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漫长的一整天里,叶凡的外在状态看上去似乎的确是不错的,然而,这仅仅只是貌似而已。要知道,这样的他,绝非真实的他。从小到大,叶凡一直都是个性格外向、情感热烈的人。他从来不曾有过这般独自度过一整天的经历。
在他过往的岁月中,心事向来都是毫无保留地与那些最为要好的朋友去分享、去抒发。他根本就没有那种把痛苦深埋在心底,独自默默承受的习惯。因为对于叶凡而言,朋友就是他心灵的避风港,是他可以毫无顾忌倾诉的对象。
就这样,已经竭力佯装着平静度过了整整一天的叶凡,在傍晚那逐渐黯淡的天色中,情绪却突然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崩塌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嘴里不停地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他的嘴唇机械般地开合着,却几乎不见发出声音,那模样十分诡异。这奇怪的举动,很像爷爷生前听着电匣子唱京剧时入迷的样子。爷爷会微微闭着眼睛,嘴巴轻轻蠕动,仿佛在跟着哼唱,又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此刻的叶凡,内心犹如被千万根针刺着,难受至极。他明明知道自己很难受,却又告诉自己不能难受,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就这么被难受给折磨死。而且,他也不能死,绝对不能!在这极度痛苦和混乱的时刻,一个熟悉的老方法从他心底冒了出来,那就是找人聊天,不停地与人交流。就像以往每次遇到困境时一样,他相信通过与人的沟通和倾诉,能够让自己从这无尽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他缓缓地拿起手机,目光紧紧地盯着屏幕,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手微微颤抖着,仿佛那小小的手机有千斤重。他在心中反复思量着,究竟要不要拨通这个电话。
然而,仅仅片刻之后,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笃定地选择了屈奋进的号码。接着,他深吸一口气,手指用力按下了那绿色的拨号键。
在电话接通之前的那短短几秒,他的心跳急速加快,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嘟嘟几声后,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喂!叶凡,什么事儿?”这声音带着几分疑惑和关切,仿佛已经猜到了叶凡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叶凡最初与屈奋进相识,那是在美术中学开学的日子,时间回溯到 1998 年的 9 月份。岁月悠悠,细细算来,至今已然过去了整整 16 个年头。
在那个充满希望与憧憬的开学季,阳光洒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当时,在同学们的眼中,张彼得总是和叶凡如影随形,关系极为亲密。相比之下,屈奋进和叶凡之间的关系似乎不那么亲近,也不显得疏远,甚至还存在着那么一点儿竞争的意味。
不过,叶凡每次遭遇困难的时候,张彼得虽说总是陪伴在旁,但其那个“半桶水”的脑子,最多也就是好言相劝几句,却难以给出切实有效的解决办法。
然而,屈奋进却截然不同。从最初相识时,他就热心地带着叶凡去教学楼认路,让初来乍到的叶凡不至于在偌大的校园中迷失方向。再到军训那段艰苦的时光,一个行军壶的帮助,让叶凡在酷热与疲惫中感受到了难得的清凉与慰藉。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在高中毕业时,叶凡和涟漪意外失散,那时候的叶凡心急如焚、不知所措。而屈奋进,凭借着自己班长的身份,不辞辛劳,倾尽全力帮助叶凡找到了涟漪。
这些往事虽然已经过去许多年,而且后来屈奋进去北京工作之后,与叶凡的联系也逐渐变得稀少。但在叶凡自己陷入抑郁的艰难时刻,他脑海中第一个能够想起的人,依旧是屈奋进。这一通电话所承载的意义重大,那就是期望屈奋进能够再次对自己伸出援手,拯救自己那颗几近破碎的心。
这通意义非凡的电话,是叶凡站立在内海大学里那最为广阔的湖边拨打出去的。这个湖,堪称内海大学的一处标志性景观。
这里垂柳依依,细长的柳枝轻柔地垂落在湖面,宛如大自然精心描绘的一幅优美画卷。湖水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宁静而深沉,几乎看不到一丝涟漪。在旁人看来,这样的地方,倒像是那些因想不开而选择跳下去终结生命的绝佳场所。
但叶凡绝非是为了自杀而来此地的。他之所以选择站在这个湖边打电话,主要是因为这里此时的风景,与他当下坠入低谷、无比沉重的心情,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吻合。
