亩半稍远一些,在去镇上那条路的路边,距离临水村约莫有一里路,他们现在去的就是村口处那两块。
看到田水宋寻春就皱了下眉,嘴里念叨道:“不应该啊,昨儿你爹才来放过水,方才淮之又来了一趟,怎么水还是不够。”
林樾四处看了一眼,开口道:“娘,会不会是哪里田埂塌了?水流到其他田去了。”
“有可能,咱们娘俩转一圈,瞧瞧是哪里有问题,要是塌了得赶紧堵上,不然等会儿没法插秧了。”
林樾把筐里的秧苗都扔进田里,扛着锄头去了右边,一路走一路看,瞧着矮的田埂处就顺手填一锄头土,但一直走到另一头也没发现哪里漏水。
再一抬头,宋寻春在斜侧方的田埂上和人说话,林樾没在意,顺着田埂继续往下检查,直到她们说话声越来越大,林樾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们不会是在吵架吧?
不是吧,谁家好人刚嫁人就三天吵两回啊!这个频率会不会太高了,林樾这回已经不是怀疑了,他真的觉得算日子那人是个骗子,不然还是去找个寺庙拜一拜吧,他娘之前好像说过镇上哪里有个庙来着,还挺灵的。
眼看宋寻春对面那人手都插上腰了,林樾再顾不得其他,大步跑了过去。
“你哪只眼睛看见田埂是我挖的,再说了,田埂又不是你家的,就算我真的挖了又怎么了,不然你来咬我啊!”
嗓门大,声音尖,一看就是吵架的老手了,然而对面的宋寻春说话还是慢条斯理的,“我并没有说是你挖的,我只是说你家水都快漫出来了,而我家的还没有手掌深,而且这个口子一看就是用锄头挖开的。”
林樾跑到近前,定睛一看,下面那块田水白茫茫一片,眼看要没过侧边的田埂了,而自家的田水浅得都能看见底,也就是两块田之间有高度差,不然早漫过来了。
偏偏那妇人还要嘴硬,“你说是就是,你以为你是谁啊。”
林樾实在等不及宋寻春那慢吞吞的语速,扬声道:“这位婶子,种这么多年地了连插秧需要多少水还不知道呢?还是今年不种田改养鱼了?早说啊,到时候一定光顾您家生意,我还没见过稻田里养鱼,稀罕极了。”
问完也懒得理她,一步跨过去,抬起锄头狠狠向下一挖。
林樾抬起锄头的刹那,周秀莲就着急忙慌地后退了两步。
林樾捞起一大块土,一甩就堵住了缺口处,看见她的动作,温柔地问道:“婶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水溅您身上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周秀莲:“你……”
林樾笑容一凛,“没溅你身上你看我作甚?”
“你抬着个锄头干嘛?难不成还想打我。”说到这她话音一顿,一边拍大腿一边往四周看,“没天理啦,这里有人想打人了,你们快过来看看啊!”
还是农忙的时候,田里有不少人,听见吵闹声都抬头看着他们,有两个已经在往这边过来了。
林樾杵着锄头,右手从怀里掏出预备擦汗的帕子,半遮着眼,像是被欺负狠了,语气里都是哀求,“婶子,我今日才第一次见您,真不知是哪里得罪你了,只是见您家的田水放满了,想堵上从我家田里排水出去这个洞而已,竟被您如此羞辱……”
周秀莲气得半死,大声喝骂道:“你放你娘的屁,谁羞辱你了。”
此时被周秀莲大声吸引过来的人已经到了,一看这阵仗就自觉发现了真相,本来不想管,但看这小夫郎的可怜样还是不忍心,才嫁来几天,要是就被村里人骂跑了,多影响他们村的名声啊。
这秀莲也是的,之前就因为那点屋檐滴水的小事和沈家吵过几回,也就是她们不想说,不然谁不知道是她家盖房的时候故意想占沈家后院的地,被正初兄弟呛回去了,没占到便宜不高兴,这才时不时地找寻春麻烦,大家乡里乡亲的也不好帮忙说话,但现在找人家新夫郎的麻烦也太不像话了。
“秀莲,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和小年轻吵什么,走走走,咱们去那边瞧瞧,你家那边的田水还不够呢,下午可插不了秧。”
林樾顺势感激地望过去,眼睛亮得像是看见了救世主,“婶子,您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