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芒看傅筠神色不太对,当即反应过来,出声安抚:“小郎君别担心,你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家主当时回应她们,大小姐昨日已经被送去远方表叔家养伤,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
傅筠点了点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被女帝发现,他一个大男人假扮女人和她演夫妻情深,还不得直接宰了他。
就算不下杀手,心里估计也会膈应得厉害。
苏芒盯着傅筠看了片刻,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地问道:“小郎君,禁卫军统领不知道你是男儿身吧?”
傅筠点了点头,有些头疼:“当时情况复杂,无法表明身份。”
苏芒秀眉微蹙,表情肃然起来:“这就不好办了,欺瞒禁卫军,这要是怪罪下来,可是要砍头的。”
傅筠:“……”这事真不用你提醒。
苏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惶恐,出声提议:“小郎君,要不你今晚还是逃吧!”
傅筠顿感哭笑不得:“逃什么?”
苏芒:“逃命啊!你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家主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傅筠摆了摆手,不甚在意:“不用了,她反正已经隐瞒下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什么事,等我养好伤,我自有打算。”
苏芒急了:“家主愿意替你隐瞒,只不过是不想你连累了整个苏家,并不是真的为你着想。”
傅筠放下茶杯,慢慢走到窗户前,望着漆黑的夜幕,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道:“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始终得来,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苏芒见他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好了,走水啦!”外面突然传来惊呼声。
傅筠剑眉微微一皱,环顾四周,隐隐看到隔壁院子有一股浓烟冒出。
除了隔壁,他这栋院子的走廊尽头也有浓烟滚滚而出。
苏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变了脸色:“遭了,我们这儿和隔壁院子一起走水了。”
她神色焦急的看向傅筠,有些六神无主:“苏紫还在那边休息!”
她很想立刻去看苏紫的情况,但又担心小郎君行动不便,万一这边火势变大,小郎君更难脱身。
傅筠转身迎上苏芒的目光,将她惊慌的神色尽收眼底,冷静开口:“你先去隔壁看看情况,我现在走路不成问题,自己出去就行。”
“可是……”苏芒迟疑。
傅筠向来行事果决,直接打断:“快去,再晚你家人就危险了。”
“好吧!”情况紧急,苏芒只能选择妥协,她向外疾走的同时不放心的提醒:“小郎君,你先去外面院子避避,我把苏紫带出来后就来接你。”
傅筠点了点头,折回床边,从屏风上拿下外袍穿戴完毕,摁着胸口走出房间。
【小心!】
他才刚走出房间,就听小巴惊呼出声。
傅筠心下一跳,就见一支带火焰的利箭“咻”地向他射来……
傅筠眸光一凛,下意识闪身避开,险险躲过这一箭,箭头瞬间越过他,狠狠地插进门框。
【快躲起来。】
看着迅速燃烧起来的门框,傅筠神色凝重了几分,立刻退回房间,搬起一张椅子挡在自己身前。
果然,很快就有第二支带火种的箭飞射而来,紧接着是第三支,第四支……
数不胜数的利箭,纷纷插入厢房的窗户与墙上,火势瞬间蔓延开来,浓烟向四周弥漫,呛得人喘不过气。
整间厢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起来,屋内持续升温,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大蒸笼。
傅筠眼睛被浓烟熏得生疼,他一边咳嗽,一边摸索着来到桌旁,从袖子那里撕下一整块布料,倒上茶水,快速捂住鼻子。
他听到隔壁院子传来叽叽喳喳的喧嚷声,显然那边已经有人在救火。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所在的这栋厢房的院子外,并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看来,这是有人一心想要他的命,故意搞的声东击西,而救火的人应该全部被安排去了隔壁。
傅筠心中冷笑:“想要拿苏傅筠的命,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真以为他还是那个毫无反击之力的弱鸡不成?