这湖边的宁静,与叶凡内心的波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加凸显出他此刻情绪的起伏和对解脱的渴望。
他在电话里坦诚地把自己想要孩子的事儿和盘托出,本以为会得到一些寻常的回应,没想到却收获了一个极具震撼力的故事。
那是在前几年的时候,屈奋进竟然从街心公园那熙熙攘攘的相亲市场上意外地捡到了一个媳妇儿。在结婚之前,他把叶凡和张彼得叫了过去。起初,叶凡和张彼得都满心以为是去参观新房,怀揣着满心的期待和祝福前往。
可万万没想到,到了地方才发现,他们被叫来并非是为了参观新房,而是被拉来充当两个苦力帮忙搬东西。本来就对屈奋进的行事风格有些不满的张彼得,这次更是被彻底激怒了,他忍不住抱怨道:“来这么一趟,咱们不仅给他带来了礼物,饭也没请咱吃一顿,就白给他干了整整一天的活儿,他妈这是拿我当他们家‘车把式’了么?”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愤怒和委屈。
叶凡听了张彼得的牢骚后,只能无奈地笑笑。他心里明白,发牢骚又能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呢?屈奋进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习惯,大大咧咧,不太注重这些人情世故的细节。
从历史的层面来看,他们兄弟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或许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在过去的岁月中,类似的情况可能已经多次出现。
从社会的角度分析,在人际交往中,人们往往会因为朋友之间的熟悉和亲近而忽略了一些应有的礼节和尊重,从而引发不满和矛盾。但真正的友情,有时又能够在这些小摩擦中得以维系和巩固。
就像叶凡和张彼得这亲如手足的兄弟俩,在与屈奋进的交往中,每次都会不可避免地陷入他设下的“小圈套”。每一次上当之后,他们或许会在当时气愤不已,信誓旦旦地表示绝不会再重蹈覆辙。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却又被抛诸脑后。等到下一次,他们依旧会毫无防备地再次上了屈奋进的当。
这种循环往复的模式,仿佛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一种独特且难以打破的相处方式。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显得有些荒唐和无奈,但实际上,却也蕴含着一份别样的默契和包容。
尽管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有时会忍不住发出抱怨和不满的声音。张彼得可能会涨红着脸,大声指责屈奋进的不地道;叶凡或许会皱着眉头,无奈地叹息自己的“不长记性”。但即便如此,那份深深扎根于心底的情谊,却始终坚如磐石,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们的故事,不仅仅是三个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更是对真挚友情的一种生动诠释。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那份情谊始终熠熠生辉,照亮着他们彼此的人生道路。
“不过这屈奋进家装修的还真是不错,瞧这精致的布局,高档的用料,这几年他在北京工作应该是挣了不少的钱?”张彼得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着,一边不住地摇头晃脑,脸上满是羡慕和疑惑交织的神情。
“嗯!确实装修得不错,那间儿童房尤其出彩,上下床还带滑梯的。”叶凡微微眯起眼睛,陷入回忆之中,仿佛刚才在屈奋进家的情景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最让我记忆深刻的就是那间儿童房,充满了童趣和温馨。”
“嗨!这才刚结婚就装修儿童房,屈奋进这是想一步到位啊?”张彼得提高了音量,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不过小粑粑孩儿要想自己睡儿童房怎么也得六七岁,这六七年后他那套装修早就过时了。”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接着说道:“再说有的了有不了孩子还说不准呢?回来生不出来孩子,装修都白瞎了。”
一年多后的某一天,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张彼得当初的这句话竟然一语成谶了。
