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仿佛没有尽头的漫长等待之后,叶凡的手已然被那只顽皮且充满野性的小猫抓得惨不忍睹,伤痕累累,纵横交错的抓痕遍布手掌。倘若这是在如今这个医疗发达且人们健康意识强烈的时代,他恐怕早就心急火燎地跑去疾控中心注射狂犬疫苗了。毕竟,在当下,人们对于此类潜在的健康风险极为重视,绝不会有丝毫的疏忽。但在当时那个年轻时代,又有谁会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谁还能想起去打狂犬疫苗这回事呢。
“哎!那个黑黑的女孩儿下班了啊!”老板娘那尖锐的嗓音打破了沉寂,她伸出手指着马路对面那家店的玻璃门儿,冲着叶凡大声说道。听到了这声急切指引的他,又如上次那般,全然将来往穿梭的车辆视作空气,眼中只有马路对面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他不顾一切地狂奔至对面,脚步匆匆,神色焦急。叶凡此刻欣喜若狂,整颗心都被即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所填满,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手上还提着那只可怜的小野猫。它现在的感受想必糟糕透顶,就像是被人粗暴地提在手里,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摆布的轻飘飘的塑料袋,毫无尊严和自主可言。从它那瑟瑟发抖的身躯和惊恐的眼神中,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无助与恐惧。
“涟漪!你看这只猫可爱不可爱。”叶凡兴奋地举起那只猫,让涟漪能够清楚地看到,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神情。那只猫被叶凡高高举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但还算通人性,也够意思,竟然冲着涟漪发出了一声娇柔绵软的“喵”叫,那声音仿佛带着一丝讨好和撒娇的意味。
“好可爱啊!”涟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心欢喜地接过猫。叶凡如释重负,立刻收起了那只布满划痕、伤痕累累的手。这只猫倒也真是奇了,到了她手里竟然一下子老实起来,乖巧地依偎在涟漪的怀中,不再张牙舞爪。
“走,咱们买点东西吃吧?”叶凡微笑着提议,带着涟漪又走到了那家熟悉的快餐厅。在进去之前,叶凡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想着那里应该不能带宠物进去吧?带着一丝犹豫和担忧,他还是接过了猫。涟漪独自进店去,按照那天的情形点了汉堡、薯条、土豆泥和可乐。在这等待的过程中,那只小猫又恢复了本性,开始不安分起来,继续在叶凡的胳膊上肆意地挠着。俗话说的好,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挠痕也不怕再多两条了。叶凡无奈地苦笑,任由小猫折腾,仿佛已经对这些新添的爪痕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投向店内,盼望着涟漪能快点带着美食出来,好暂时忘却这小猫带来的小小烦恼。
之后的情景简直温馨到了极致,仿佛时间都为他们放缓了脚步。这次见面,终于没了屈奋进和张彼得的身影,叶凡和涟漪在快餐厅对面那开阔的广场上,欣喜地寻到了一条洁白的长凳,然后并肩坐下。
他俩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她神情专注而又享受,安静地吃着她手中的土豆泥,每一口都吃得那么细致,仿佛在品味着世间最珍贵的美味。他一只手紧紧抓着那只调皮的猫,防止它再次挣脱捣乱,另一只手则不停地往嘴里送着汉堡,吃得津津有味。
那种感觉真是美好得如梦如幻,周围的喧嚣仿佛都与他们无关,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谁也不愿意打破这难得的美好氛围,所以变得异常安静。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他们的发丝,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温暖而又迷人的画面。这一刻,所有的烦恼和忧虑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沉浸在这份宁静与幸福之中,仿佛时间已经停止,只愿这美好的瞬间能够永恒定格。
东西终于吃完了,然而那种令人有些不自在的尴尬安静却又如阴云般再度降临。叶凡深知不能让这种压抑的情景持续出现,于是他迅速行动起来,从他那个略显陈旧但充满故事的“邮差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心爱的相机。
“涟漪,你抱着小猫,我给你拍张照片吧?”叶凡满怀期待地说道,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涟漪听到这句话后,先是细心地把我们吃剩的纸壳整齐地收起,随后轻轻摘下了自己那顶时尚的棒球帽,露出了自己刚刚染成黄色的亮丽头发。她优雅地坐在长椅上,用帽子轻柔地托起小猫,动作温柔而又娴熟。
