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客厅中，在沙发上小憩的梅里特忽然睁开眼睛。

下一秒，美轮美奂的飞屋就出现在图书馆上空。浩瀚的法阵从飞屋正下方出现，梅里特闭着眼睛也能感知这一地区的全貌。刹那间，纯粹精炼的神力如瀑布一般倾斜而下，直接吞没一名反应最慢的敌人，然后以碎痕状蔓延开来，像是无声撕裂了空间。

屏蔽法术在这一击之下不复存在。

然而献祭团体动作极快，在梅里特杀招到达之前的瞬间开启撤退法阵，以神乎其神的速度遁走，梅里特懒懒睁开眼的时候，顶楼只剩下一个人影。

伊妮从画室里走出来，不悦地蹙起眉：“果然是…祝福。”

如果没有邪神祝福，这个级别的敌人不可能从梅里特手里逃脱，只有攻击洛恩那群人那样灰飞烟灭的结局。

以此可见，这位邪神的实力不比梅里特差太多，即使没有本体降临，他或她的祝福也是极为危险的。

恰巧这位邪神很喜欢观察现实世界发生的事，也很喜欢干预，甚至借力给低级信徒。或是勤奋，或是无所事事，他们理解不了对方的心情，但这一事实给清除行动增加了难度。

“我去看看狼崽。”伊妮在窗边观望，神色中透出担忧。

“他没事。”梅里特话音未落，伊妮的身形就从窗口消失。

曾经的国王陛下无奈靠回沙发上，打开了和自家小猫的通讯频道。

暴风雪匆匆赶到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伊妮坐在顶楼边缘，抱着一只迷迷糊糊的黑色小狼崽。它比暴风雪还要小两圈，有着一双栗色的大眼睛，看上去温顺可爱，眼神有点呆滞，像是刚出生两三个月的小狗崽。

暴风雪三两步跑过去嗅了嗅小狼崽，关切道：“你怎么样？”

狼崽回过神来，摇了摇单薄的尾巴，用鼻头去拱大白猫的脸。

“他没事，”伊妮温柔地抚了抚狼崽的脊背，“受了点轻伤，消耗了不少神力，在休养。”

狼崽想起了什么，气愤地呲牙，又收束表情，奶声奶气地向暴风雪报告：“…蝙蝠兰。”

“是那位邪神的代号。”伊妮解释说，“梅已经联系了其他城市和协会的人。”

“我明白了。”暴风雪庄严地点点头，用猫爪拍了拍狼崽的脑袋，“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

“狼没那么脆弱。”梅里特的声音从他背后悠悠响起，“磨练次数都没有增加，没到命悬一线的程度，你们不用担心。当然，还是要归功于我到的及时。”

“及时？如果你一开始就识破了他们的法阵，狼崽也不会受伤。”伊妮瞥了他一眼，“这件事我也没做到，不过你还是少吹嘘了。怎么，看我们都关注狼崽心里不平衡了？人家就是比你可爱。”

暴风雪在一旁疯狂点头，小狗狗谁不喜欢呢。

狼崽耳朵抖了抖，从伊妮怀里挣扎出来，睁着迷蒙的栗色眼睛望向梅里特：“国王。”

“诶，在呢。”梅里特瞬间抛弃大长辈的架子，快步走过来，蹲下身笑看向狼崽，“什么事？”

狼崽眨眨眼睛：“我知道您会来。”

得到了狼崽发自内心的信任和崇拜，梅里特神色中的得意和嚣张掩饰不住，像是影视作品里的大反派似的。他轻咳一声：“那当然。”

“好了亲爱的，睡吧。”伊妮哄小孩似的把它摇了摇，狼崽果然迅速地睡着了。狼不是两人的宠物，和暴风雪本质上不同，但如果暴风雪是“亲儿子”的话，狼、尤其是狼崽形态，就是他们的“养子”，当年就是梅里特和伊妮把刚成为半神不久的狼从平原邀请来伊利斯。

“狼消灭了三个敌人，我消灭了一个，团队还有六人，不知有没有后备力量。”梅里特这么说着，不甘心地眯了下眼，“他们的屏蔽法阵上被施加了邪神祝福，随着时间的推进而减弱，开启一个小时之后才被我发现。”

“可恶。”暴风雪原地跺脚，“好闲的邪神。”怪不得他们总是抓不到。清理现场也是他们做的没错，但在屏蔽、阻断、撤退法阵的帮助下，每次暴风雪赶到的时候都迟了几分。

“这次他们留下了线索，是好事。”梅里特从容道，“这可能只是个开始，如果是蝙蝠兰的指令，他们还会攻击其他大目标，留下更多线索。”

