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恩花了一周的时间读完了暴风雪推荐的入门书。

“有什么感想？”暴风雪问他。

这是个宁静的周五傍晚，暴风雪带着洛恩来到有大窗户的会议室，以避免别人听到谈话内容。这里有潜力成为独属于一人一猫的聊天室和教室。

“写得很好。”洛恩想了想道。

“那当然！”暴风雪骄傲地说道。

这本书是伊妮女士在很多年前写的，仅限于知情人士内部传阅学习，讲的是伊利斯非自然世界的各种基础知识，以及一些基础“神术”的使用方式，也就是常规认知中的魔法或是法术。

之所以称之为神术，是因为这些法术是由某种意义上的神明发明出来的，也主要是神明在使用，极少数的普通人类都是他们的学生，人类使用的法术是对他们奇异能力的拙劣模仿。这些神术的使用门槛十分之高，资质和理解力同样重要，绝大部分人即使以某种方式窃取了书上的知识，也无法取得即便是最低级别的成效。

洛恩对此深有体会。他暂且接受了自己资质还不错的事实，按照书本的指示做出了一些尝试，却根本不得要领，全无结果，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精神失常的邪教徒。

所以，当暴风雪问起的时候，洛恩只能含糊其辞。

伊妮的书写得很好，就是他根本学不会。具体原因可能是资质级别不够，洛恩自认为阅读能力和领悟能力很强，但对这种抽象的东西实在是很难理解和掌握，不知道他新认下的资深老师暴风雪能不能提供一些帮助？

但是洛恩又不想显得太心急，这就导致了一人一猫面面相觑的局面。

“你肯定自己偷偷试了对不对，增强术。”暴风雪眯着眼睛看着他。

洛恩面露尴尬之色，轻轻点头。

“我就知道。”暴风雪爪子在桌子上拍了拍，语气无奈，“你想帮忙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也不用这么火急火燎的。”

“对不起。”洛恩立刻虚心认错。

“没事。主要是想让你了解一下常识。当然，如果能自学法术就更好了，看样子你是完全没成功。”暴风雪眼神中含着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也是，不是谁都有我这样的水平。”

“我确实没成功。”洛恩诚实道，“雪球…你这么厉害，我怎么能和你比呢？”

暴风雪被夸的有些飘飘然，用力点点头，眼中浮现出自豪的笑意。

洛恩被猫咪单纯的反应逗笑了，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暴风雪。暴风雪似乎是个呆傻可爱和“德高望重”的集合体，给人留下一种可靠又不可靠的印象，有种强烈的割裂感。洛恩仔细回忆，对方伪装成人类模样的时候，好像还正常一点，变回猫之后就放飞自我了。

“所以，这对我来讲还是太早了吗？”洛恩小声道，“还是说，其实我并不适合这种…”

“不，”暴风雪瞬间反驳，“对自己有点信心，洛。我想你只是需要一点帮助。”

洛恩把询问的眼神投向大白猫。

“我想想。”暴风雪单爪托腮，“要不…我去梅那里偷点好东西给你。”

“…”洛恩愣了愣，连忙劝阻道，“别、不用…请不要为我做这种事。”

伊妮的书里也曾写到她和梅里特与暴风雪的关系，是一种近似于父母和孩子的羁绊。可是，洛恩又感觉到，这不太像是一般的亲子关系。难道他们之间有矛盾？还是暴风雪比较淘气，梅里特和伊妮又比较放纵他，所以才…

而且，暴风雪之前说是梅里特发现了他资质的异常。难道梅里特不太喜欢他？

洛恩仔细想了想，自己确实不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一向如此。

暴风雪对他这么好，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堪比当时鸢尾先生对他的好。可是洛恩又觉得，小孩子时候的自己应该还是更讨人喜欢一点，更可爱一点。

“不，其实…”暴风雪冥思苦想一阵，终于简要地说道，“很多事我没告诉他，我们像是在打赌一样。”

