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自己指定的地方，林敏娜叹了口气，真是要命，果然大晚上不能和他相处啊……
她揉了下眉心，很快就将那些翻涌的柔软情绪压了下去，半靠在路灯之下垂眸等待着。
“娜娜！”
临近海岸风带着海洋的气息，街边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女孩的身影，温暖又柔和，似乎也照亮了他内心的一角。
对上林敏娜的视线后，游矢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颤抖着。
带着几乎赴死的决心，少年不闪也不避一步又一步坚定地朝女孩走来。
“游矢。”林敏娜轻轻念了一声。
“我在！”那缕呆毛下意识一抖，男孩大声回道。
“……”被这声惊到的林敏娜有点无语，就看到对方呆毛拧巴起来，又是弯又是直挺挺炸开，最终拐成S型彻底摆烂了。
“……娜娜。”他忍不住心虚起来，又试图佯装无事发生过，“怎、怎么了吗？”
看着他通红的耳根，林敏娜很淡定地侧过身，“走吧。”
“啊？”游矢愣了下，就看到女孩淡然地向前走去，他连忙追上去，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走了一段路，男孩才怯懦地说：“娜娜，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哦？你是说你骗了我这件事吗？”
在喧嚣的风声中，榊游矢的脸逐渐变得苍白。
“娜娜，”他哑声说，“你都知道了？”
林敏娜没有回答。
她移开目光。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我、我……对不起。”少年清亮的嗓音带着浓重复杂的情绪，嘴唇张张合合了几次，他才发出了除气音以外的破碎音色。
脚下一顿，林敏娜在这个瞬间微微侧头，忽然朝他看过来。
她的声音透过风声落在耳畔，显得那么无悲无喜，没有笑意的眼眸是冰冷的墨色。
——“我说过了，没什么好道歉的。”
榊游矢一动不动僵硬在原地，冷汗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他猛地一拉护目镜，垂下头，男孩的声音里带上一丝颤抖的哭腔，低低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林敏娜看着他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啧了一声就继续走在前面，而少年则是乖顺地跟在她身后，一声未吭。
走了没多久，女孩长叹一口气，看着因为自己停下来，吓得一个激灵呆在原地的游矢。
“你……算了。”
林敏娜揉了揉额角，看向不远处的监控，利索地打了个响指。随后，在游矢耳边，一阵酷似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娜娜，你……”
游矢抬起头隔着护目镜看向了女孩，开口的同时又没想好询问的内容，嗓音哑到连他本人都觉得意外的程度。
“零儿在这座城市布满了监控系统，这样做稳妥一点。”林敏娜的目光锁定在榊游矢的侧脸上，就算拉下来护目镜，脸色的不对劲还是一目了然啊。
游矢不知道此时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只是轻“嗯”了声。
“你站着别动。”
林敏娜的声音带上了命令的意味，但游矢很吃这一套，好像天生就是听话的。明明害怕紧张得浑身都在颤抖，在对方靠近的时候都忍不住稍微缩了缩，但在最后他还是停住了让女孩摸到了他的脸。
他立马被吓得脖子一缩，无声地等待着对方的呵斥。
出乎他意料的是，林敏娜只是摸了摸他滚烫的脸颊，就一手按住他肩膀上，一手扣在护目镜的边缘。
“我可以摘下你的护目镜吗，游矢？”
男孩一愣，下意识埋着脑袋十分抗拒将脸露出来，又感觉这样做的话，对方会失望、嫌弃他。
可是照做的话，他哭的样子就要被看到了……
思绪拉扯着，在这种被林敏娜抓住的情况下，游矢只能克制着害怕羞愧的心，抬起头小心翼翼看向她，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音节。
“可以吗？”
林敏娜望着他通红的耳垂，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游矢浑身的颤抖、手掌下的肌肉绷紧都一清二楚。他咬紧下唇，隔着那层橙黄色的护目镜都能接收他哀求的目光。
“你……”林敏娜克制住内心的暴躁，深吸一口气，按在他护目镜上的手稍微用力了一点，“就这么害怕被我看到吗？”
“……对不起。”
“都说了，没必要道歉。”她按住眼前浑身发抖的人，又沉声问了一句，“可以吗？”
游矢拼命压抑住自己想逃走的欲望，视线偏向一处，“都、都可以。”
“可以你个鬼啊！”
林敏娜声调一扬，吓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还好女孩扣着他的肩头，没让游矢往后坐。