“我会让大家结伴行动。”暴风雪神色严峻。

狼是伊利斯目前最强的半神，进化程度上处于半神和真神之间的阶段，居然也遭到蝙蝠兰献祭团体的袭击，这么说来，除了更强的梅里特伊妮和暴风雪，伊利斯团队里的其他人都不安全。尽管那边折损了近一半的人数，邪神祝福是个不确定因素，暴风雪对那个团伙了解有限，他们或许会换个目标继续发起袭击。

但是有一件奇怪的事，这个团伙对上狼没有绝对的胜算。他们那样谨慎的风格，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呢？

“或许并不是他们的决定。”伊妮说道。

“一般信徒普遍是愚蠢的生物，正邪两边都是如此。”梅里特应和道，“他们献祭的不只是别人，还有自己。”

暴风雪若有所思地点头。也就是说，献祭团伙的行为其实是很难预测的？

片刻后，洛恩在群里看到一条信息，概述了图书馆顶楼发生的事，并要求没到半神级别的成员要么暂时留在图书馆，要么结伴行动。

【你想和谁结伴？】暴风雪发来私信。他心里是有点愧疚的，在这个时间点上让洛恩成为他们的一员，还学会了法术，可能会将洛恩置于不必要的风险之中。

洛恩望着屏幕犹豫犹豫再犹豫，他想提出和暴风雪结伴，但又觉得这样有些贪婪。他一直留在图书馆也没什么，不一定非要出去。

【我看你和谁都不合适，还是和我还有橘子在一起吧】

【好。】洛恩立刻回复。

【那就这么定了】

洛恩很快就通过群聊里的信息知晓了大家的应对方式。

首先，因为图书馆和其中的古董宝物已经成为献祭团体的目标，为避免他们去而复返，梅里特和伊妮的飞屋暂时驻扎在图书馆上空，狼也在他们那里休息。

团队的成员们平时应当在梅里特的感知范围内活动，这个范围一点不小，直接把洛恩的住处和报社也笼罩在内。飞屋平时是在伊利斯范围内随意漂流的，只有到了晚上才会随地驻扎，这样严格停驻在城市中心实属罕见。如果之前献祭团伙必须在远离飞屋的地方行动，现在他们就不得不远离垂涎已久的图书馆宝藏，即使拥有祝福，正面对抗真神也无异于送死。

若是要离开这个隐形堡垒，就必须结伴行动，尤其是神裔，必须至少和一位半神一同出行。对普通人没有这样的要求，因为团体从来没有针对过普通人，这样的收获太小被发现的概率太大，只是碰巧撞上犯罪现场被顺手灭口，或是团体改变主意的可能依然存在。

无论是神裔还是普通人，都不愿意给大家添麻烦，于是都本本分分呆在梅里特和伊妮的“地盘”或者说是领域内，除非是受到邀请去执行任务。洛恩平日里照常在报社和图书馆之间活动，暴风雪给他在图书馆里安排了临时住处，团队里的任何人都可以申请，洛恩没有申请但还是得到了暴风雪私心的安排，这里毕竟是最最安全的地方。

周末的时候，他和橘子继续充当暴风雪的助手四处走访调查。暴风雪不让他们直面现场，所以两人就在不远处等着，反正暴风雪的感知范围同样很大，只要不完全分开就不会有问题。

另一边，F也和姬丽组队调查。

F是这次事件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必须离开梅里特的领域在各个关键地点之间奔走，为保证安全，暴风雪为她安排了同样是半神的姬丽作为助手，即使专业不完全符合。

迈尔斯有时候会在白天出现，带她们去会见一些情报贩子或是前罪犯，但主要还是两位半神在不分白天黑夜地忙碌工作。暴风雪也是如此，入夜之后，还是人类的橘子和洛恩回图书馆休息，他一只猫行动，静默敏捷得像是看不见的幽灵。

据狼的报告，十人献祭团体的平均实力比起普通人和一般神裔更接近底层半神，最强的已经在晋升半神的边缘，这是大量献祭以及接受邪神祝福之后的混合效果。如果没有外援的话，即使是狼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在围攻之下取胜。

此团体在抵达伊利斯之前显然没有这么强大，是连续献祭神裔之后才获得了空前的力量，或许也因此得到了蝙蝠兰的青睐。暴风雪一想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从伊利斯汲取营养，又凭借着献祭得来的能量袭击他的同伴们，如此嚣张，岂有此理。

