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北潘城和陇北城的捷报频传。
禧景帝大喜,命人快马加鞭给几方大军运送御寒之物。
议政殿,左相刘尚辅与禧景帝对弈。
禧景帝捏着棋子,待了许久才在棋盘放下棋子,不甚在意道:“刘卿近来貌似家事繁忙啊。”
刘尚辅则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陛下,臣犬子桀骜不驯,本好好的学着论国之道,现如今非得习武。这孩子武艺打小不精又生性甚惰,万一少个胳膊和腿的,该如何跟亡妻交代?臣这六艺可算是能好好管教犬子一番!”
“刘小公子性子活泼,少年郎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刘卿且放宽心。”禧景帝哈笑一声。
刘尚辅眼珠子转了转,终是长叹口气。
禧景帝扬了扬袖,打趣道:“刘卿待刘小公子甚是宠溺。”
刘尚辅盯着棋盘,眸中有些挂怀。
只得听见他老迈的嗓音,“臣长子在翰林院任职,臣之女已许配人家,唯有他整日于市井间胡闹。罢了,此子再桀骜也是臣亡妻之子,虽桀骜但非不可教也。”
刘老相似是话里有话,禧景帝一愣,淡淡的看着刘尚辅。
帝王的脸色又变得格外严肃,眸色略带威仪,沉默的等着刘尚辅。
刘尚辅汗毛直立,他自诩是肱股之臣,他曾是禧景帝的伴读。然帝王的心思不可猜,甭管他是谁,涉及帝王储君之事也是大忌。
刘尚辅将棋子放回棋盅,拂了拂袖,起身拱手对禧景帝道:“陛下曾迎中宫,帝后伉俪情深,举朝共睹何等良人。文德皇后孝心可佳,待人亲和。五殿下更是承袭皇后之雅,陛下之仁。”
禧景帝脸色沉沉,眼底一颤。
二十一年前,先帝驾崩,尚是太子的叶稷德登基。因太子未娶太子妃,群臣势要禧景帝举国婚,立后,每日早朝在朝堂上吵得新帝不悦。
不出两月,禧景帝颁下圣旨,立畔州蒋家的嫡女蒋瑶为后,一月后举行国婚。
立后圣旨一出,朝堂无不沸腾。
蒋家在世家声望里并不高,叶稷德立蒋瑶为后出乎朝臣的意料。
原是先帝驾崩前,叶稷德微服在畔州结识了蒋瑶。蒋瑶温婉贤淑,又担有畔州才女之名,二人很是投缘。
叶稷德回京本欲向先帝请旨赐婚,奈何先帝病重,叶稷德便将此事搁下了。
而后便是先帝驾崩,太子登基,稳定朝堂,娶妻一事便抛在脑后。
朝臣很是反对禧景帝的皇后人选,倒是禧景帝力排众议要她为后,最终朝臣只好妥协。
蒋瑶嫁给叶稷德不久后便有了身孕,诞下五皇子叶疏衍。五皇子很得禧景帝的喜爱,跟刘尚辅商议过后就写下了立叶疏衍为储君的诏书。
叶疏衍那时还是两岁的幼童,暂未看出他的天资如何,刘尚辅顺势劝了句。因此玉玺并未盖在立储君诏书上。
禧景帝沉了声,对刘尚辅道:“刘卿继续吧,朕倒要听听你如何说。”
刘尚辅脊背又弯了弯,心里越发恭敬,对禧景帝道:“臣斗胆向陛下谏言。今岁五殿下已及冠,政绩案理更是上佳。陛下立储诏书既然已下,又为何因市集之祸言疏五殿下于外呢。”
禧景帝一怔,稍稍颔首。
刘尚辅瞧着禧景帝微变的脸色,心下稍安。
如此看来,陛下心里还是偏向五皇子的。
他继续开口道:“臣不敢欺瞒陛下,皇后忌日祭皇陵,陛下不允五殿下前去,此举已然伤及殿下。”
“朕知晓……朕知晓……”禧景帝浑然没有了方才的威严,露出父亲对孩子的心疼。
文德皇后蒋氏,出身小氏族,个人却德才兼备。她诞下的一双儿女,五皇子被当做储君教养,安阳公主则活泼可爱。朝中颇有微词的大臣都对文德皇后有所改观。
文德皇后遇刺之后,禁卫禀报这些刺客本是冲着五皇子而去的,最终因五皇子一直被护在怀里,只能退而求次去刺杀皇后。
失去爱妻之后,禧景帝这才醒悟,朝中有人欲对鹤之出手。又有坊间传言,五皇子命格带凶,一个想法涌现在心头。
先帝遗留朝堂问题甚多,禧景帝担忧叶疏衍会遭遇不测。
既然如此,何不趁着这次机会送叶鹤之离开京城?
禧景帝忍痛将叶疏衍送离京城。
不让他去太庙祭拜自己的母后,却在暗地里示意郭安带叶疏衍去皇陵。禧景帝就这么在暗处悄悄观察着那抹小身影。
或许叶疏衍永远都不知道,他在京外这些年,身边总会跟有禧景帝安排的高手。
这些年,禧景帝铲除了大批心有不轨之人。为的就是在他百年之后,让叶疏衍不用那么费力朝堂之争。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谋划深远。
何况叶疏衍是他和皇后的子嗣,是阿瑶宁愿豁出性命都要保全的孩子。
战火纷飞,箭雨如风,浑然不觉就能取人性命。
孙承梧带兵在前,与孙韫棠左右夹击,这是他们惯用的战术。
陇北城和北潘城是北夷和大齐的要塞之处,不能出一丝岔子。
晌午,树林归孙韫棠巡视,她草草同孙承梧用过膳后便和卫礼章带着十名士兵上山了。
远处的草丛轻微动了动,孙韫棠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她举起手示意后头的将士停下,在背上的箭囊拿出一支箭矢,冷不丁的往草丛里射了一箭。
草丛里动了动,便没了声响。
孙韫棠冷哼一声,再次往草丛那边射了几箭,竟还是没有动静。
“小将军,那里面应当没有人吧?”一名将士看清孙韫棠为何如此动作,不解道。
孙韫棠挑眉一笑,对他道:“当然不是人。”她朗声对着草丛那边道,“出来,本将军就在此。”
草丛那边动了动,风微微划过林稍,树上的枯枝噼啪声响。
刹那间,一窜黑乎乎的影子如疾风般冒出。
孙韫棠忙道:“弟兄们,上!给本将军留活口!”
将士们“刷刷刷”地跟蒙脸刺客展开激战,孙韫棠也顺势跳下马,跟他们厮杀起来。
虽是深秋,陇北城有的树并不全落叶,孙韫棠一时并未注意树上的动静。
孙韫棠余光瞥见树上一闪而过的冷光,猛地往同自己打斗的刺客身上刺一剑,欲要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幸好她被人用尽力推开,不然那支蓄满力的箭矢就要扎进她的喉咙了。
“卫叔父!”孙韫棠猛地回头,便瞧见那支箭扎进卫礼章的右臂。
卫礼章含笑摇头,道:“雁回,别分神,叔无事。”
孙韫棠往那树上射出几箭,一抹黑影飞纵逃窜。孙韫棠瞧了眼卫礼章,心一横,拿着箭便追了上去。
卫礼章前不久正在战场上伤了右臂,军医说再重些会伤了根本。孙韫棠心里头叹息,这一回,卫叔父的右手怕是会伤根本了。
“小雁回,莫要担心叔父,留心刺客!”卫礼章像是看出孙韫棠的担忧,朝她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