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荔看着她,确定她孤身一人前来时,才略微颔首。
“殷荔。”
凯瑟琳挑了一下眉,露出一张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特有的俏皮。
“我喜欢你的脸。”不过她话锋一转,“但是没我好看,我更喜欢自己的。”
殷荔:“……”你开心就好。
但她知道凯瑟琳没有恶意,凯瑟琳摘下了头顶用橄榄,蓟草与不知名的小花编成的花冠,然后亲自戴在了殷荔的头上。
“送给你,见面礼,不用回礼。”
凯瑟琳笑了起来,像山谷里的风铃,清脆,又有着源源不断的活力,但殷荔知道她如果真的是凯瑟琳二世,那么一定不会这么纯真。
历史记载她是腓斯烈王朝的蝰蛇,当她清晨用不善的眼光看向她的臣民时,傍晚的墓地就会多出一块墓碑。
“凯……凯瑟琳?”奥菲利亚睁开了眼睛,她挣扎了一下,殷荔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
“你们两个都是凯瑟琳?”她瞪着那一只浑浊的眼睛。
“我亲爱的姑祖母,你怎么能认错唯一的王呢?我伤心了,你看,我的心多了一个窟窿。”
凯瑟琳假装捂着自己的胸口,眼里却没有任何情绪,但奥菲利亚却确定她是凯瑟琳,和她的爷爷乔姆谢一世一样狡猾,浮夸。
“那你又是谁?”奥菲莉娅仅剩的眼睛又滋溜转向殷荔。
“我早就说过了啊,殷荔。”
殷荔已经抽出了别在腰间的玫瑰,如果奥菲利亚突然暴起,她将立马把她斩杀,至于凯瑟琳,之后再做打算。
但奥菲利亚并没有责难她,只是盯了她良久,然后轻轻地笑了,她的笑容里没有活力,只有一团死气。
“无所谓了,都一样。”
但凯瑟琳却没有打算放过她们,她绕着罗栀,武兆灵看了一圈,然后停在了杨曜的面前,她用她浅绿色的眼睛盯着杨曜。
“给你封一个爵位,和我回腓斯烈首都怎么样?”
“不愧长得那么像,连眼光都那么像。”武兆灵在一旁嘀咕,罗栀赶紧捂住她的嘴。
“咳咳咳。”奥菲利亚咳嗽了一下,“凯瑟琳,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的目的吧?”
凯瑟琳收回了目光,眼神锐利地扫过了奥菲利亚。
“当然,我亲爱的姑祖母,但是首先,你得向我如实禀告你的一切。”她用上位者的姿态看向奥菲利亚,“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夺位成功。”
“明明那对你来说,是一场天时地利人和的开幕。”
凯瑟琳看向殷荔,发现她也在注视着她,她的眼里看不出情绪,凯瑟琳朝她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心却顿时坚硬起来。
她们当然可以听,过后杀掉就好啦。
殷荔莫名知道了她想干什么,她扬起了微笑,那就试一试,看看凯瑟琳有没有这个本事。
此时奥菲利亚也缓缓开口,她平静又淡然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去。
奥菲利亚的父亲是乔治一世,她的母亲是来自阿弥半岛的公主,她在秋叶落尽时来到了腓斯烈王朝联姻。
乔治一世在来年春天为她准备了盛大的婚礼,在城郊的威明斯特教堂里,在公主抵达的前一年,乔治一世就在那里撒下了腓斯烈王室的玫瑰花种子。
在婚礼举办的那天,连绵不绝的红玫瑰簇拥着腓斯烈新的王后,来到了乔治一世的面前。
他们很恩爱,在结婚的第二年生下了奥菲利亚,她有着飘扬的金发,舒展的身躯,当她拿着花枝淌过湖水时,连红玫瑰也黯然失色。
接着他们又生下了凯瑟琳的爷爷,但是这并没有减少乔治一世对奥菲利亚的爱。
她漂亮,博学,又知分寸。
乔治一世恨不得给予她所有的一切,除了王位。
但奥菲利亚最想要的就是王位。
“我觉得那顶红玫瑰皇冠应该带在我的头上,我的母亲,索菲亚王后,王公大臣,甚至包括我那懦弱的弟弟,都这样认为。”
“腓斯烈王朝为什么不能有一位女王?既然注定有人会登上王位,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奥菲利亚布满沟壑的脸微微颤抖,她闭上了眼睛,殷荔看不到她的眼神,却只能感觉到她的悲伤。
她看向凯瑟琳,她的眉宇有掩饰不住的傲气,在注意到殷荔的目光时,又歪着头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她实在是难以琢磨,但殷荔嘴角浮起意味不明的微笑。
“父亲告诉我,他会给予我最快乐的生活,是比当王更幸福美满的人生,但是我想要权利,我迷恋那至高无上的荣耀,我与父亲大吵了一架,然后来到了城郊的威明斯特教堂散心。”
奥菲利亚的苍老的声音响起。
“在那里,有一个花匠送给我一把红玫瑰种子,他说种下它,我将会得到一片最璀璨的花园,当我撒下了种子的那天,我的父亲却派了一队皇家守卫,他们传来了他的旨意,要将我流放到阿弥半岛。”
“永远永远不能回到腓斯烈王朝的首都。”
殷荔一行人没有开口,但是凯瑟琳却抿着嘴笑了。
“但是,我知道的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呢,听说你不仅逼迫乔治一世禅位,甚至想鸠杀我的祖父,在事情败露后逃出了王室。”
“而你的父亲,我的曾祖父乔治一世对你溺爱至极,他为了保护你到阿弥半岛,甚至派了最亲近的皇家护卫队一路护送,不过你半途逃跑了,至今没有人知道你的下落。”
“我也没想到,我亲爱的曾祖母,你会突然而来给我写信。”
奥菲利亚睁开了眼睛,她盯着凯瑟琳,眼里的悲伤难以抑制。
“我亲爱的小凯瑟琳,虽然这是我与你的第一次见面,但是我早就预料到你会来到这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阻止你走向我的老路。”
“不,我已经是腓斯烈的王,而你,我的姑祖母,你失败了,但我成功了。”凯瑟琳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就像你说的,腓斯烈王朝为什么不能有一位女王呢?我为什么不能做第一个呢?”