失去四位成员之后，他们的整体实力必定会大幅下跌，但危险性仍不可小觑。暴风雪总觉得，在不得不放弃图书馆之后，最危险的便是在外奔走的半神，所以他才执意为F安排帮手。至于暴风雪自己，他对付十人团伙都不成问题，六人当然不在话下。

暴风雪的预测没有错，三天后，F和姬丽果然遭到了一次近乎于自投罗网的袭击。

奇怪的是，蝙蝠兰的祭祀团体又恢复了十人阵容，像是上次被消灭的成员死而复生。

F的侦测法阵没有给出死灵法术的回馈，这说明死去的信徒并没有复活，对面都是正常人类，只是不知怎的补充了一些成员，有种源源不断的感觉，仿佛是打不尽杀不绝的害虫。

献祭团伙的袭击模式与上次几乎一模一样，先开启屏蔽法阵，然后邀请两人入伙，遭拒绝后展开攻击，法阵和信徒身上都带有“新鲜”的邪神祝福。的确是一位有求必应、无所事事的邪神，F心想。

暴风雪对突然袭击早有准备，要求F和姬丽每半个小时就向他报告位置，以及目前的任务进度和安排。如果没有及时做出报告，他会立刻抵达上次报告的位置开始寻觅。屏蔽法阵并不能让人凭空消失或是转移到另一个空间，只是改变了视觉和感知甚至是电子信号的效果，以暴风雪的水平若是离得足够近，还是能发现端倪的。

敌人不知道这回事，张牙舞爪地展开进攻。

F和姬丽心里有底，有条不紊地应对，两人个体实力不及她们的前辈狼，但联合起来的战斗力总比孤军奋战要强得多。

战斗过程中，F还顺手开启了追溯和窃听的神术，以获取更多情报，送上门的线索可不能浪费。这就是两人并肩作战的好处，容得失误和分心的余地，没有狼那次腹背受敌、背水一战的孤寂感。

神术传递过来的大量信息让她微微一愣。

“F，怎么了？”通讯频道里传来姬丽清冷的声音。

姬丽在与敌人对抗的过程中捕捉到了F的迟钝。两人是实力阅历各方面差不多的半神，几乎是同时加入了暴风雪的团队，平时关系不错，时常一起出任务、训练或是战斗。

姬丽在成为半神的过程中缺乏指导，耗费了很多很多年，而F自带先祖引导，将这一艰苦漫长的道路缩短了不少，因此姬丽的实际年龄比F大，同时F知识面更广，尤其是对神裔和世家了解得较为透彻，这些是姬丽不怎么在乎的。

洛恩先入为主地觉得姬丽是个早熟聪慧的小女孩，F是位成熟可靠的大前辈，本质上只是两人的性格差异，对外表年龄的选择也大相径庭。总之，在非自然世界实力远比年龄重要，姬丽在现实世界死亡的时候确实是个小女孩，之后也没变成什么德高望重的老者，所以两人之间没什么长幼尊卑或是年龄代沟。

“没什么，”F设置陷阱的动作没有再迟缓，“他们的目标是我。”

姬丽兀自挑眉，没有说话。

“没关系。”F轻快道，“咱们得坚持下去。我很想看他们如何清理现场，但现在我更想把这些有趣的信息交给馆猫阁下。”

姬丽在心里默默做了个无语的表情，最终还是给出听不出语气的回应：“OK。”

F一边辅助姬丽与敌人的战斗，一边继续收集信息。

“是白金家族，大人。”这是她刚才偷听到的信徒发言。

这并没有引起F的恐慌，最多是短暂的恍然，作为知名神裔世家的一员，她和同族经常遭到黑暗势力的追杀，早就习惯了。即便如此，成为邪神的目标总是一件刺激的事。F知道自己不是主要目标，只是意外收获，蝙蝠兰似乎和她的家族有些瓜葛。

追溯法阵极速运转，一直向着邪神的行踪而去。F知道自己得在最后一刻切断联系，免得触怒对方。这是小概率事件，无论是真神还是邪神都经常被追溯，他们一般懒得搭理。

F在被发觉之前关闭了法阵，在脑海里快速整理信息。

忽然，异样的直觉让她转过头。

F背后的天空上，一只竖立的紫黑色眼睛正在注视着她。

那似乎是女性的眼睛，瞳孔很大快要填满整个眼眶，其中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紫色圆形法阵，让人头皮发麻。眼睫毛又长又密，先是静止在原地，又倏地扭动起来，像一万只挣扎的毒蛇。

F心口一凉，她不可置信地凝视着那只眼睛，承受着精神攻击带来的眩晕感。

难道那邪神真的要在这里降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