傅筠强忍着伤口裂开的疼痛,快速弯下腰,准备利用椅子做掩护冲出房间。
不料,“哐当”一声响,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紧紧拉上,紧接着是清脆的“咔哒”声,门瞬间被上了锁。
门缝隐隐还有液体流进来,似乎是香油一样的东西。
【这也太狠了,这是不给你任何活路啊!傅总,千万要小心!】
“噼里叭啦!”火苗迅速窜出数米高,朝四面八方蔓延,屋内顷刻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傅筠半眯着眼,快速扫视屋内,寻找逃生之法。
“帮我看看,哪里比较脆弱。”
【窗户比较薄弱。】
傅筠点了点头,心里有底了。
“小郎君!”院外隐隐传来苏芒焦急的呼唤声。
“别叫了,吵死了,厢房都被烧毁了,他一个病秧子,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跑出来?肯定是没救了。”
陌生女子的声音,可能是参与救火的人,也可能是锁上木门的那个人。
排除嫌疑最粗暴的有效方法,是直接留在现场,把自己伪装成救火人之一。
“小郎君,你别怕,我马上就来救你。”
“你疯了?进去找死啊?”
“你起开,别挡我的道!”
“水来了,快救火啊!”
吵嚷声伴随着木桶落地的碰撞声,院外终于开始喧嚣起来。
傅筠心里很清楚,这会不是回应的时候。
他回到床边,单手扯掉垫着床铺的被子,再次回到桌旁,把剩下的整壶茶水浇到被子上,准备完毕才朝着窗边靠近。
他接连用了三张椅子才将窗户砸烂,忍着被烫伤的疼痛,踩着最后一张椅子爬出了房间。
整个院子已经被浓烟包围,院门口也被熊熊火焰吞噬,此时此刻,院子的围墙外竟然还有不少利箭陆续朝他飞射而来,显然是没打算给他逃出屋子的机会。
傅筠:“……”这得有多恨不得他马上死,哪怕有被发现的风险,也照射不误。
如果现在不是他,而是一身痨病的原身,这会早就被熏得不省人事,躺倒在房间里,等着被烧成一具焦尸。
傅筠思虑了片刻,没有选择从院门出去,而是直接踏过烟雾弥漫的走廊,迎着熊熊大火奔向厢房后墙的围墙。
“小郎君,你在哪里?”苏芒惊慌无措的喊声从背后传了过来。
傅筠脚下步伐一顿,没想到苏芒竟然冒死进来了。
他咬了咬牙,只能冒着房梁坍塌的风险,再次往回跑。
透过火焰隐约看到,苏芒正在拼命撞击厢房的木门,并且大声呼唤:“小郎君,你快出来,快出来啊!”
她用长剑疯狂砍着上面的铜锁,可是锁却纹丝不动,她陷入了深深地绝望中,泣不成声的呜咽着:“对不起……都怪我……是我的错……我不该扔下……小郎君一人……求求你……快出来啊……”
【傅总,她怎么突然对你这么在意了?】
“估计是本性不坏,经过苏紫的事后,良心发现了吧!”
傅筠叹了口气,试着缓解喉咙不适的同时,朝着苏芒靠近。
直到确定对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他才哑声回应:“我在这。”
苏芒闻声大喜过望,连忙转头看了过来。
见傅筠站在火海之中,当即向他狂奔而来。
此时此刻的她狼狈至极,头发蓬松凌乱,脸被熏得乌漆麻黑,衣服到处都是被烧过的黑灰痕迹。
“小郎君,你有没有受伤?”她上下扫视着傅筠的身体,眸里的后怕与担忧仿佛快溢出整个眼眶。
两人离近了,傅筠才发现,苏芒早已泪流满面。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出声安抚:“我没事,苏紫呢?救出来没?”
说话的同时,他不动声色的引导着苏芒朝着厢房后方奔跑。
苏芒眸里情绪翻涌,感动与愧疚交织:“她没事,那边火势也不大,我去的也很及时。”
傅筠松了口气:“那就行。”
苏芒看着几乎被火焰熏成黑桩子的小郎君心情复杂,半蹲下来:“小郎君,我背你出去吧?”