殷荔发现了关键点,她看着奥菲利亚,又想到了凯瑟琳的话。
“奥菲利亚,你的父亲是爱你的,而乔治一世并不是你的父亲,是吗?”
奥菲利亚的目光射了过来,她并没有回答殷荔的问题,而是平静地叹气。
“接下来我想说的,就是我在劳特伦城堡里发现的秘密。”
奥菲利亚再次开口。
“蕾图斯王朝一直饱受侵略者的困扰,在腓斯烈王朝也是如此,我们厌恶侵略者,却不惧怕侵略者,可这是最为一个集体而言。”
“作为个体,当我们面对力量未知的侵略者时,我们是渺小的。”
“我想跟你们说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侵略者的故事。”
奥菲利亚的声音凄冷又荒芜。
“在遥远的穆斯雪山曾经住着一个侵略者,他食雪而生,他在冰雪融化时蜷缩在山崖间,又在皑皑白雪覆盖后,来到山下的乡村里觅食。”
“人们第一次发现他时是在蕾图斯帝国的建国之初,在帝国覆灭时,人们又看到了它的踪影,他还是老样子,总是离人类远远的,但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年,他再次出现了,他坐在穆斯雪山的山巅看夜空,旁边是堆成圆球的雪。”
“凯瑟琳,你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吗?”奥菲利亚提问。
此时的凯瑟琳托着下巴,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儿童一样坐在壁炉前,着迷地听着长辈说故事。
“奥菲利亚,那个侵略者活的太长了,长到让我嫉妒,长到让我觉得腓斯烈引以为傲的历史也不值一提。”
殷荔却渐渐拼凑出了一半真相,但现在最让她不解的是,为什么奥菲利亚那么容易就接受了她们这一行人。
对几个陌生人剖析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是啊,我们费尽心思想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但这荣耀,权利,王位在一些东西的面前却不值得一提,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这只不过是人类的一场自娱自乐。”
“我们将侵略者看做洪水猛兽,但它们对我们不屑一顾。”
“它们没有思想,没有情绪,只受最原始的冲动支配。”
“但它们拥有我们所羡慕的漫长的生命。”殷荔突然开口,“奥菲利亚,你为什么会来到劳特伦城堡?”
但凯瑟琳却按住了殷荔的手,她走近了奥菲利亚,她袖中却滑下了一把袖珍刀,上面淬着毒蛇炼成的剧毒。
凯瑟琳毫不犹豫地捅向了奥菲利亚的心脏。
但奥菲利亚却没有任何反应,她转过头看了凯瑟琳一眼,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亲爱的凯瑟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劳特伦城堡。”
凯瑟琳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自己的刀,她的眉宇染上冰霜,然而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股鲜为人知的疲惫。
“为了红玫瑰皇冠,为了成为腓斯烈真真正正的王。”
“所以,奥菲利亚,你找到了红玫瑰皇冠吗?”
奥菲利亚没有说话,武兆灵在身后戳了戳殷荔,她悄悄地指向城堡正中央的圆盘长桌。
“殷荔,我为什么感觉那像一口棺材?”她悄悄说。
殷荔看向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口黑漆的棺材出现在那里,上面摆着白石楠花和松树编成的花环,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那一束红玫瑰。
“那里面是我的父亲,乔治一世的尸首。”奥菲利亚注意到了殷荔的目光,她站了起来,然后露出了小女孩一样的微笑。
“他就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