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抵达平安京的郊外时,天已经大亮。还没进城,路边停靠的华丽马车旁,一个穿着体面的老者叫住两面宿傩。
“宿傩大人,近来安好?”
两面宿傩没有理会他,对他而言普通人不值得关注。
里梅注意到马车上的家徽,低声说:“宿傩大人,是藤原家。”
两面宿傩跟没听到一样,视若无睹略过老者。
老者不敢阻拦,只好快步追上里梅,落后他半步距离。
“京都的咒术师已经知道宿傩大人回来的消息,收到线报他们在筹谋什么,京都之外的咒术师据说也在赶来。”
里梅目不斜视,“宿傩大人最强。”
老者不再说些虚伪的关心话,转移话题:“大人这次会在京都待多久?老朽已经命人将别院打扫出来,需要安排下人吗?”
“不用。”里梅说完正巧看到沉默不语的奈落,改口,“留一个照顾她的婢女,顺便把她带到别院。”
等会打起来他没空看着她,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伤到宿傩大人的食材,就辜负宿傩大人的期待了!
老者其实早就注意到这个过于高大的孕妇,惊讶于从来只允许里梅同行的两面宿傩,这次竟然带着一个怀孕的女人!并且里梅还让人照顾她!
不过想到两面宿傩的食谱,老者一时摸不准两面宿傩的想法,给他再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多嘴询问。
里梅对奈落说:“你跟这个人走。”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要做多余的事。”后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对奈落还是老者说的。
目送两人离开后,老者冲奈落客气道:“老朽喜之助,乃藤原氏家臣,这位……夫人,请上车。”
奈落跟着老者上了马车,坐在金丝软垫上,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藤原喜之助控制住看过去的眼神,活到他这个年纪,知道生存的法则就是不要好奇心过重。
摇晃的马车停下来,藤原喜之助开口:“夫人,到了。”
他动作缓慢地跳下马车,转身想搀扶奈落时,却发现他已经下来了。
藤原喜之助的眼里流露几分诧异,很快稳住神色。
这是一座郊外的别院,但是修缮得十分气派。
门口站着一排低着头的仆人,藤原喜之助指向其中一个圆脸少女,“你出来。”
没被点到的人绷紧的肩膀稍稍松下来,被点到的少女惶恐不安的上前。
藤原喜之助指着圆脸少女,“夫人,她叫圆子,有什么需要就对她说。”又对圆子说:“好好照顾夫人。”
听到不是侍奉两面宿傩的圆子心中雀跃,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那么,老朽就告辞了。”
藤原喜之助臃肿的身子爬上马车,剩下的仆人坐上停在一边的牛车,跟着离开。
圆子注意到奈落缺了一块布的衣裙,鼓起勇气说:“夫人,府上已经备好了热水,您要先洗漱吗?”
奈落微微颔首。
圆子赶紧上去扶,凑近后大吃一惊,嚯!好高的夫人!她偷偷比划,她才堪堪达到夫人的胸口!
奈落拒绝她的搀扶,居高临下看她,“你叫圆子?”
“是的,夫人。”圆子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身高的问题,她觉得夫人好有压迫感。
“你在这里做事多久了?”
“小人是藤原的家仆,已经十四年了。”
十四年,除去不知事的几年,不算长也不算短。
“藤原家和宿傩大人有什么关系吗?”
圆子一惊,面上有些犹豫。
她斟酌道:“小人是杂役,跟在姐姐们身后打杂,少在贵人们跟前露脸,只知道宿傩大人是家中贵客。”
奈落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淡淡地说:“这样啊。”
圆子大着胆子问:“夫人,您是宿傩大人的夫人吗?”
奈落表情有一瞬间扭曲,“不是。”
系统面板纯粹瞎写,他不承认。
也许是奈落的表情太差,圆子吓得不敢多问。
默默将人带到浴房后,圆子细心地把干净的衣服拿出来,“夫人可以穿宿傩大人的衣服,可能有点长,委屈您将就穿,稍后小人再去准备合身的衣物。”
衣服给两面宿傩和里梅都有准备,但是里梅的衣服对奈落现在的身子来说太小,正好两面宿傩因为要容纳两双手的缘故,选择穿袖子宽大的女式和服,把他的衣服给奈落穿刚好。
“夫人,小人来服侍您吧?”