有人曾说,“摄影就是存储快乐!”此时此刻,叶凡用自己手中的相机精准地记录下了这珍贵的一瞬间。小猫在涟漪温暖的怀里变得格外乖巧,仿佛天生就是镜头的宠儿,非常上相。而涟漪也开心地露出了她那可爱的小虎牙,笑容灿烂如花,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因她的笑容而明亮起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喜悦和幸福,与怀中温顺的小猫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无比美好的画面。这一幕,不仅被叶凡的相机定格,更深深地印刻在了他们的心中,成为了一段永恒的美好回忆。
当然,涟漪也在这个充满温馨氛围的广场上给叶凡照了好几张相。彼时的他,身着一件黑色衬衣,整个人显得有些拘谨,表情呆呆的,心里还暗自觉得自己不上相。
当时时间尚早,他们便决定顺着河边那条清幽的小路溜达溜达。一路上,时而能听到他们交流的话语,分享着彼此的趣事和想法;时而又会陷入一阵沉默,只是静静地并肩走着,聆听着微风拂过水面的声音和鸟儿的啼鸣。
个人感觉,那条路仿佛越走越长,而他们之间的沉默也让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起来。然而,叶凡的内心深处却依然很珍惜和涟漪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仅仅是这样静静地呆在涟漪身旁,就已经让他感到无比的快乐和满足。哪怕只是偶尔的眼神交汇,哪怕只是短暂的微笑示意,都能让他的心底泛起层层温暖。这种单纯的陪伴,无需过多的言语,无需刻意的举动,就已经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时刻。
走过了那座气势恢宏、雕刻着无数只形态各异狮子的跨河大桥,再往前不远就应该是叶凡的家了。准确地说,那是他爷爷的家。这座房子原本是一处位于租界的意式洋楼,曾经想必也是气派非凡,充满了异域风情。然而,岁月的侵蚀和时光的打磨,让它早已失去了昔日的辉煌。由于年久失修,原本宽敞的空间被隔成了一间间狭小的屋子,以容纳更多的住户。而且,它还经历过 76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地震,强烈的震动导致门面那原本精美的罗马柱完全消失不见。后来虽然经过重新搭建,但从表面看上去,就是一栋普普通通的红砖旧房,再也寻不见当年的奢华与精致。
爷爷家的情况还算不错,在这栋略显陈旧的建筑里,有着一层约 20平米的屋子,虽然不大,但也足够温馨。还有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小院儿,院子里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厨房,用于日常烹饪。旁边还有一个洗手用的池子,虽然简陋,却也实用。叶凡小时候就在这里度过了许多难忘的时光,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但今天带涟漪来,只是路过而已,他们仅仅看了看那扇历经风雨、略显斑驳的红色木头院门,便带着一丝留恋离开了。那扇院门仿佛承载着叶凡童年的无数故事,在他们转身离去的瞬间,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沿着爷爷家小院前的那个狭窄而幽静的胡同向右转,映入眼帘的是一栋高耸的三层建筑。那是一栋崭新的楼房,在其周围那些陈旧的旧房环绕之下,显得格外突兀,就如同一位衣着光鲜的现代人置身于一群身着古装的古人之中。
叶凡带着涟漪来到这里只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这栋新楼乃是内海市的出入境证照中心,就在几周前,叶凡的护照就是在这里成功办下的。对于叶凡而言,这里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办事地点,更像是他即将离开内海的一个重要见证地。他带着涟漪前来,也是为了能在这个特殊的地方留下一个值得铭记的纪念。
这里承载着他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仿佛是他迈向全新旅程的起点。每一块砖石、每一扇窗户,都见证了他为梦想迈出的坚定步伐。此刻带着涟漪一同前来,他希望能将这份对未来的向往与她分享,让这个地方也成为他们共同的回忆,在岁月的长河中留下一抹独特而深刻的印记。
于是,在这个充满特殊意义的地方,第二张女孩儿抱着猫的照片悄然诞生了。这张照片是如此的生动鲜活,仿佛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成为了以后思念涟漪时,心底里唯一清晰而深刻的模样。
叶凡已经不记得那天到底聊了多少内容,记忆的片段在脑海中模糊不清。印象中,他们一直待到天色渐渐变晚,路灯一盏盏亮起的时候。涟漪家住在铁路附近,那个区域路灯稀少,天色显得更加昏暗。叶凡觉得送她回家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况且他心底里也一直很想知道传说中的那家饺子馆的具体位置。
涟漪的家离叶凡爷爷家其实并不远,如果骑上自行车带着她,应该不到 10分钟就能够安全抵达。可是,他并没有那样选择,而是缓缓推着那辆车步行。一路上,两人也是没有说太多的话,气氛安静而又微妙。只是快到家时,涟漪忽然问了一句,“你到了那边要做怎样的打算?”这句话来得有些突然,让叶凡猝不及防。他之前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根本也没想好啊!再说,每次和涟漪对话,他原本就感到紧张不已,内心犹如小鹿乱撞。但在这关键时刻,他急中生智般地回答了那么一句,“我到那里就入乡随俗吧!”
