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动机呢,还是没有动机。韩辛树和林林唯一的联系只是他。
——只是他。
程观突然莫名心慌,仿佛在一处隐蔽阴暗的角落,一双蛇瞳正闪着森冷的光,注视他已久。
“艹,哪个混蛋把信息爆出去的?!”
一位中年警员忽地大骂起来,锐利的鹰眼都瞪成了圆眼,一晚未剃的胡须随之而动:“说的做好保密工作呢!!哪个这么管不住嘴!给老子滚出来!!”
“快快,联系人撤热搜!让公关那边准备好发言稿!”
警局瞬间忙乱起来,程观打开手机,立刻就看到了推送的热点信息:
震惊!昨夜车祸买凶杀人事件,背后原因竟是富豪由爱生妒?
买凶杀人,富豪,桃色事件,吸引眼球的三要素让话题瞬间引爆,正值大众午休娱乐时间,已然攀升至热搜第三!
加上昨夜车祸发生在市中心位置,有又不少围观者眼见为实,添油加醋地带着节奏。
而这条新闻本身只有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加上昨晚车祸的模糊照片和韩氏楼下警察带走梁助的画面。
“胡队!门口有记者在蹲守!”
“接人的警车被堵住了!”
胡队——也就是刚刚破口大骂的中年男人拿起外套,冲了出去。
程观不欲在此多留,起身想去外面看看情况。
这件事情从曝光到发酵速度太快,背后那只无形的手过于老练,极具针对性。是韩氏的对手,还是——
电话铃声在此时乍响,一串陌生号码不停闪烁。
程观接起了:“喂,哪位。”
那头传来一声男人的轻笑,雍容无比:“你好啊,小玫瑰。”
“你是?”程观皱眉。
“我是韩辛树的父亲,韩知远,你可以叫我一声伯父。”
韩知远长长叹息一声:“我打来是为了向你道歉的,替我那可恶的儿子。”
“您要道什么歉?”
“我刚刚得知昨夜的车祸,很遗憾听到你朋友去世的消息,非常抱歉,”韩知远的声音带着愧意,“其实这件事早有预兆,我却没来得及阻拦,实属于心有愧。”
“小乖,啊不,辛树的母亲有遗传的精神病史,也是因此去世的,所以自小我便一直关注着辛树的精神状况,这像一颗埋于地下的定时炸弹,我本应在你和他在一起时就告知你,可我当时因辛树而无法联系上你,他的控制欲过于病态,如今还是做了如此极端的事情。是我疏于管教,向你道歉。”
程观听他说完:“你是说,车祸就是韩辛树做的?”
“嗯?”韩知远笑了下,“看来你是个好孩子,到这种地步了还相信我儿子,真可恶啊,他竟然辜负了这样的信任。”
程观沉默。
“你朋友实在是无妄之灾,大好年华,去得却那样突然,令人痛心。可惜我现在手中权利全被辛树夺走,囿于一方,无法规训他,让他愈发无法无天,甚至草菅人命。”
“辛树他做事一向狠辣不留痕迹,梁助理便是这次的替罪羊,但即使法律无法制裁他,我也不能再放任他了,据我所知,你们的关系似乎也并非你所愿,事到如今,你恨他吗?”
“……嗯。他害了我和我朋友。”程观尾音微颤。
“那小玫瑰,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把他带来,我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好。”
程观挂了电话,有些疲惫地靠上墙,捂眼仰头叹息一声,片刻后,又笑了起来。
智脑觉得瘆得慌:‘你、你怎么了?’
程观感慨:‘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们满是bug的剧情崩得面目全非,自己添了一堆隐藏设定,居然还能把绑架的剧情圆回来。’
智脑懵懂:‘什么?什么绑架?什么圆回来?’
程观缓缓道:‘原剧情中程观因朋友的死彻底堕落,决意绑架主角报复,对吧?可这一笔带过的剧情中有一个明显的bug,那就是只是“交际花”而且负债累累的程观哪里来的力量成功绑架主角的?’
‘’对哦。’智脑喃喃,孺子可教地了悟了。‘所以背后帮他的人就是刚刚那个,韩辛树的父亲?!’
程观:‘对的,我们拿到的剧本是主角受的视角,并不完整,这其中还有着暗线推动着剧情发展:韩辛树同他父亲的夺权之争,再加上安竹私生子的身份,嚯,多么狗血纠缠的旷世孽缘啊。’
智脑:‘……好好好,我要回去投稿,哪个天才写的这个剧本,我要狠狠地举报它!!!’
程观没有附和,只笑了下。相对于认为这是哪个人机写出的剧本,他更倾向于起初的设定就是他们手中的剧本,而多出来的剧情,则像是这个世界为逻辑自洽而衍生出来的。
这侧面说明了——他们所在的世界是活的,而不是死板的剧本世界。
程观本能地觉得这个观点太危险,所以闭口不言。
智脑发泄完了又蔫蔫的:‘那现在怎么办啊……’
程观摊手:‘能怎么办,顺着剧情来,该绑架绑架,完成度多点总比少点好,等能脱离世界时立刻脱离。’
智脑啊一声:‘你舍得?’
程观挑眉:‘舍不得什么?’
