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塞冬一下就炸毛了，他在李博士的话里听出了浓重的挑衅意味，于是脑子里顷刻拉响警报——高高在上的贵族可受不了这种气。
况且眼前这位李博士的身份地位还在波塞冬的议员头衔之下，真要论资排辈，他连站起来与自己对话的资格都没有，如今竟然能仗着伊斯的威风在此大作特作。
Buff叠加波塞冬更觉得羞辱。
“我没有接到任何数据库权限开放的申请，你的申请文件我都没有签字，是怎么递交上凡塔斯太空城中央部的？”他直接动作失控地站起，惊讶又愤怒地盯住就坐在自己对面的李宏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争论吓得一激灵，随即会议上所有摄像头开始左右摆动聚焦，争前恐后地记录下这出精彩好戏。
伊斯虽然端坐在会场前方，但她显然不打算出口制止波塞冬与李宏宇的冲突。
李宏宇先是微微鞠躬向伊斯致意，接着大胆开始自己的唇枪舌剑。
“你有什么意见吗波塞冬先生？”只听李宏宇双手环抱冷笑应对。
“所有太空城通讯研究所的要职官员都是曾受我资助的学生，我跨过您拿到你们凡塔斯太空城的通讯数据有什么难的？且我的职称虽然在您之下，但安全等级远远在您之上，拿到数据是我应得的，根本没有您刚刚说的什么信息安全问题。”
接着他还嫌怼人怼得不过瘾，举着平板电脑假意扒拉几下屏幕，用极其高傲的目光现场审视起那一长串压缩包。
炸毛之后的波塞冬从彬彬有礼的旧贵族直接变身成无能咆哮的“那个男人”。
“天！真是荒唐！”波塞冬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以防止自己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
“我这个议员在你眼里居然就是个摆设？”他高声仰头指责。
“您有时候是摆设有时候不是摆设。”谁知李宏宇继续微笑应对。
“有时候您在议会上的辩论确实发人深省，但更多时候我只觉得我和您大抵是有物种层面上沟通屏障。”
他没有刻意嘲笑，但他双手环抱脖颈微抬，举手投足阴阳怪气的味道直冲天际。
“就比如现在，人类的危机就在眼前，你却哔哔赖赖地非要我打个报告才能开始我的研究，你不是狗叫你是什么？”
“我呸！你怎么知道他研究量子力学到底是不是真的为了人类！那玩意儿老早之前就证实是蛊惑人心的骗局，你想让我们的年轻人继续掉坑里去，然后想六十年前那样，被洗脑成太空城群组的反对者吗？”
波塞冬已经忘了伊斯的存在，直接勃然大怒。
他的声音刺耳，听得台上的徐迢心里滴血。他沉睡的几十年来，自己的学科不仅破败，更是被无端抹黑。
“他是伊斯亲自找来的研究员，你无端质疑做什么？我看你才居心叵测！”但李宏宇站在研究所荣誉与权威的制高点，愿意相信他这一次。
“你你你……”
作为凡塔斯太空城的中央部议员，波塞冬起码能在官职上与林楚决上校平起平坐，现在却被一个小小的研究所所长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不争面包争口气，波塞冬一撸袖子，从位置上站起来，指着李宏宇的鼻子威胁道。
“我要汇报中央管理部，你在议会上粗鲁地挑衅我，以后凡塔斯的通讯系统改造项目你们通讯技术研究所一个也别想拿到！我看你李宏宇除了在领航者太空城朝九晚五，还能往哪里挣外快！”
李宏宇坐在波塞冬对面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甚至有一点憋不住地想笑:“太空城群组所有的通讯系统改造项目我打个电话就可以拿到。就算没有凡塔斯，也会有其他太空城把项目给我。”
“简直无法无天！我早说我反对你们这些科学家到处立牌子，一个一个自居清高实际上都变成学阀了！你们在垄断话语权！实在是太不尊重人了！”
波塞冬暴跳如雷，整个会场都回荡着他的怒音。
冲突白热化，会场上的快门声更甚了，但大家波塞冬沉浸与这场争吵，除了要与李宏宇争个高下以外，其余什么都抛之脑后。
他这么不顾形象，原本李宏宇只是陪他小打小闹，但刚刚的一秒里，李博士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嘴角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
显然波塞冬一不小心说了些什么刺痛了李宏宇，但当着这么多议员的面，他礼貌地收回临近爆发的情绪。
“波塞冬先生您说谁是学阀？我只是纯纯有实力。”李宏宇沉住一口气，故意一摊手不以为然又稍带讽刺地说道。
“谁有实力带动发展谁就有话语权，难道你们凡塔斯太空城不是靠实力说话的吗？那是靠什么？比谁更会在领导面前做人？还比谁更有猜疑心？”
“你……”波塞冬气得憋了老大一口气，差点没一个眼花撅过去。
“好了波塞冬先生，无论你多反对，数据我都已经到手，我相信过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请议会尽快进行下一个议程吧。”李宏宇不耐烦了，直接伸手假装礼貌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波塞冬无可奈何，只能一屁股狠狠坐下，嘎吱嘎吱摇晃的椅子与突然迸发刺耳噪音的话筒，是他最强烈的抗议。