洛恩非常可以理解地显露出疑惑的神情。

其实是暴风雪知道，他这么轻松地把洛恩拉入伙，梅里特一定会调侃他“骗术精湛”，随便一句话就让别人死心塌地，继承了梅里特一贯的风格和水平，暴风雪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至少得等他找到了鸢尾先生，才能有适当的借口，谎称洛恩是出于感激才同意了他的请求。

“他是个很讨厌的人，哼。”暴风雪闷闷道，“总之，我有办法，你不用担心。”

大白猫又思索了一阵，向洛恩作出承诺：“明天来图书馆找我，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洛恩觉得，这大约已经不能算是惊喜了，但他还是认真地向暴风雪道了谢。

“所以，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暴风雪仰头望向他，“神术以外的。”

“我看书上说，你也是一位神明。”洛恩想了想道，“也不是问题，就是觉得你很厉害。”

洛恩知道暴风雪喜欢听别人夸奖他，不过，他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慨。洛恩之前有过猜测，能拥有数百年生命并且会说人话的猫总不会是什么寻常生物，但是意识到暴风雪真是“神明”的一员，伊利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的时候，他又感到十分震撼。

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可爱爱的一只馆猫，原来是这样神秘莫测的存在。

“严格来讲，我不算是真正的神明。”暴风雪晃着脑袋谦虚道，“只是梅的次生神而已。不过，还是比大部分人类厉害得多。”

每位真正的神明都可以拥有一位属于自己的次生神，也被称为神仆、伪神或是二级神。不过，就洛恩看来，暴风雪这只无法无天的猫猫和“仆”这个字可谓是没有半点关联。

次生神是仅次于神明的种类，拥有无尽的生命，但是依凭主人而存在，若是主人死亡，次生神也会随之消亡，若是主人改变主意，剥夺某人的次生神身份，失去身份的人或动物也会死去。

暴风雪就是一只被赋予次生神身份的白猫，他的智力和特殊能力都是来源于此。伊利斯仅有两位真正的神明：梅里特和伊妮，暴风雪作为次生神，也是实力排行第三的存在。更何况他活了这么久，资质、经验和能力综合在一起甚至超过绝大多数刚诞生的神明。

暴风雪的战友们，或者说是“部下”们，很多是精通法术的人类，也有一些别的存在，例如半神，正在进化成神的过程中，却可以维持一个伪装成人类的身份。这些知识非常复杂，精细程度堪比现实世界的生物学，洛恩没有实际经验支撑，看得晕头转向。

总之，洛恩距离加入暴风雪的团队还差得多，他只是个意识到那个世界存在的普通人类。

“我也觉得。”洛恩认真道。

“别的问题呢？”暴风雪期待地看着他，一副热情为他解惑的态度。

洛恩犹豫了一下，其实也不是没有问题，他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满脑子都是问题，不知道问哪个比较合适。他甚至想直接把书递给大白猫请求讲解，但是这样又显得有点贪婪。

“我可以问问那天的事情吗？”洛恩最终选择了相同的切入点，“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而且…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书上对各类邪恶组织的介绍还算具体，就是因为太过具体，再加上时代的差异，让对一切一知半解的洛恩无法得出确定的结论。

“我也不是很确定，我过去的时候梅已经把事情解决了，我只是去照顾你的。”暴风雪眨着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是怎么样的？”

洛恩想了想，的确如此，在那个可以被称为他人生转折点的傍晚，暴风雪是最后出现的。不过，因为暴风雪是他在伊利斯最重要的朋友，大白猫在洛恩心中的印象也是十分可靠的，所以洛恩默认对方全知全能，是真正救了他的猫。若是仔细回忆，出手的本来是梅里特和伊妮，暴风雪只是最后露了个脸，就这么被洛恩赋予了全部功劳，还赚足了好感。

洛恩顿时对梅里特和伊妮感到愧疚，但是对方的确看起来太过可疑，还企图用神术影响他，没能给他留下好的印象也是情理之中。洛恩对其他人类本能的抗拒，即使对方是有着人类外形的神明，导致他直到现在对两人都是又尊敬又畏惧的态度，还是暴风雪让他安心些。

