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洛九想要大喊，可重伤之下只发出气若游丝的呻吟。

五竹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到了，他松开握紧武器的手，后退了半步。

范闲一点点抽出肩上的铁钎，贯穿伤让他忍不住微晃了一下。但他努力站稳了身体，再次重复一句：“洛九是我至交好友，您若非要杀他，请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不！”洛九从乱石堆里挣扎着起身，半倚在身后的半壁残垣上，低声道：“别管我，你走！相信我，我逃得掉！”

“你给我闭嘴！”范闲突然扭头大吼了一句。他的大吼震塌了另半边墙壁，洛九失去平衡栽倒在地，被埋在乱石堆里。

范闲：“……”

洛九：“……”如果我被这堆砖头砸死，那一定是有史以来最丢人的死法。

幸好五竹没有趁此机会继续攻击。他定在原地，脖子机械地左右拧来拧去，嘴里重复着无机质的指令声，身上几乎闪过电火花般的光焰。

“保护范闲……”“执行清除……”“保护范闲……”“执行清除……”

他在原地定住太久，直到范闲把洛九从石堆里扒拉出来，两个重伤号互相搀扶着起身，五竹还在那里来回重复着，甩头带风。

洛九：“你叔这是……宕机了？”

范闲：无法反驳

他们见此，也不急着逃走（主要是也跑不动了），范闲试图唤醒五竹的神志，尝试了好一阵才把五竹从长长的迷思中拉回来。

五竹使劲甩了甩头，看向洛九，没再动手，但神情冷酷地说：“范闲共生体，可以暂缓清除——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好。”洛九应了。

五竹点头，不再言语。

范闲大怒：“洛九！”

洛九却笑了：“要努力活得长一点啊，安之。”

其实他从没考虑过，自己会比范闲活得更久。师父走时的遗憾，他再也不要体会了。他打不过师父，难道还打不过范闲吗？

这一世，不会再有那样的痛了。

这来的莫名其妙的生死劫难就此度过，两人都长舒一口气，竟同时跌坐在地。五竹看他们爬不起来，索性一手拎起一个朝范府飞去。洛九在半路上便被夜风吹晕了，实在是因为五竹牌过山车太刺激，失血加失重的眩晕感，即便是能忍如他也承受不住。

等洛九再醒来时，已是深夜，他勉强坐起来，发现小腹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肩膀、后背、手臂上被抽出的青紫也都涂了清凉的药粉。

这里似乎是范府，范闲的房间，因为眼前是范府常用的帐幔，身侧是昏迷或者熟睡中的范闲。他肩上的伤也缠上了布条，眉心因痛楚而紧蹙。

洛九轻轻戳了一下范闲的手，见他没醒，便放心大胆地扣住他手腕。过了一阵，见他还没醒，又去扯他肩上的布条。

第二天一早，洛九被范闲的怒吼惊醒。

“洛九！！！”

要遭——洛九睫毛颤动了一下，假装熟睡没听到。

“我知道你醒了！给我起来！”范闲揪住洛九的耳朵，在他耳边大喝一声。

洛九被震得一抖，再也装不下去，只好睁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范闲。

但是这招用过一次之后不再那么管用了，范闲还是很生气：“你怎么敢！我上次怎么说的！我的命我自己负责，不要你管！”他衣衫半敞，肩头光洁如新。而洛九的左肩，裹着从他肩上扯下来的布。

“在我身上，好得快些。”洛九轻声解释了一句。这个解释如同火上浇油，让范闲噌的一下蹦了起来，简直要气得浑身冒起黑焰。

“哥！”门外清脆的女声，解救了差点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洛九，他双手合十感谢了及时雨范若若女士，目送范闲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出门安抚妹妹。

等范闲回来，刚想继续痛骂洛九，就看到洛九半靠在床架上，乌发垂落，眉眼低垂，睫毛如鸦羽般颤动，他伸手扯住他袖子，轻轻摇晃了一下，眨着眼小声说：“我错了，安之哥哥~”

范闲一滞，一口气堵在胸口，手指着洛九说不出话：“你你你……”这从哪学来的招数！

洛九：感谢范若若提供灵感，感谢自己美若天仙，最重要的是，感谢我的二徒弟！

——撒娇小能手霸霸给洛九指了条明路，哪一招自己最顶不住，范闲他一定也顶不住！

“以后你的能力再不许对我用了！”范闲被堵住好一阵，才憋出一句。

“我错了！”洛九果断认错。

只有认错，没有保证？范闲再次酝酿了怒意。

“闲儿！”他再次被打断了。

“你给我在这等着！”范闲只好再次出门，是柳姨娘喊他去用早膳。

洛九总算舒了口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自己今天，应该不会再挨骂了。

他也确实没有，范闲回到范府后一整天都在应酬各种来找他的人，而五竹重伤洛九这件事背后的原因细思恐极，实不能对外人道，范闲只好让洛九待在他房间养伤，从厨房给他拿来清粥小菜，又为他熬了帮助愈合的伤药。

是夜，范闲把昨夜后来和五竹的对话对洛九和盘托出，让洛九世界观大受冲击。

“神庙使者？”洛九惊呼一声，他在见到五竹宕机的样子和伤口处金色的血液后，毫不怀疑他作为超自然的存在，但他以为五竹是人工智能成精、或者终结者之类的，实在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神庙这样神奇的存在，还有神庙使者这样传奇的身份。而他一直在说古人古人的，原来真正的古人竟然是他自己。

“五竹叔昨晚，你别介意。”范闲歉然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五竹毕竟差点杀死了洛九。可是洛九却一点也不介意：“你五竹叔真是厉害！既然他暂时不杀我了，那我和他多打几架行吗？他会留在京都吗？”

洛九战意盎然，昨夜一战他真气又有突破，恨不得马上伤愈，好再次挑战五竹。

范闲：我对我的好友还是不够了解。

“会，昨天见到你，不知怎么刺激到他记忆，他说回想起我娘以前就住在京郊太平别院。过几天，我打算带婉儿、若若和范思辙去京郊散心，暗中和五竹叔前往探查。”

“那我能也去——”洛九的声音在在范闲的逼视中越来越小，说到一半改口变成：“我会留在城里好好养伤，去鉴查院给你打掩护。”

“这还差不多！”范闲满意说道：“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来，换药！”

但是，小范大人之前从未在晚上打过热水，从未在从厨房端过菜粥，这看似偌大空旷的范府，其实有很多双眼睛，时时注意着仅有的几位主人。

不出一天，小范大人金屋藏娇的事已经在范府下人中传开了。而范闲洛九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