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高塔上，凝望着远方。

金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黑色的王冠，天鹅绒披风，柔软的衬衣和绣着蓝色玫瑰的马甲。他优雅，文弱，看上去更像是个学者或是教士，他本就不是王者，却站在城堡的上方，假意君临天下。

法亚尔感到平静，他的愿望已然实现。他不需要嫉妒任何事物，也对人间的一切再也不报期待。

“她会是另一个我。到头来，我们都成功了。”法亚尔苦笑一声。

他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沧桑，秀丽的脸上尽显疲态。

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神像。落满了霜雪。

*

漫长的冬季没有结束，亚文戴尔的春天没有降临，春之女神放弃了人间，无尽的黑夜让这里的百姓开始怨恨，他们怨恨一切，看见的一切，听说的一切，不了解的一切。

他们称呼王座上的男人为神罚者。认为这一切和他相关，皇室的秘闻飘落下来。人们开始议论，这位年轻的君主弑亲。

最近几年的灾祸全部与他相关。

暮春的祈祷一点用都没有。大雪还是飘洒下来，没有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人心惶惶，迷信充斥着街头巷尾。

几乎，被皇权影响的城市都在谈论这些。

有人也说，皇帝没有死，他要辅助下一任的女皇。

一个女性统治者。

法蒂大陆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

南方的一座小城，主干道必经之地。巫师们的闲聊和休息的场所。火炉烧的旺盛。

一个红发的女人悠闲的坐在酒馆里，她和几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说话。

“女皇的任务，是她的指令。”女人说。

她将一封秘信当到了为首的头领面前。

“好，我们会完成任务。”

女人点点头。

“夜枭法会的任务就是维护教会的和谐。”红发女人身边坐着位青年。一头银色的长发。面容俊美，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无论代价是什么。”银发的青年说。

夜枭法会当中有人认出了青年。

“不必多言，也不必拘谨。”青年说。他冷淡的说，语气懒洋洋的。

“是。”接到命令后，这群人就默默的走出了酒馆，很安静，没有一点惹眼的地方。

“现在你的面子可真大。“微诺拉说。

“全凭女皇的意思。”盖亚说。

“是他给了我机会。”

“你也有资格拿到。”女人笑道，“我也想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微诺拉打量盖亚。

他穿戴华丽，气质不俗，容貌宜人，出身高贵，并且熟悉教会，又是曼克司提家族的继承人。

“我们要握手言和了，因为利益。”

“也因为友谊。”盖亚说，“但愿我们可以迎接我们的女皇。”

“法亚尔从一开始就没有赢得过正统。”微诺拉懒洋洋的说。

“但他现在，单凭一人就不是好对付的，他们将这家伙当作神明。”盖亚指着落下穿着天神会法袍的家伙。

微诺拉喝了一口酒。

“这些人全部要被处死。”她冷漠的说。

“总有人要给他们机会。”盖亚说。

微诺拉笑道：“给一万次他们也会选择信仰自己所见的一切，相信我。”

“诸神庇佑。”盖亚抚摸着念珠。

“天灾，诸神做出了他们的选择。”微诺拉小声的说道。

“我们做出了选择，是神明在执行，有时候，又是我们被蒙在鼓中。很奇妙。”

*

法亚尔的祭祀并没有祈求来春天。

百姓失去了耐心。城中发生了好几场骚乱，人们冲进圣殿，抢夺祭品，将新修筑的真理之神踩碎。

“我们要食物，不要这无用的神明。”

骑士不敢上前，魔法师也被人群控制住。这里一片混乱。

法亚尔视若无物。

他慢悠悠的穿过人群。

他的身体变得与凡人不同，圣洁无垢。

浑身散发着光芒。

这是吞噬神明与半神的结果。

他可以听见每一个的愿望。

他挥挥手，瞬间。骚乱平息，安静了下来。

“嘘，你们的愿望会实现的。”

神殿外，人们听见了惨叫，火光蔓延。

“很快，我就要成为新世界的神明了，在伟大的时代降临前，你们需要付出小小的代价。”