智脑嘘他:‘昔日同床共枕的人说绑就绑,送到敌人的手里,你这个男人,冷心冷肺,可怕得很。’
程观:‘哦,你不舍得?那你留下吧。’
智脑连声:‘不行不行!我还要攒绩效换身体呢!’
程观不置可否,抬步前去窗口查看情况,发现混乱已经基本平定,门口警戒线拉起,而警车中的梁助正被警察带着向这边走来。
智脑也看到了,忽地问道:‘诶,所以车祸的真凶真的是韩辛树吗?’
程观摇摇头:‘不。’
智脑:‘那是谁?梁助理?’
程观叹息:‘就是刚刚给我打来电话的人啊。’
智脑:‘什么?韩辛树他爸?’
程观不欲多解释:‘嗯。大概过不了多久,梁助理就能洗脱嫌疑,从警局脱身了。’
这父子俩的手段一个赛一个的精明变态。
智脑恨恨咬着数据链,像是碰到数学压轴题却抄都抄不明白的学渣,自觉智商被歧视,默默自闭了。
程观与外面梁助的视线相交一瞬,梁山骅礼貌微笑,程观不作回应,收回了目光。
不见,果然如他所说,梁山骅拿出与司机合法交易的记录,并没有所谓的买凶杀人,洗脱了嫌疑,离开警局,而中午传得满城火热的头条新闻一夕之间悉数蒸发,相关搜索皆被清空封禁,如同正值激昂的音谱突兀地画上了休止符,某方力量强行压下了一切讨论。
然而众人皆知,越被遮掩的,越是真相,心中已然将某位韩姓人士钉上了刑台,韩氏股价开始下跌。
韩知远一手漂亮的自导自演,舆论的收放恰到好处,收割了最大利益。
韩辛树那边却不知为何,至今未有行动。
*
程观找不到安竹了。他的号码被拉黑,任何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有消息,安竹像是人间蒸发了般,程观因此有些烦恼,安竹挡枪坠海的剧情点多半要凉。
两天后,韩知远再次联系上了程观。
程观听着手机那头男人一如既往的雍容语调,手指在杯壁缓慢地敲打,他提了个要求:“最后我想要到海崖去。”
“嗯,为什么?”
“因为……”程观顿了顿,“那里有林林最爱的落日,我想让凶手在那里赎罪。”
那头轻笑一声:“真是重感情啊,小玫瑰这样要求,我自然会满足。”
韩知远指定了一家私密性很高的餐厅,包厢十分隐蔽。程观给韩辛树发了信息,措辞认了错,表示想和韩辛树好好聊聊。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陷阱,韩辛树那样聪明的人必能看出。但韩知远却坚信他会来——他们是那样相似,看到一枝玫瑰铺就的招摇陷阱,也会自负地跳入。
韩辛树果然来了。
包厢内设清雅幽娴,墙上挂的是挺秀俊逸墨竹影,屋内摆的是泠然曲水流觞宴,细水自上而下缓缓淌,竹筒一敲一响。程观沏好了茶,见了来人一笑,在这片清幽之地如玉石般温润:“你来了。”
韩辛树关上了门,墨眸平静无波,站于门口上下盯了他好一会儿,才走来入座:“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白瓷茶杯盛着湖绿茶水,被放在男人面前。
“嗯……可能是因为你愿意原谅我吧。”程观眨下眼。
“原谅?”
“原谅我和你置气呀。”
韩辛树缓声道:“你没有跟我置气。”你是真的想离开。
程观就冲他笑,殷红的唇弯弯,眼睛像湖水荡开的波纹:“你不在意就好,这茶我亲手沏的,尝尝?”
韩辛树没动,突然问道:“你认为那场车祸是我做的吗?”
程观摆弄茶具的手一顿,摇了摇头,然后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韩辛树低声重复了一遍,反问,“那你今天找我是想聊什么,嗯?难道你想回来,和一个可能是杀死你朋友的凶手在一起?”
“不……”程观垂眸,茶水映着他的面庞,“我没有想那些,我只是突然……想见见你而已。”
韩辛树看到他摩挲杯壁的手指,知道这又是谎话了,可明知是谎,心中亦会波动,他面色依旧平静:“为什么想见我?”
程观卡了下:“……我们还是喝茶吧。”
“我现在不想喝。”韩辛树继续重复道,“为什么想见我,程观?”
“……”
韩辛树站起,俯身缓缓逼近程观,一双锐利的凤眼如同锁定猎物,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苍劲的手捏起他的下巴,腕上衔尾蛇似要随之而上,不可忽视地轻声追问:“不要躲……为什么想见我?”
“……”
良久,程观才微微叹气,抬眼对上韩辛树,故作真诚的样子:“因为我喜欢你。”
流着细水的竹筒仍在一低一响,在安静的氛围中格外清晰。
韩辛树视线向下,落在他颈侧,极轻的一声笑似羽毛般搔痒耳尖:
“你的心跳快了。”
程观身形一僵,皱了眉,唇瓣翕动像是要咬人,却见男人忽然收了手,退后,眼睛直直盯着他,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咚。
杯底磕在桌面,发出轻轻的闷响。
程观怔住,身子下意识微微向前:“韩辛树……”
“嗯。”
在韩辛树落入意料中的眩晕时,眼前那抹身影已经刻进脑海。他眼底墨色翻涌,是不可说的狠意和志在必得。
程观快要被这样的目光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