傅筠这会确实有点眼冒金星,不过他还是摆手拒绝,指向院子后方,说出心中打算:“我们先离开苏宅。”
“啊?”苏芒面露茫然,不太明白傅筠的意思。
“外面还有人埋伏,一旦发现我得救,会不惜一切代价再次动手。”
说完,他将被子分了一半给苏芒:“快走,房梁快塌了。”
苏芒闻言不再多问,跟着傅筠快速奔跑起来。
两人惊险万分的避开不断砸下来的房梁,终于在屋子坍塌的前一瞬,跑到了厢房的后方。
逃离险境之后,两人弓着身子,大声的喘气。
傅筠扔掉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被子,环顾四周,打算找一处墙头来翻,眼前却突然一阵阵发黑,紧接着浑身涌上一股酸痛无力之感,并且伴随着头晕眼花……
很明显,哪怕现在内芯是他,但这具身子还属于病弱状态,能撑到现在是极限,体力早已消耗殆尽。
在即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哑声提醒苏芒:“今晚一定要先离开苏宅。”
傅筠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他茫然片刻后,便猜到了现在所处环境。
看来,这是苏芒的功劳,他已经离开苏宅了。
外面天色大亮,早晨的阳光从窗户那里折射进来,照得整个房间明媚而暖和。
傅筠从床上慢慢坐起身,环顾四周,一间极为简陋的小木屋印入眼帘,粗糙黝黑的房梁,开裂的墙面,坚硬的木板床,残破的木桌椅,无不显示这户人家的穷困。
“小郎君,你醒了?”
正当他开始犯愁,想着先前急着逃离火海,没有从苏宅带出一点行李的时候,苏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傅筠敛神看向门口,就见苏芒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色汤汁,踏进了屋子。
傅筠看着碗里黑不溜秋的东西皱了皱眉,随后快速移开视线:“这是哪?”
苏芒看傅筠露出明显的嫌弃表情,心中莫名有些想笑:“小郎君,这是我三岁以前的家。”
傅筠微微一愣,有些意外:“你不担心苏宅的人找到这里?”
苏紫轻笑着摇了摇头,将碗放到傅筠手上,解释道:“不必担心,我三岁那年被养母买走,我母亲也在那一年带着哥哥姐姐们离开了这里,我家就这样荒废了十几年,目前不会有人认出我们,所以这里会很安全。”
说到这里,她心情倒是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她和苏紫出生的时候,上头就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全家仅靠母亲开的那间小茶摊维持生计。
父亲身体向来羸弱,生完孩子后一直抱病在身,母亲既要为父亲治病,又要养一大家子人,实在无力支撑。
哪怕哥哥们嫁人后,也没能改善多少,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把她和苏紫分别卖给了两户人家,再带着一家人离开了繁华的灵州城,如今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身体可还安康?
傅筠点了点头,不再多问,直接转移话题:“这碗里是什么东西?闻着味道有点怪。”
苏紫收回心神,笑了笑,回道:“小郎君,这是补气养血、调养身体的药,喝了后,你的伤才能好得快些。”
傅筠精致的五官都快拧在一块了,满脸不情愿:“我身体没事了,这玩意跟黑暗料理似的,一看就很难喝。你还是放着吧!我用不着调理。”
苏芒愣了愣,面露疑惑:“何为黑暗料理?”
傅筠放下手里的碗,耐心解释:“就是不搭配的食物,放在一起会很难吃的那种东西。”
苏芒闻言一阵哭笑不得:“你以前不是常喝这种药吗?也没见你有这么大反应啊!”
傅筠别开脸,斩钉截铁道:“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喝了。”
说来也很奇怪,他很不喜欢黑糊糊的东西,咖啡那种常用饮品勉强能忍受,但苦死人的药就算了,实在接受不来。
“这……”苏芒有些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硬着头皮说道:“小郎君,你这身体可容不得你任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