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很快林楚决深吸了一口气，马上重新整理好自己刚刚被微微干扰的心情。
他再次进入专业的问询状态，犀利地打断陈晨更多的话。
“一切案件发生必有动机。”
林楚决随即转身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平板，接着听到“唰”地一声。
平板被沿着铁制桌面重重推向陈晨正前方。
“监控筛查显示，杨子桐每天都叨扰你的妻子，我有理由怀疑你会因此怀恨在心。”
视频里场景混乱，杨子桐屡次对瑟拉芬娜动手动脚，这就是指向陈晨杀人动机的铁证。
“你觉得我会不相信自己的妻子，而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他？实在太可笑了。”没想到陈晨一开口就是不屑地笑。
他对视频视而不见，抬头紧盯住了林楚决的眼睛。
林楚决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收回平板，继续郑重开口接着自己关于【动机】的话题。
“太空城管理部没有任何动机，要用你说的方式处死杨子桐。”
“没有动机？”
陈晨听到林楚决这番话，突然不屑地大笑起来。
“杨子桐在护卫队工作时发现了一些见不得光的历史，所以被灭口了。”
林楚决眉头紧锁地看他，只觉得这个人疯了，故意满口乱七八糟胡话，就是要激怒自己。
“怪不得一路上充满闲言碎语，原来是你在造谣……护卫队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历史。”
陈晨笑到呼吸紊乱也没有换来林楚决的愤怒，可他其实满不在乎，缓缓摆正脖子，撑着眼皮瞪着林楚决再次顺一口气开口。
“你敢发誓，护卫队手上从未沾过无辜人的血吗？”
“我们做出的任何处决决定，都严格按照太空城法规。”林楚决再次正儿八经地回答。
“你们的行为现在合乎法规，那从前呢？”谁知道陈晨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戏谑般地开口。
“你说什么？”林楚决心里不知怎么地咯噔一下。
“林上校真是个幸运的人，你记事开始就在太空城上生活，从来没有经历过地球上的至暗时刻。”陈晨耸了耸肩，索性往椅子后一挨。
“这是个充满杀戮的地方，你去查查六十年前那段与升维派对立的历史，就知道你们的过去是多么罪恶——护卫队是谋杀无辜者的帮凶！”
“看来你并不是因为情感问题要他性命，你对护卫队有别的怨恨，非要在此发表这些危言耸听的不实言论。”林楚决歪了歪头。
“伊斯真是太有智慧了，她把所有知道过去的人都从这里赶走，让所有发现真相想要揭露真相的人都落得与杨子桐同样的下场！这样你们就成了新纪元里最高尚的人。你还在这里为你的身份自豪，殊不知你才是最罪恶的那个。”
“你说的历史与案情相关，我会去了解的。”林楚决立马提高音量打断了他。
“但你不能污蔑将军。”他郑重警告道。
“我没有污蔑。”
“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贼喊捉贼！”
“别在胡言乱语扰乱人心了！”林楚决这次直接变成了威严地呵斥。
陈晨短暂闭嘴了两秒。
“我要是没有证据，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耗时间。请你好自为之，坦白罪行对你没有坏处。”林楚决继续加重语气。
“你要是真的有决定性证据，就不会在这里和我耗时间了。”没想到陈晨直接咬牙呛声回去。
“退一万步来讲，你的监控真的拍到我杀他了吗？”他继续邪邪地笑着，眼神夹杂鄙夷与自信。
原来陈晨什么都知道。
“要想给我定罪，人证、物证、口供三者缺一不可，就算过了几百年，地球上那套疑罪从无的法律规则在太空城还是适用的，你可不能冤枉我。”
对方有备而来，林楚决暗暗深吸一口气。
“按照太空城律法，再过十个小时你就要放我走，这么多眼睛看着，你崇拜的伊斯将军不好意思同意你滥用职权。”
林楚决没想到自己能被区区小民制衡，但他依旧保持克制，只是冷冷盯住了陈晨的眼睛。
“我会找到让你无法狡辩的证据。”
“对于杨子桐队长的死，我很遗憾……”陈晨假装释然地喘息。
“但你永远不可能找到证据，因为伊斯从来都杀人于无形。”接着陈晨声音顿了顿，语气越发意味深长起来。
“就比如那段莫名消失的监控……普通人有机会入侵太空城的监控系统吗？只有伊斯，她想磨灭什么证据，就能不能声色地磨灭什么证据。”
说完陈晨脸上就只剩下一个诡异的笑容，任凭林楚决再怎么发问，他都不再开口发表任何言论。
由于没有切实的证据，林楚决确实不能强行侵犯他的人生自由权。
随即深吸一口气，林楚决转身结束了审问。