在听闻了叶凡的事情之后,毫不避讳的屈奋进在电话里缓缓说起了自己的遭遇。屈奋进在北京辛苦工作,每周才能回来一次。结婚已然一年,可妻子候静的肚子却始终没有传来喜讯。起初,他本以为只是自己的假期完美地避过了侯静的排卵期,所以才一直没有怀上孩子。他心想,一年不行,那就再努力一年呗!在生孩子这件事情上,屈奋进一直抱着顺其自然的想法,并没有过分焦虑和强求。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后几个月里侯静开始有些着急了。趁着屈奋进在北京尚未归来的一周,她独自去医院检查了身体。这一查,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竟然发现了子宫肌瘤。当屈奋进讲到这儿时,语气中不由自主地体现出了阵阵地心疼,“做那个手术花的钱那可多啊!太多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沉重的压力和无尽的忧虑。
做完了手术的侯静继续地等待着屈奋进每个周末回家,继续地等待了孩子的到来,数月过去仍很平静,两人只能趁着休假再次来到内海妇产医院看病。于是,可怕的结果出现了,侯静患有子宫内膜异位症和小角子宫,所以这辈子能和屈奋进孕育小孩儿的几率微乎其微了。
屈奋进之所以滔滔不绝地讲这些事情,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能让叶凡想开一点。毕竟,同样是已经到了生育年龄的他们,都还没有顺利地得到自己的后代。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对而言,叶凡所面对的困难或许还要比屈奋进所遭遇的好一些。屈奋进这边,妻子侯静不仅被查出患有子宫肌瘤,需要承受手术带来的痛苦和风险,还要面临高昂的医疗费用,以及生育计划被打乱的无奈。而叶凡的情况,虽然也不尽如人意,但至少没有如此复杂和棘手的状况。
所以,屈奋进希望叶凡能够明白,不必如此过度地内耗自己,不要让焦虑和担忧过度地折磨自己的身心。因为,过度的自我消耗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反而可能让情况变得更糟。
屈奋进的故事讲完了,那充满波折和无奈的叙述暂时告一段落。而接下来的事情,就该轮到叶凡自己去静静地思考了。他需要在这纷繁复杂的局面中,梳理自己的思绪,寻找属于自己的方向和答案。
此刻,他的思绪如纷飞的柳絮,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电视台的同事陆明。陆明大概是在 2012 年上半年,在一个阳光并不那么明媚的日子里,悄然离开了频道。然而,尽管陆明离开了工作的频道,他们两个人却始终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未曾让时间和距离冲淡那份曾经一同共事的情谊。
那年,对于叶凡而言,可谓是鸿运当头。叶凡涨了工资,这无疑为他的生活增添了一份实实在在的喜悦和满足。与此同时,妻子高雯也在那年顺利地进入媒体工作,开启了属于她的职业生涯新篇章。所以那时,毫无疑问正是叶凡运势畅旺、春风得意的时候。
就在这个充满希望与顺遂的期间里,陆明有一件颇为棘手的事情求到了他。陆明带着满脸的愁容和满心的焦虑,向叶凡倾诉着自己的困境,眼神中流露出对叶凡的期待和依赖。
“‘巧克力囊肿’你听说过么?”那可是 2012 年的叶凡啊!那时的他,正值事业上升期,满心满眼都是工作上的拼搏和生活中的享受,还完全没有将心思放在要孩子这件事情上。有关生育方面的种种事宜,他更是从未深入研究过,仿佛那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领域。
所以,当陆明提及这个词儿的时候,叶凡的脸上毫无反应,眼神中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关切或好奇。在他当时的认知里,这仅仅只是一个病名而已,而且他甚至还觉得这个名字挺有趣儿,充满了一种奇特的、令人玩味的感觉。
这个病的主人正是陆明的媳妇。陆明离职之后,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要个小孩儿。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属鸡,而他的媳妇属兔,可不是比他小的兔啊!而是比他大整整六岁的兔。考虑到媳妇的年龄,如果再不抓紧时间生孩子,以后可能就会面临更多的困难,甚至有可能再也生不出来了。于是,他们怀着满心的期待,打算在那一年积极备孕。
然而,事与愿违,备着备着就发现了这个令人头疼的“巧克力囊肿”。陆明心急如焚,病急乱投医,在网上给她买膏药贴,还买那些声称什么病都能治的所谓“营养药”吃。就这样,日复一日,吃了大半年,可结果却令人失望,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加重了。
后来,走投无路的陆明想起问我这件事该怎么办。我哪知道该怎么办呀?这种棘手的情况,我自己也是毫无头绪。只能回家和高雯商量一下,看看能否想出什么好的主意。
“自己在网上买膏药贴?”一向严谨的高雯听闻此事,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是啊!三块钱一贴。”叶凡无奈地复述着当天和陆明的谈话内容。
“那不是自己唬弄自己么?三块钱一贴的膏药就能治得好病?”高雯皱起眉头,语气中充满了质疑和责备。
“嗨!他不不信这个邪么?那破膏药愣是贴了有半年,这才知道是上当了。”叶凡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