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往古怪的方向跑去了。
“不然呢,”程观反问,没有恶灵绑定他的灵魂,他也不会到这里,“你怎么把自己说的像两个人。”
“你之前说过,我和他完全像是两个人。”
“……但还都是你啊。”
祭司否认:“不同。”
程观无辜:“不同吗?”
祭司不答了,眼睫落下阴影,静静地看着他。
程观无意识地舔过下唇,那上面还残留着香甜的血液味道。他目光在祭司的下颌停留片刻,自认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你还要闭关吗,我想出去透透气,不打扰你了。”
他总是想着门口外的那面落地镜。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程观对镜子开始变得莫名敏感。
祭司闭关中途被打断,大型赐福消耗的灵力还没有恢复,他的确还要继续。但他还是问道:
“去哪?”
“就在顶楼转转。”在这种时候,程观还是很懂得怎样让人满足自己需求的。他仰首,轻蹭了下祭司的鼻尖,微微歪头,看他,“可以吗?”
祭司默然片刻,点头阖上了眼:“嗯。”
看着人再次进入冥想状态,程观安静起身,飘向门外。
正值午夜,顶楼外廊漆黑一片,那面落地镜只映出程观幽魂般的模糊身影。
似乎没什么特殊之处。
程观伸手摸上光滑的镜面,之前那抹一闪而过的虚影……是他眼花了?
他想了想,收回手,转身抬步离开,想去其他楼层看看。
——“程观?”
一声呼喊兀然在寂静走廊响起。
程观脚步顿住,蓦然回头。
是镜子。
方才普通的镜面不知何时变化,程观走回镜子前,与现实重叠的虚影逐渐清晰,他看清了人。
棕发灰眸的青年站在镜中,神色有些疲惫,额发凌乱,手中紧握着骨刃,正滴着不属于他的鲜血,背后是顶楼的外廊。
他一只手撑着镜子,眼睛盯着他,突然笑了下:
“我果然没有看错。”
艾希呼吸稍稍急促,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恶战。
程观凝眸:“艾希。”
他失去了和智脑的联系,不用再顾及ooc的限制,总算能和主角好好讲话。“这是什么情况,你手上的血……”
艾希抬手扫了眼,撕下袖口擦了擦:“是玛丽夫人的血,没事。”
“玛丽夫人?”程观皱眉,“她在城堡?”
“她是第三轮游戏的主人公。你知道她?”
“嗯,”程观解释道,“我现在是在百年前的城堡,看到了许多曾经发生的事情。玛丽夫人是多伦斯先生的伴侣,但和塔莫斯暗中勾结。”
闻言,艾希眸光微闪,拿出了暗色邀请函:“你或许可以看看这个。”
程观迅速扫过上面内容,真相中的一角得以拼凑,重现。
——害了玛丽夫人的骗子是塔莫斯。
“你为什么会困在百年前,是那个恶灵做的吗?”
程观摇头:“不算困住,我没有危险。恶灵状态不稳定,卷我进入了关于过去的梦境。”
艾希擦拭骨刃的手微顿:“不稳定?”
程观敏锐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不,你不要冲动。我有一个……嗯,不成熟的猜测。”
那双蓝眸的目光停在那把骨刃上,先前错过的灵光一闪,这次,程观终于捕捉到。
“什么?”
“你这把骨刃是怎么来的?”
“这个……”艾希垂眸,思虑片刻,“是家族的法器。”
“你还记得关于家族的事情吗?”
艾希这次思考的时间更久。
脑海中的记忆像是狭小的碎片,看似清晰,实则一碰即散,他凝眉,意识到了不对:“在我的印象中,我的家族……已经没落了,只剩我一个,但记忆很模糊。”
对于这个异常,他竟然从未有所察觉。
程观心里确定了五六分:“我一个人的房间中见过这个把骨刃,一百年前,你可能……”
艾希,祭司,恶灵,三人相似的容貌,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身份,很难不让人联想到——
他的猜测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镜中艾希警觉回头,灰眸一沉,看清了黑暗中的来人:
“卡珊德拉。”
卡珊德拉仍是一身绿裙,不过边角还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脏污,她形色匆匆,眼角残留红迹:“着火了。”
“柯林被逼玛丽夫人追杀,泼了油,点燃了窗帘。”卡珊德拉看到了镜子中程观,眼中并没有多少惊讶,向他点头。
艾希确实闻到了灼烧的呛人烟灰,声音冷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程观微微撇眉,这两人的对话怪怪的。
火势从四楼延伸,灰烟很快向上升来。楼下传来隐约人声。
沉默的对峙横亘片刻,卡珊德拉微微叹息,妥协解释道:“好吧,我确实不该在那一刻犹豫,但……”
半小时前,艾希的骨刃刺向玛丽夫人时,本该配合的卡珊德拉听到女人凄厉的惨叫,她结印的手顿住,错过了最佳时机。
“我身上,流着她的血。”
程观:“什么?”