徐迢坐在监控室里，好似自动把自己隔绝到另一个空间里，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监控画面发愣。
直到身后的铁门打开，熟悉的马丁靴踱步声由远及近，徐迢才顺势操控轮椅转过身来。
“你是故意的……为什么故意让我听见你的审问？”徐迢抬头凝望着林楚决问。
“我的确不该让你呆在这里。”
“你其实还是觉得有事情瞒着你，所以你要让我亲眼看看别人被关进监狱的样子，好杀鸡儆猴。只是没想到陈晨说出的证词在你的意料之外，全被我一个外人听见了。”
林楚决微微皱起眉头，开始不断沉默地审视着徐迢。
“我什么都没有瞒你，我真的只是莫名收到一张字条，觉得这点小事也没必要告诉你，就自己到教堂赴约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么简单。”徐迢深吸一口气，无奈却又实在无能为力。
“我对陈晨的说辞也不感兴趣。自从我被一颗奇怪的钢炮陷害，就只想离这些可怕的谋杀远远的！”
“徐博士，你只是在我的床上，不是在我的豁免名单里。虽然你的说辞让我开始同情你的遭遇，但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职业操守。”林楚决看着徐迢，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
“没让你像陈晨一样被锁进房间里面对陌生人的历声拷问，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偏心。”
徐迢听罢心脏狠狠一颤，再多反驳都卡在了喉咙里，一时间无力招架。
林楚决说的没错，他没有理由让上校放弃职业规范无条件地相信自己。
“不过到现在为止，我对你的种种反应都很满意，所以我目前愿意信你。”接着林楚决话锋一转。
徐迢还没反应过来，林楚决再次占据了主动权，推动了他的轮椅。
“我带你回去。”
徐迢心里的委屈突然就达到了极点，他沉默地咬着唇，可鼻子发酸不受控制，再轻轻一眨眼，泪水就溃了堤。
他没有放声哭泣，只是无言地崩溃着。
自从他来到这个地方，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健康、人权、自由、信任……他的世界好像在一点一点崩塌，慢慢变成这个盛大太空城的傀儡。
林楚决将是永远操控他的木偶师。
没有一点点感情、没有一点点同住同行这么多天所带来的偏信……他只是高于一切的掌权者。
慢慢徐迢无声的哭泣牵动起全身的颤抖，可林楚决停也不停地将他推进执勤飞船的对接轨道里。
林楚决又行使了他的特权，执勤飞船是专门来送他回研发中心大厦的。
舱门关上，此处只有林楚决和徐迢两个人。
就在徐迢以为自己将和一块木头站在一起，可怜地独自消化所有情绪时——
“我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毫无理由地限制你的人身自由，还对你说一些过分的话。”突然林楚决缓缓开口。
“嗯？”
徐迢一激灵抬起头来，哽咽声甚至还没完全收住。
他没想到林楚决会突然说这些。
“你生气了，还哭了。我从来没见过你真的生我的气，所以一定是我错了。”林楚决轻声回答。
他的情绪依旧没什么变化，但一字一句十分认真。
原来林楚决并不是没有感情的木头。
徐迢从来没见过林楚决示弱，以致他压抑地迟疑了几秒，才抬头抹开眼泪，颤颤说出下一句话来。
“没有，我没有很生气，也没有想和你吵架……我只是突然卷入命案很是心累，所以不小心情绪失控了。”
“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林楚决的道歉很突然。
“但以后你的警惕性要高一点，别人随便写几句话就能把你骗走，你是小孩子吗？”他重新推动轮椅的同时脱口而出，语气显得有些唠叨。
“我还以为你来自泰戈尔太空城那种乱糟糟的地方，自我防范意识还能强一些，没想到那么差劲……我也是太担心你了，才会对你这么严厉的。”
林楚决好像要没完没了起来了，徐迢突然觉得他反常，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
“你今天怎么变这么唠叨？”
林楚决立马转过头看向徐迢，他垂落的发丝耷拉在眉前，将原本危险的目光遮住了半分，表情竟然显得有些无辜。
“因为有人不让我省心，我只能又当上司又当爹。”
徐迢听罢赶紧想要张嘴，却不知怎么地被这句话冲击得脑袋一片空白。林楚决没有在严肃地质问，徐迢真觉得不可思议。
“我以后会注意的。”徐迢发愣了半天，终于叹出了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