“你不可以这么懦弱！遇到讨厌的事要学会说不！你要学会正视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听从别人的指挥！”
“所以，再问你一遍，我可以摘下你的护目镜吗？”
他吞了吞口水，又说道：“不、不可以。”
林敏娜：“哦。”
明明是拒绝的回答，眼前突然由昏暗的黄色变成清晰起来，积蓄的泪水像水般落了下去，游矢愣了下，才“欸”了一声，眼眶红彤彤的，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完全忘记了躲开。
林敏娜戳了下他发烫的脸颊，眼泪还在不断落下，砸在她手指上，“哭就哭，我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挡的。”
“你没必要向我道歉，打了那个电话的人是你，这样的结果你难道没有想到过吗？”林敏娜漫不经心地开口。
“明明想过这种结果，你还是做了，不是吗？”
游矢哭着凝视她，手脚慢慢变得冰冷。
“事情是瞒不住的，除非你真的没有做过。”林敏娜摸了下他的脸，游矢眼中的红色仿佛都被水光泡化了，软得一塌糊涂。
“手帕。”
他眨了下眼，又是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人倒是还听从林敏娜的要求，摸索着从口袋里翻出了手帕。
“……”你也太听话了吧！
林敏娜有点绷不住，接过他递过来的手帕，看似粗暴其实很轻柔地按在他的眼尾。
“榊游矢。”
“我、我在……”
“有一件事你要明白。永远不要有侥幸的心理，你做过的事情你是躲不过去的，倒不如老老实实的坦白，隐瞒，永远是最伤人的行为。”
“……对不起。”
“我想听的，从来不是这个。”
“……”游矢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想移开目光，又想起来林敏娜的话，他眼泪掉得更凶了。
“其实，在电话里你说实话就够了。”按在他眼尾的布料湿度越来越重，透明的水渍蔓延到女孩的指腹，“所以，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看着还在发抖的男孩，她补充了句：“别担心，这地方只有你和我。”
说出这句话时，女孩脸上的神情都柔和下来，眼眸微笑的弧度很浅。
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堵住他的东西又烫又痛，烫得他视线模糊，烫得他想立马逃离，但是他将这股烫意硬生生地忍住了。
“我、我不想他对你说那句话。”
榊游矢攥紧拳头，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支离破碎得同时还要将这颗丑陋不堪的心暴晒于太阳下：“我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看到那幕我简直嫉妒得发疯！”
“从一开始你实话实话不就好了。”
“娜、娜娜？”
她轻声说：“会妒忌很正常，游矢。”
“无论是谁内心都存在着恶并且一直存在，人类的阴暗面是不会消失。正确的应对方法就是大大方方的正视他，承认他，接纳他，在知道一切都基础上不否定但克制他。”
“你嫉妒没关系，但不能因为嫉妒撒谎进而伤害别人。”
“娜娜……”
“终于不哭了啊。”林敏娜内心长叹了口气，环视四周，勾了下游矢胸前的灵摆吊坠，对方小心翼翼地看过来，眼底的神色既脆弱又渴望。
“……”你这个人真难搞啊。
她倒也没说什么，示意游矢跟着她，坐在一处长椅上。
“刚刚我拉开你的护目镜，速度不快，你明明可以阻止我的，为什么不呢？”林敏娜目光锐利，点了点他的手背，“而且我看到了，那瞬间你想抬手却停住了，为什么？”
游矢：“……”
他想，但是不敢。他已经习惯压抑住自己的需求，只有这样别人才不会讨厌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不是吗？
“又在哭了？”
“讨厌就拒绝啊，为什么强迫自己？”游矢缩着脖子，不敢说话又不敢逃走的模样，看得她一阵火大，可是她又不能揍他，只能克制地深呼吸一口气，从而换了个话题，“还有一件事。”
“……嗯？”
游矢细如蚊呐的声音，还带一丝轻颤。
“我一直都想说，你哭泣的表情也很可爱。”
榊游矢骤然停止了哭泣，他睁大眼睛，朦胧的视线里，一切都像是浸泡在梦一样的光影之中。
“无论什么表情，都很可爱，我都喜欢。”
林敏娜摸了摸他的呆毛，笑着补充了句，“当然不是那个喜欢，毕竟我没想和游矢结婚。”
“结、结婚？！！！”
他呆毛炸开了花，声音也突兀地拔高，本来就红的脸已经艳丽到几乎滴血的地步，游矢下意识低头弯腰躲避林敏娜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内心的雀跃，结结巴巴地问，“结、结婚是什么……意思啊，娜娜？”
“你不是以结婚为目的和我交往吗？”
“当、当然是！”他急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嗯，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