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是个三八红旗手。”当这句话从石磊的作文中呈现出来时,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了一片异样的寂静。
“这谁写的,你不知道的词儿别瞎用,你知道三八红旗手是奖励给什么人的么?这篇作文拿回去重写,家长签字!”这是叶凡小学语文老师对石磊那充满愤怒与无奈的评价。老师的脸色阴沉,声音严厉,仿佛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那时候小小的叶凡,虽然不知道三八红旗手具体是干嘛的,但听到“三八”这两个字,就凭借着懵懂的直觉知道应该和女人有关系。毕竟,在那个年幼的我的认知里,“三八”这个词似乎总是和女性有所关联。
石磊她妈妈是我们那片街口卖鱼的。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洒下,她就已经在摊位前忙碌起来。那鱼摊总是湿漉漉的,散发着海水的咸腥味。她熟练地处理着各种鱼类,手法利落,脸上总是带着朴实的笑容。可即便如此,叶凡还是疑惑,那她是怎么成为红旗手的呢?
叶凡正在用我那稚嫩的头脑全神贯注地思索着,眉头紧皱,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困惑。
就在这时,听见桑老师那犹如雷霆般的吼声猛然响起,“叶凡,你坐过火车么!你们家的火车,从廊坊开到北京,又从北京开到蓟县,从蓟县开到邯郸,从邯郸又开到杨村…你这是火车么!”桑老师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教室都掀翻。她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眼神中满是严厉与不满。
这篇作文拿回去重写,跟石磊一样!家长签字,回去问问你爸爸火车是这样坐的么?”桑老师的话语如连珠炮一般,一句接着一句,不容置疑。她的语气中透露出对叶凡错误的零容忍,仿佛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疏忽。
叶凡的爸爸当然是坐过火车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上小学时,正值全国都在紧锣密鼓地处理“三角债”问题的时期。那是一个经济形势复杂多变的阶段,各个企业都面临着诸多的挑战和困难。
他爸作为文件用品公司的业务员,肩负着艰巨的任务,为了公司的利益,不辞辛劳地跑遍了整个北方。他的足迹遍布了大大小小的城市和乡村,历经了无数的风风雨雨。虽然要来的账不多,但也正因如此,他获得了不少坐火车的机会。
又是在那家“韩国料理”里,灯光柔和,氛围温馨,他语重心长地告诉叶凡那火车没有转着圈开的。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认真和期待,希望叶凡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写作文也得根据实际来写,不能把自己熟悉的城市名字胡乱搬上去。”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智慧和经验。
1999年,在那个充满希望与憧憬的年份,叶凡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火车,那是他人生中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第一次。
同里?谁知道是哪里,一个在此之前从未曾听闻过的陌生地方。管它呢?反正此时绿皮火车那沉重的车轮已经缓缓地和铁轨开始产生摩擦,那令人心慌的嗡嗡声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魔力,毫无预兆地钻进了他的耳朵,并且逐渐强烈起来,竟和他的身体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那嗡嗡声,起初只是轻微的震动,如同微弱的电流在身体里流淌。但随着火车速度的加快,这声音也愈发强烈,仿佛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古老呼唤。叶凡的心脏随着这节奏跳动,每一次的震动都像是命运的鼓点,敲打着他对未知旅途的期待与不安。
叶凡怎么也没想到,从内海到同里的距离竟然是如此的遥远。他满心的烦躁,而身旁座位上的李铭却正沉浸在漫画的世界里,对叶凡的情绪毫无察觉。
叶凡烦躁地瞥向李铭,只见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漫画,那枯燥的香港画风在叶凡眼中显得如此乏味,可李铭却看得津津有味,这让叶凡心中的烦躁愈发浓烈。
“李铭,起来一下。”叶凡强压着心头的不快,语气生硬地说道。
“干嘛去?”李铭头也不抬,随口问道,眼睛依然紧盯着手中的漫画。
“上厕所!”叶凡没好气地回答道,声音中透着明显的不耐烦。
叶凡在狭窄的车厢过道上目光急切地搜索着,每一个座位都不放过,他满心渴望能够找到涟漪的座位,哪怕就看上她一眼也好,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眼,也能让他的心得到一丝慰藉。然而,这么一点点卑微的祈求都没有得到老天爷的首肯。