他双手环抱皱眉看向伊斯，觉得她放任属下出言不逊的行为太过分了。波塞冬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伊斯知道他在用这种眼神讨要一个说法。
“既然你已经拥有了数据，那请问你什么时候能把报告结果给我？”伊斯看着徐迢，一边说着一边朝另外的方向伸了伸手，示意李宏宇坐下。
伊斯鼓励议员与研究员们在会议上多多发表意见，唇枪舌战是常有的事，但冲突不受控地升级，她还是要出来委婉地迂回一下，让冲突体面下台。
“一个月。”徐迢回答。
“半个月，不能再多了。”伊斯立马接话。
“凡塔斯太空城的数据量不算小，处理起来很麻烦的。”徐迢双眼一撑。
“这个时间可以将军。我会安排人帮助徐迢进行工作。”李宏宇紧接着帮忙接话。
波塞冬忍不住得意地提了提嘴角，在他看来，伊斯步步紧逼的任务安排时间，就是对李宏宇和徐迢大不敬的惩罚。
“波塞冬先生，我的下属太冒失，请你见谅。”接着伊斯微微转头，冲波塞冬来了一句。
“您客气将军。”波塞冬转身重新变成绅士，沉一口气郑重回应。
“也请您理解我的担忧。”波塞冬后面半句还没说完。
“但我能保证徐迢只会研究降维理论，他威胁不了任何太空城的社会安全。”
伊斯好像刻意没有避开已经面前的话筒，那句冷冷的话就这么扩散至会场的每个角落。
“我今晚会让助理将合同补发进你们中央管理部的邮箱——是我亲自拟定的合同，已经足够谨慎。”
波塞冬心里一颤，紧接着会场上立马掀起一阵悉悉索索地讨论，几分钟后又识趣地停下，从此再也无人敢明着面质疑徐迢。
贝钧言礼貌地上台继续主持，徐迢独自下台回到林楚决身边。
议会最重要的部分已经过去，没过多久时间，贝钧言就用宣布的会议结束。
起初这个会场无人起立离席，伊斯纤瘦却气场强大的身影从徐迢身边站起，随即所有人的目光朝她身上聚焦，沉默又灼热。
伊斯并未在意这些目光，只是顺势拍拍徐迢的肩膀，然后抬步往门口走去。
守卫士兵如同计算好时间一般为她推开大门，等伊斯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口，众多议员开始纷纷站起，严肃的气氛终于松散下来。
与此同时光线交叠，至上而下再次投影出数个人形轮廓，将乌泱泱的参会人员引导出会场。
林楚决利落扶上徐迢的轮椅后把手，沿着坡道往大门走，正前方的人群依旧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为林楚决让出条畅通无阻的小道来。
可徐迢经过他们的时候用余光扫视左右，发现本该礼貌友好的眼神互动，全都变成了意味深长的打量与审视。
换做从前，徐迢走下讲台收获到只有欣赏与赞美。时过境迁，他自以为完美的一切，如今都成了别人鄙夷议论的对象。
强烈的反差已经让徐迢十分诧异，没想到更让他难以招架的场面远远没有停止——
两分钟后他被林楚决推着走出会场大门，一长遛的长枪短炮摄像头马上聚焦过来，咔嚓咔嚓的快门声震耳欲聋。
如果不是护卫队的士兵分列两侧，靠高大结实身体形成一道棕色分界线，凶狠的面孔威严腾起，惹得人不敢不遵守基本秩序，这么多记者恐怕要直接冲卡围堵过来。
大家对于自己的关注度远远超过了徐迢的想象。
林楚决向前十几米后立马向左，推着徐迢避开正前方，闪光灯一路穷追不舍，徐迢觉得很不自在，干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此时迎面快步走来那白大褂大敞的潇洒身影，他逆着黑色西装的人潮从徐迢身边经过，从容到不忘微笑点头对林楚决致意。
徐迢讶异地侧身追视，只见李宏宇三两步横穿出退场的人潮，隔着护卫士兵组成的人墙挺直腰板大方微笑，提声清清嗓子便吸引所有记者朝他的方向靠拢。
“李所长，请问研究所为什么愿意吸纳一名天体量子物理学者进行研究工作？伊斯将军时隔五年再次亲临述职大会，我们应该如何理解其中的信号呢？”
“据我所知，曾经的升维主义也曾提出利用太阳能量爆轰实现人类群体升维，徐迢博士再次提出相似理论，是否会在未来产生不可控社会影响？”
“您与波塞冬先生爆发骂战，是否将导致领航者太空城与凡塔斯太空城之间关系紧张？”
……
李宏宇随即抬手，再空中弧度不大地上下晃动几下，乱七八糟的提问杂音从强至弱，乌泱泱的人群静音下来，只剩快门的机械声响。
“通讯技术研究所集结全人类智商最高的人群，我们为突破科学瓶颈，一生都在挑战与创新。为了人类能安全飞跃三百光年，我们愿意打破固有思维，尝试寻找新的可能。”李宏宇保持微笑，语气却多了些凶狠的意味。
“将军所释放的友好信号也很好理解，领航者太空城将全力支持创新工作，同时移民计划的红线不可逾越，所以对于量子天体力学的运用，仅仅在降维技术上体现，大家不必惊慌。”
与此同时，另一侧被记者包围的波塞冬：“@～#&&！！谴责！谴责！”
“最后，波塞冬先生一向大度，必然不会计较这一时的面红耳赤。任何团结都以磨合为前提，凡塔斯太空城与领航者太空城的关系非但不会破裂，反而会因这场全新的合作而更加密切。”
波塞冬听闻：“@～#&&……好吧，我的确宽恕他了。”
李宏宇回答问题游刃有余，该给台阶的地方给台阶，一切善后工作都处理得当。
林楚决对他放一百个心，带着徐迢头也不回地继续融入退场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