去马来西亚的机票就定在了明天,叶凡心里清楚地知道,今晚的见面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今晚的对话或许也将成为绝唱。应该就是在这个令人心情复杂的时刻,他怀着满心的不舍与眷恋,把一支从店里精心拿出来的翡翠手镯送给了涟漪,并轻轻地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在挑选这支镯子时,他根本没有办法去准确估计她的手腕大小,如今戴上去,明显显得有些大了。然而,即便如此,那也聊胜于无吧?这只手镯承载着叶凡深深的情意,应该是他在离开内海之前能够给予涟漪的唯一纪念品。
叶凡不禁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自己走以后,或者在多年以后,这支镯子是否还能被完好地保存下来。当她每次看到这只镯子的时候,是否还会在心底泛起关于他的回忆?是否还能记起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美好而又短暂的时光?是否还能感受到他在离别之际那份深沉而又真挚的情感?或许,这只镯子会在岁月的长河中渐渐蒙尘,但他多么希望,那份情谊能够永远鲜活地存在于涟漪的心中。
叶凡拼尽全力地记着她家那间隐匿于居民区楼角儿的饺子馆。那家饺子馆里灯火通明,那明亮的灯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照亮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甚至,他仿佛还能真切地感觉到那些饺子汤喷出蒸汽的浓郁味道,那热气腾腾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
但是,他没敢进去。此时天色实在是太晚了,他心中虽有万般渴望,却也只能强忍着。他只想牢牢地记住它,将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以便多年以后,如果能有幸从马来西亚回来,还能凭借这份珍贵的记忆找到这里。
找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找到那个让他心动不已、喜欢到了极致却始终未曾表白过的涟漪。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多年后的重逢是否还能如他所愿,但这份深藏在心底的情感,这份对涟漪的默默喜欢,让他无论如何都想要留住这份记忆,留住这份可能的希望。哪怕岁月流转,哪怕世事变迁,他都希望能有那么一天,再次回到这里,再次见到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当然,不得不说,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他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罢了。马来西亚究竟是哪里?那简直就是远在天边儿啊!他离开之后,又哪还有什么机会再回来呢?他将会在那里学习,度过漫长的求学时光;在那里毕业,迈向新的人生阶段;在那里工作,为了生活奔波忙碌;甚至在那里结婚,而结婚的对象或许是当地的华人,或许是马来人。她也许拥有着白净的皮肤和高挑的身材,又或许和涟漪一样,有着黝黑的皮肤,充满着独特的异域色彩。哦,不对,到了那里,这也就算不上什么异域色彩了,因为那里本来就是异域他乡。
总之,过了明天,他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无法归来了。叶凡推着自行车,沿着铁道旁边那条路缓缓折返回家。大概是因为对涟漪的留恋与那深藏心底的不甘心,那一路上,他的心中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的感觉。那段路仿佛比来的时候还要黑暗,还要漫长。每向前行进一段,他就感觉自己在失去一些东西,失去一些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珍贵之物。不只是涟漪,一切的记忆,那些曾经的欢笑与泪水、那些温暖的瞬间、那些熟悉的面孔,都一点点地从记忆深处悄然走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无情地抹去,只留下一片空洞和迷茫。
小学前练小提琴的场景,那时候的叶凡还稚嫩懵懂,小小的身躯努力地与小提琴磨合,音符在空气中跳跃,汗水在额头滚落。在那个座机电话还是新鲜事物的年代,爸爸带着叶凡去他的单位,好奇的叶凡兴奋地摆弄着那神奇的电话,按键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幼儿园时,叶凡认识的唯一女生王梦婵拉着他的手在教室里欢快奔跑的情景,那纯真无邪的笑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还有那个在教室里磕磕巴巴给涟漪讲《绝代双骄》剧情的情景,紧张与激动交织,话语间充满了对故事的热爱。
这些画面一会儿浮现,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眼前展开;一会儿又被大脑强行清空,仿佛被一阵无情的风吹散。他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各种回忆、情感和思绪相互交织、碰撞,让他的内心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直到进入家门的那一刻,大脑仿佛突然清醒了一般,清醒地给出一个指令:再见了,涟漪。这简单的几个字,却承载着无尽的眷恋、无奈和决绝,像是给这段尚未开始便要结束的情感画上了一个充满遗憾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