在车厢里,叶凡来来回回转了三四圈,脚步略显急促,眼神中充满了失落。但始终没有任何收获,没有看到那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相反,只看到张彼得正对着车窗,全神贯注地挤他鼻子上的黑头。
“你不上厕所么!来回溜达什么!”张彼得透过车窗的反光看到了叶凡,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和疑惑。
“哦!”此时此刻,叶凡的内心无比纠结,根本解释不了自己这看似奇怪的行为。他感到一阵语塞,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无奈地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厕所。
几分钟后,他实在无法忍受那共震带来的令人难以忍受的麻木感,那种感觉仿佛无数只小虫在身体里乱爬,让他浑身不自在。于是,他咬了咬牙,推开门重新回到过道上。
就在门一动的瞬间,外面站着的正是涟漪。她身着一身鲜艳的红色上衣,那材质看样子像某种丝绸,细腻而光滑,衣服正面是一组垂下来的飘带,随风轻轻摆动,宛如灵动的音符。
当时的内海还不像现在这般繁华,那时刚刚才有超市,服装专卖店也是寥寥无几。涟漪的这身衣服在那个时代显得非常的新颖好看,无疑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但不知怎的,总觉得和她并不配套,她那深色的皮肤与红色的上衣搭配在一起,感觉怪怪的,视觉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协调。
女生刚进卫生间,然后自己在卫生间附近逗留的时间不能太久,要不然那会让人感觉怪怪的,像变态。叶凡的心里这样想着,不禁有些慌乱。我迟疑了一下,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最终还是迅速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然而,此时叶凡的位置已经被张涛占据。张涛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起来!”叶凡皱着眉头,语气强硬地说道。
“不起。”张涛漫不经心地回答,连头都没抬一下。
“不起我坐哪?”叶凡瞪大了眼睛,提高了音量问道。
“你卫生间旁边待着去呀?”张涛用那种很奇怪的语调说着,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戏谑。
叶凡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在讽刺我被涟漪迷住了呗?其实在那个时段里,叶凡还挺讨厌张涛的,只因为那句,“涟漪有什么好的?哪都能摸。”这句话实在是太过粗俗无礼,让叶凡对张涛的印象大打折扣。
“张涛,你这衬衣不错啊!”叶凡知道坐上这辆火车之前张涛曾经跟张彼得显摆过这件他妈在专卖店新给他买的衣服。此时的叶凡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转移张涛的注意力。
“我这件,商贸街买的!牌子!”张涛自豪地回答叶凡,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仿佛这件衬衣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你的衬衣好像压的有点褶子!”叶凡指着椅子靠背,一脸认真地对他说。
“哪褶了?哪褶了!”张涛一听,顿时紧张起来,傻乎乎的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找衣服褶子,完全没注意到叶凡的小动作。
叶凡趁机一屁股坐回位置上,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张涛这才反应过来,只能无奈地说上一句:“行!你行!”他的表情既无奈又有些愤怒,却又拿叶凡没办法。
自从坐上这辆火车后,叶凡貌似就一直处于不安分的状态。他的眼神总是四处游移,东张西望的,内心怀着强烈的渴望,恨不得能立刻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接近涟漪。然而,现实却总是那么不尽人意,他所获得的仅仅只有在卫生间前那极为简短的碰面。
也许她一直在前面那截儿只有女生的车厢里吧?叶凡在心里这样猜测着。可他不能去那里,因为实在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去。
坐在叶凡对面的屈奋进则一直在淡定从容地看着地图,同里地图、周庄地图和上海地图,一张张平整地摊在那个很小的桌板上。他神情专注,手中的笔在地图上认真地标注着,仿佛在绘制一幅关乎未来的蓝图。
每次张彼得把喝完水的水杯放在旁边,都会被他迅速移开,放了又移,移了又放。那小小的桌板仿佛成了他们之间无声的战场,而屈奋进则坚决捍卫着地图的领地。
“屈奋进,你在干什么?”脑袋里不平静的叶凡,被内心的纷乱思绪搅得心烦意乱,急于找点事情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便主动和屈奋进攀谈起来。