*

玛丽安戴上父亲皇冠的那一刻，并没有感到欢欣雀跃，她看着脚下的人们，眼神锐利，坚毅。

仪式很长，她在北方最大的城市加冕，长长的车队，庞大的人群，骑士和巫师们排在贵族的身后。

玛丽安看着天空，还有遥远的雪山。

船从这里出港，圣殿发出悦耳的旋律。

握着法杖，她是一把利剑。

玛丽安高挑，俊朗，浓黑的秀发和一双冷酷的蓝眼睛。她像是此时的大海，看似平静，冰面之下暗潮涌动，令人不安。

危机四伏。

人们高呼玛格丽特女皇。

文官欢迎她，女性喜欢她，那些受到她眷顾的百姓爱戴她。玛丽安一点点的构建出自己的世界。

学者为她正名，小说家编纂故事。

艺术家复现她的美丽，音乐家带来宏伟的旋律。

玛丽安一步步走上台阶。

她战无不胜。

神明站在她这一边。被命运选中的娇女。也是从泥土你生长出的蔷薇，她带刺，危险，又迷人。

“我会守护这里，所有人。”玛丽安暗想。

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隔着寒冰。玛丽安渴望着春天，在这漫长的黑夜里。

她发现，自己和法亚尔是如此的相似。

她也追求一种强大。

而法亚尔近乎残忍的实现。

“为了这个世界，我们总要牺牲一部分。”有一天他对她说。

玛丽安看向父母，恋人，群臣。

她的支持者，她的军队，她神明的雕像。

“我会是一把利剑。”玛丽安不停的在心中念叨着。灰蒙蒙的天空终于出现了蓝色，厚实的云层浮动。离开，最终让太阳探出头来。

*

那天晚上后，玛丽安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拒绝一切感到欢愉的事情。在华丽又陌生的宫殿里，她睡在充满了黄金和鲜花的房间。

迷迷糊糊的她得到了爱神的召唤，爱神降临在她的卧房里。

那个金发少女带着笑意。一点点浮现，比春季的暖风还要难得。是碧波上飘浮着的绿叶。

“过去您是造物之神，后来他们只记得您是美神。”玛丽安说。

少女玩弄着玛丽安的皇冠。

“可我的确很美丽，你也是。有时，这是一种污名化，有时这也是一种赞美。”金发的女神的手指抚摸着皇冠上的宝石。

“你只是担心男人会恐惧。”

“他们很脆弱。也很无知。”

“的确如此，所以，锁链和利剑是为这些人准备的。”

“杀死挡在你面前的人。”女神说。

“陛下。”女仆敲门。

玛丽安睁开眼睛。

“原来是一个梦。”

空气里面有淡淡的香甜气息。

“何时。”玛丽安说。

“从亚文戴尔来的信。”

*

在春季结束的清晨。玛丽安受到了宣战书。也是法亚尔最后的挣扎。

玛丽安放置不理，她现在要等待，等待对手主动进攻，垂死一战。

年轻的女皇根本不需要正面作战，玛丽安很清楚她的战场在何处，她需要的不是搬到法亚尔，也不是回到亚文戴尔。实际上，女皇可以去任何地方，只要当权者在哪里，哪里就会是权力的中心。

玛丽安很明确一点，她需要的是，大家看到她的价值，可以为这个世界带来哪一种可能。

在收管父亲势力的同时，玛丽安也开始处理教会上的工作。其实无论是哪一种组织形式，最底层的逻辑都是一样的。

利益，威胁还有崇拜。

抓住这三点，就可以坐稳江山。

显然，法亚尔只会用威胁，他弄不明白大部分人具体需要什么，对于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而言。任何伟大的构想，宏伟的命题都比不上明天的午饭。

“他或许是对的，大家渴望强大，期盼新的世界。但，只有构想和牺牲是远远不够的。“玛丽安手中握着鹅毛笔，她看着木桌上的起草文件，冷静的思考着。

每一步都是关键。

暴力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步。

眼下，玛丽安可以依靠的绝对力量并不多。

亚伯特恢复了力量，可是他要走上一条新的道路，世俗对他的意义并不大，他早就选择好了继任者，也开启了新的游戏场，新的局面，选择他在最接近诸神的地方。选择推迟魔法世纪的终结，成为魔法的基石。现在很多发展还是要依靠着魔法。他变成了龙，守护这里。一如故事中的那样，成为支持世界的梁柱。

而瑞文娜选择留在这里。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她需要花打量的时间来弄清楚魔法的发展脉络。

玛丽安是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后代。

她既是主动，又是被迫的戴上了皇冠。

奥斯顿恢复了神智，和妻子选择守护王国。他以生命为誓，辅助玛丽安。即便自己很不甘心。

“你将有新的身份，屠杀平民和骑士的皇子埋葬在历史里，作为温蒂妮家族的公爵将得到荣誉。”

将来，法蒂教会的继承人依旧继承古老家族的血统。

直到，世界抛弃古老的文明。

薇诺拉和尤金清洗教会中的极端分子，露出头的天神会成员将受到最严酷的处罚，这就是玛丽安的手段。

等待时机，成为正义。

她深知，正义只是口号，真正重要的是本质。当权者不可抛弃道德，却也不可迷恋道德。

毒蛇盘踞在她身边，她是泥土里开出的蔷薇。

在泥土下，是森然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