“不用。”
奈落把圆子赶出去,一个人坐进温暖的水里,他的脸在热气中看不清神色。
最猛胜从他换下的衣服里爬出来,飞到浴桶边缘。
奈落没有理它们,撑着脑袋陷入沉思。
两面宿傩虽然是人类之身,但被称为诅咒之王,飞蛾妖邀请他吃人类贵族也没有拒绝。
藤原是贵族,且与皇族有结裙带关系,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是阴阳师咒术师巴结的对象。
按理来说,藤原家不用惧怕两面宿傩,可是藤原家臣对两面宿傩那么恭敬又是什么缘故?并且还主动告知咒术师的动向……
啧,他想要扳倒两面宿傩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还不到绝境。
没过几天,妖界出现新的流言。
据说大阴阳师的半妖妻子早已和诅咒之王结盟,妖铭坊明知道这个消息,却故意隐瞒并将半妖的所在地透露出去,为的就是引发妖怪和诅咒之王对立,以此排除竞争对手成为新的百鬼之主。
这个流言在妖界掀起轩然大波。
自从鬼王被讨伐后,百鬼之主的位置一直空缺,避世的大妖怪无意于此,想当鬼王的妖怪又谁也不服谁,因此就僵持起来。
妖铭坊的名声毁誉参半,但是妖怪们从没将这个情报组织放在心上,没想到它竟然还藏着如此险恶的野心!
一时间,各妖怪纷纷去往妖铭坊分辨真伪。
因奈落和两面宿傩丢了性命的妖怪亲友也找上门,愤怒质问。因为知道真相的飞蛾妖全军覆没,妖铭坊说不出奈落怎么和诅咒之王怎么搭上的,更加证实了流言的真实性。
群妖紧紧逼迫妖铭坊,妖铭坊被迫关闭妖市的通道。
但是随即又出现新的流言,说安倍晴明将神秘宝藏交给了半妖,半妖又将宝藏给了两面宿傩。
这下子,不管和大阴阳师有仇没仇的妖怪都将注意力落在所谓“神秘宝藏”上,那可能是大阴阳师一生的积蓄,也可能是操控生死的阴阳术,还可能是想象不到的神秘力量。
不管是什么,贪婪的妖怪们恨不得马上夺过来占为己有。
但是,宝藏现在在两面宿傩手中。
有点理智的妖怪还忌惮着诅咒之王的实力,被“神秘宝藏”冲昏头脑的妖怪已经按捺不住。
于是,两面宿傩发现,他每天不仅要面对送死的咒术师,还要面对一群前仆后继喊着“交出宝藏”的妖怪。
两面宿傩眼睛一眯,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在几拳头抡死找死的妖怪们后,将唯一的幸存者提起来。
“喂,你们这群蠢货,天天喊着的‘宝藏’是什么?”
妖怪此时也是进气多出气少,听到“宝藏”两个字扯着喉咙大喊:“宝藏,安倍晴明的宝藏,我的,是我的!”
两面宿傩丢开没了气息的妖怪,“安倍晴明的宝藏?”
安倍晴明他知道,是个很强的阴阳师,可惜在他想要挑战他的时候就去世了。
这些蠢妖怎么会将他两面宿傩和安倍晴明的宝藏联系起来?
大阴阳师的宝藏?
两面宿傩摩擦着下巴,突然道:“里梅。”
里梅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去查。”
“是。”
和一群杂鱼单方面殴打实在没意思,咒术界的老家伙们不愿和他起冲突,两面宿傩战斗欲根本没得到满足。
这时他突然想起他似乎带了个食材,说起来还需要每天用咒力浸润,一上头他就忘记这件事了。
两面宿傩毫无愧疚之心,揣着手慢悠悠往郊外的落脚处走。
一进别院,就看到食材乖顺地跪坐在软垫上,一个小矮子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大声尖叫:“啊啊啊,夫人,它在动!”
两面宿傩掏了掏耳朵,“聒噪。”
圆子的表情凝固,一顿一顿转过身,看到了某人标志性的四眼四手。
“宿傩大人恕罪!”
圆子果断匍匐在地,露出后颈的弱点。
两面宿傩对这个小矮子这么识相还算满意,只是食材还原封不动坐着,让他有些不悦。
奈落看这狗东西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面上带着几分歉意,“宿傩大人恕罪,我实在是起不来。”
两面宿傩看到他那大的离谱的肚子,冷嗤一声,算是放过他了。
他蹲在奈落面前,手贴在上面输送咒力。
“需要多少?”
其实他上次的咒力神乐才刚吸收完,已经长得比神无大一号了,但是奈落会嫌力量少吗?
“均匀输入一刻钟就行。”
肚子里的神乐感受到咒力,不自觉挥动着小手。
不要了,太撑了!
两面宿傩看到肚皮上鼓起,挑眉,“胎动?”
奈落低头看了眼肚子,漫不经心地说:“大概是知道父亲在,有些兴奋吧!”
两面宿傩伸出另外的手按了按那个凸起。
神乐感受到阻力,换了个方向提醒母亲,她真的吃饱了!
“嗯,因为您的咒力,她开心得手舞足蹈。”
两面宿傩又伸手指去戳凸起,对于这种幼稚的游戏他诡异的觉得有趣。
“很活跃嘛,吃起来应该有嚼劲。”
额头紧紧贴着地面的圆子已经麻了,才震惊夫人怀着宿傩大人的孩子,转眼间得知宿傩大人只是将孩子当成食物。
辛苦怀着的孩子将要成为孩子父亲口粮,夫人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圆子突然为她感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