于是，洛恩为暴风雪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悄悄撇去了很多情绪化的元素。他像是个冷漠的旁观者，而不是亲身经历的受害者，洛恩不想让暴风雪为他担心。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暴风雪最终出现的时候，整只猫都是急切甚至焦躁的状态，显然是为他感到后怕。

暴风雪听完之后，安慰他道：“梅他一直在暗中关注保护你，事情发生之后也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备用的保护神术都没有被触发，说明当时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危急。我知道那件事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是，伊利斯整体来讲还是很安全的，我们都在尽力保护你，请不要对我们失望。”

这样说着，暴风雪又有点沮丧：“当然，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是我没能及时发现他们的存在。”

“没关系。”洛恩说道，“不过，保护神术是什么？”

“一种施加在个体上的一次性自动防御神术，对个体没有任何要求也不会有影响，为避免浪费，一般只有最后时刻才会启动，但不会有失败的可能。”暴风雪耐心解释道，“现在它也在运转着。”

“原来如此。”洛恩豁然开朗，原来那晚实质上是虚惊一场。这个事实并不出乎意料，洛恩知道，暴风雪和梅里特伊妮他们一定会最大限度地保护伊利斯范围内的普通人类。

“听你的描述，当时他们在进行的可能是某种见不得人的仪式。”暴风雪总结道，“这些团体信仰邪恶的神明，喜欢在不同的城市和地区之间流窜作案，会以任何方式赞美、讨好他们的神明，以获得祝福…或者说是诅咒。是一群很惹人讨厌的耗子。”

耗子这个比喻倒是贴切，尤其是出自一只馆猫之口。

“你碰到的应该是更危险的那一类，会将任何打扰仪式的个体赶尽杀绝，他们把你当做了蔑视、侮辱他们神明的存在。”暴风雪愤愤不平道，“既然对普通人起了杀心，难怪梅会直接把他们清除干净。”

清除吗？洛恩眸光微闪。果然，那些人都死了，而且是一瞬间的事，绝对实力的碾压。

这就是人类和神明之间的差距吗？也对，那不过是一群疯狂的信徒，和梅里特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天差地别不过如此。暴风雪说的没错，乱开杀戒的恶人不值得怜悯，更别提他们可能已经在别的地区犯下过其他罪行，以对方的熟练程度，不像是第一次攻击普通人。

“你们一般是怎么发现他们存在的？”洛恩又问。这些群体应该也很狡猾，暴风雪和梅里特第一时间都没有发现，说明他们还是有几分实力的。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隐藏实力然后在城市里巡逻。”暴风雪回答道，“我们这个级别的资质，隔着一段距离就能感觉到异常，屏蔽法术也有效果上限，尤其是来自于人类的时候，没法完全不被发觉。然后摸过去把他们一网打尽就好。这个事情一般都是我在做。其实有点像你四处乱转的爱好，如果你实力够强，也可以独自解决掉这个隐患。”

洛恩眼神中显出一丝疑惑。暴风雪好像整天都呆在图书馆里，难道和他一起出去玩也是巡逻？

“我一般都是半夜巡逻。”暴风雪咳嗽一声，解释道，“你懂的，他们一般都在半夜行动。”

暴风雪总觉得他在洛恩心中的印象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也是，他似乎不像是个正经负责人的样子，总是在偷懒不干活，还导致洛恩受到袭击。暴风雪必须得为自己正名。

“你如果不信的话，我今晚也要出去巡逻，你可以跟着一起，就当是长长见识。”暴风雪说。

“我没有不信…”洛恩无奈道，语气中又暗藏兴奋，“不过，我这个水平也可以吗？”

“你的水平刚刚好，根本不需要隐藏实力，你上次都走到他们面前了才被发现。”暴风雪声音带着点笑意，轻松道，“而且，又不是讨伐什么劲敌，有我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你出力。”

“好的。”洛恩放下心来，“那就拜托你了。”

反正明天也不用上班，洛恩觉得，熬夜跟着暴风雪在伊利斯乱转是很值得的。他不常在夜间游览伊利斯，尤其是那次事件之后，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兴趣。

夜间的伊利斯，一定很神秘吧，即使是不怀好意的恶人们也不能打搅这份静谧优雅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