“我在整理咱们要去的路线…”屈奋进头都没抬一下,用极为认真的语调回答着,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了地图的世界里。
说起屈奋进的认真劲儿,叶凡是早有领教的。
那年叶凡考上内海美术中学时,第一个认识的就应该是屈奋进。那是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时光,仿佛命运的丝线在那一刻开始交织。入学手续是在总校办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环境,让人感到既兴奋又有些许的紧张。
可上课需要到分校去,分校与总校之间有着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每次往返都像是一次小小的冒险。
当时的班主任姓李,是位女老师。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脖子上有一块清晰的因烫伤而留下的疤痕,那疤痕犹如一道岁月的刻痕,诉说着过去的故事。她应该就是后来说张彼得是个“大草包”的那个人。
班上一共 25个人,这 25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汇聚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有些人在之前的军训中见过,他们的身影和笑容在记忆中留下了浅浅的痕迹;而有的人则完全不认识,彼此的目光交汇时,带着好奇与探寻。
叶凡很自然地站在屈奋进和张彼得之间,仿佛他们三人之间有着一种无形的吸引力。因为他们在军训中是一个班的,尽管相处的时间不算长,虽然不是很熟悉彼此的喜好、梦想和内心深处的秘密,但那种共同经历过汗水与疲惫的情谊,算得上亲切。
叶凡首先认识的是张彼得,他和现在一样,那大大咧咧的性格丝毫未变。还记得一进营房,他就开始大嗓门嚷嚷着,“我妈给我带了 7条内裤和袜子,军训正好 7天,我一天扔一条,省得洗了!”那声音在狭小的营房里回荡,带着少年的肆意与不羁。说完话,他还不自觉地发出一声类似“啊哈哈哈”的声音,那笑声爽朗而豪放,仿佛能冲破一切束缚。
他会主动地找你说话,无论是课间的短暂休息,还是课后的闲暇时光,他总是滔滔不绝。说漫画,从热血的《龙珠》到奇幻的《火影忍者》,每一个精彩的情节都能被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说街机游戏,从经典的《拳皇》到刺激的《三国志》,每一个通关技巧都能被他说得头头是道。他说一大堆东西,也不管你听或听不懂,都乐此不疲地讲着,仿佛内心有着无尽的热情和分享的渴望。
至于屈奋进,起初进入营房时叶凡并没有对他投去过多的关注,甚至都不知道营房里还有这么一个上唇长满青胡,面容如大叔般沧桑的人。他就那样默默地存在于那个角落,仿佛被叶凡的视线所忽略。
认识屈奋进是在军训的第二天,那天上午阳光猛烈得如同燃烧的火焰,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这一大帮穿着迷彩服的家伙在没有任何阴凉遮蔽的空旷地方,用坚决有力的声音喊着“幺二幺,幺二幺,幺二三四”,然而他们的动作却显得杂乱无章,毫无协调与美感,像是一堆残兵败将在艰难地挣扎前行。
叶凡感觉身体的水分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无情地抽取。那种快要干涸的感觉,就像是方便面料包里的脱水蔬菜,干瘪、脆弱,毫无生机。在那一刻,叶凡的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景象似乎都变得虚幻起来。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对这艰苦的训练产生了深深的抵触和无奈。
“解散!”这声号令犹如天籁之音,叶凡已经望眼欲穿地等了许久。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身心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们在纪念广场训练,空旷的广场上没有一丝遮阴之处,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那纪念杯的基座上有一个绿色的铝制行军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它就像是沙漠里的绿洲,给叶凡带来了一线生机,又或许只是个虚幻的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及。
管它呢!叶凡的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方向拼命奔跑。他的双腿仿佛不听使唤,机械地交替着,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不是一个普通的行军壶,那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生存的希望,是他在这酷热与疲惫中唯一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