说罢,他看向卡珊德拉的绿眸,眼前闪现过那天他见到的玛丽夫人的眼。
卡珊德拉平时刻意降低的存在感,总会让人常常认为普通,而忽视了她脸上格格不入的漂亮眼睛。
“我是玛丽夫人和塔莫斯的血脉,”卡珊德拉侧头,冲名义上的塔莫斯独子程观微微一笑:“对不起,其实有很多秘密,我都不该向你隐瞒的,程观。每次面对你的时候,我都在忏悔。”
“我们所有人,都有罪于你。”
“事到如今,一切都还是不可阻拦地按照预言走去。预言永远都是预言,它不会改变什么,”卡珊德拉眸色落寞,喃喃着,“或许自取灭亡,就是巫族的结局吧……我也累了,不想再隐瞒于你。”
熊熊大火已经到了楼下。楼梯口隐见火光,其席卷恶势,与当年不出两样。
小小的侏儒拖着浑身浴血的柯林,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楼梯口。大火吞没了后路,他只能受火势所迫向上跑。
麦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卡珊德拉注意到了楼梯口的动静,但她并未回头,继续面对程观,坦诚道:“你不是塔莫斯的孩子,一直在你身边的柯林才是。”
“你只是当初祭坛上被献祭的流浪儿的一员——最无辜的那一个,因为出色的纯粹外貌,被塔莫斯选作了替罪羊,他利用伪造神迹,编织你的圣子身份,故意给你所谓的偏宠……”
伍德踩上最后一层台阶,就听脚下吱呀一响,连忙扯着人连滚带爬地爬上了顶楼。
“随后,让你代替塔莫斯的血脉,承受那百年来的恶灵诅咒。”
“……”
趴在地上的伍德狼狈地一抬头,便撞进一双带着杀意的灰眸。
尽管那杀意不是对他,侏儒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下,迅速站起了身,抹了抹熏黑的脸。
镜中的程观沉默。
他其实在回忆中大概猜出了塔莫斯让他接近恶灵的目的,但没有想到他根本不是塔莫斯的孩子。
艾希冷笑一声:“那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圣女小姐?”
就在此时,楼梯口忽的传来断裂巨响,被火势噬咬的旋转楼梯终是支撑不住,摇晃几下后,轰然倒下!
顶楼彻底成了封闭的烤火笼。
卡珊德拉启唇,很轻地说了句:
“来了。”
犹如城堡镇柱的楼梯倾塌,似乎无形中释放出什么,乌鸦叫声粗粝划来,走廊深处有人影走向这里。
熟悉的儒雅声音响起:“各位玩起游戏来还真是残暴呢。”
众人登时警惕望去。
管家的身影缓缓从暗中浮现,礼貌依旧遮着他的半张脸,看向楼梯口上的火光:“啊,还是熟悉的温度。”
“你们毁了这场游戏,还想再次毁了这座城堡,实在险恶至极,”他诡异的笑始终挂在嘴角,声音是与当下格格不入的轻松。
“既然,你们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那我只好将最后的游戏提前,送给各位。”
卡珊德拉如有所料地垂下目光。
艾希始终站在镜前。楼梯口的伍德还没缓过一口气,险些坐在晕死的柯林身上:
“什、什么意思……”
管家侧头,乌鸦停在他肩上,粗哑地喊叫两声后,他打了个响指。
“各位恶徒,回到代表你们罪恶的过去吧。”
咚——
一楼大厅,处于火海之中的古钟猝然敲响。
另一侧的程观只见镜子暗了下去,虚影消失,镜子正常地倒映出他的身形。
“……”
少顷,镜像似是不稳,波动了一下。
程观见状,欲要离开的动作顿住,随后,他听到了旁边的门响。
与此同时,镜子犹如水底,浮出暗影,兀然伸出一只手来!
而灵魂状态的程观竟被抓了个正着。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后退半步,看清了从镜中破出的人影,眸中惊讶。
艾希睁开眼,背后像是被某种力量狠狠推来,猛地向前,踉跄地倒在了程观身上。
“嘶,诶……”程观被坚硬的肌肉磕得肩膀一痛。
咔哒。
顶楼唯一房间的门打开了。
程观扶住艾希勉强稳住步子,闻声抬眸,猝不及防看到站在门口的祭司,撞进了那双清冷凤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