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瑟拉芬娜并没管徐迢的震惊，默不作声地走进电梯，下降不到两秒就马上停下。
电梯门重新打开，出现在徐迢面前的一切让他震撼至极。
这个费尽心思隔离出来的空间，天花板矮得几乎要顶到瑟拉芬娜的脑袋上，一眼看过去堆满了各种徐迢也叫不上名字的大型实验设备，让本不宽阔的空间显得更加压抑窒息。
瑟拉芬娜好像早就习惯了这里的气氛，推着徐迢面不改色往前走去。
杂物堆满的地面好不容易才清理出一条方便行走的小道。徐迢的轮椅在这里经过，还会被一堆不知名的破零件硌得叮叮当当响。
瑟拉芬娜还是不管不顾，她像个机器人一样继续把徐迢往前推，直到停在一架高耸到与天花板没有间距的设备前。
徐迢马上往四处扫视，发现这个仪器不远处有许多装着小白鼠的铁笼子，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压抑的房间里仿佛被无限放大，焦虑又恐惧的尖细声音听得人胆寒。
再仔细辨认，安装这台仪器的材料各不相同，垫脚处的金属甚至还有不少锈渍。
仪器上标注着醒目的防辐射标志，可能在这里做一次实验，都要搭上命去。
“这是什么？”徐迢错愕地问。
其实他要有预感。
“这是升维空间仪，用以集中爆轰能量折叠三维时空成四维，如果实验顺利，人只要站在里面就能进入四维世界里。”瑟拉芬娜看了徐迢一眼。
这里是升维派的秘密实验室，四处淘来的零件组装成简陋的仪器，支撑着无数个瑟拉芬娜走过无数个日夜，凝结了他们所有的心血。
徐迢眉头皱成一团乱麻，看着周围的一切心生胆寒。他已经能猜到，瑟拉芬娜将一个几乎素未谋面的人带到这个核心地带，到底有什么目的。
“人类确实已经离开了太阳系，但如今宇宙中还有另外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强大能力……就像你在议会上说的，如果能将特定的异常能量回收整合，人类将拥有强大的自卫武器与民生资源。”
“我早就在想如何回收这些能量了，可是它远比我想象的要难以控制。还好现在你来了，你的【徐式稳定冲击波】理论一定能完美解决我的问题，真是老天眷顾！”
“你关注了我的述职报告……你自己就是你口中的信徒。”
瑟拉芬娜立马加快语速打断：“我们每个人都看了你的发言，每个人都是你的信徒！我们需要你帮助徐博士！我们需要你回到正确的阵营里发挥你最大的价值，需要你帮助我们完成升维实验！你将在这里成为所有人的救世主。”
徐迢诧异地看着瑟拉芬娜，她那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其实对徐迢来说没有一点价值。
从在教堂里听到关于【信徒】的故事开始，他就意识到瑟拉芬娜心怀秘密蠢蠢欲动，所以他故意步入陷阱，顺着瑟拉芬娜的暗示找到线索又置身于无人之地，就是想看看她到底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到头来这又是一个想把自己卷入斗争的疯子，为了拉拢徐迢不惜暴露升维派隐藏的腹地，用强硬的方式逼他加入实验。
“你不应该把我带到这里，林楚决很快就会带着人把你的实验室全毁掉的。”在欲言又止了许久过后，徐迢终于缓缓开口。
直接暴力绑走徐迢真不是个好计策，他身后睡着一直随时可以发狂撕咬猎物的野兽，而野兽灵敏的鼻子无时无刻不针对性地定位徐迢。
“你现在把我放走，我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你的心血兴许还能保住。”
可瑟拉芬娜此刻根本听不见徐迢一星半点劝说，反倒失心疯一样地回头，从旁边一个破旧的小桌子上抓起一个遥控器，颤抖地怼到徐迢面前。
她爆出红血丝的双眸紧盯徐迢：“我自制的信号回收器可以成功回收太空能量波，你只要帮我定位哪个波段是可以稳定回收的，我进一步用我的理论进行信号提取，回收的能量全部轰进升维空间仪里，就能完成升维实验！”
“我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就能把实验体升维成功。只要我的升维实验成功，哪怕我只能再活一小时也值得。”瑟拉芬娜怒吼得几乎破音。
“我没办法帮你。”徐迢还是要摇头。
“咚——”
徐迢话音刚落，瑟拉芬娜的手臂立马挥动过来，瞬间掐住了徐迢的脖子，超乎他想象的冲击力直接将徐迢推撞在墙上，铁墙颤动出的回音轰在徐迢耳畔。
“为什么。”随后凶狠的低吟冲进来。
“你我的技术都不够成熟，这里的实验条件也很简陋，不一定能承受住能量爆轰……我不做我自己没有把握的实验……我没法对你的、以及周围居民的生命负责。”徐迢被撞得猛咳嗽，还是艰难地回答道。
瑟拉芬娜的眼神越发充满杀气，她想痛斥徐迢贪生怕死，可是声音刚要从喉咙里挤出来。
“你是个科学家，应该也不想成为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凶手吧？”徐迢的声音微弱却有它特有的傲骨。
瑟拉芬娜突然愣住了，手上的动作跟着一松，徐迢趁机猛吸几口气。
然后他还能灵活运动的手臂快速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表，手指按住旁边的按钮将屏幕点亮后，一个绿色的光点正迅速向静止的红色光点靠近，屏幕最下方有一刚正在倒计时的数字，每过一秒绿色光点就逼得更近一些。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林楚决还有十分钟就能到。”徐迢轻吸了一口气。
其实林楚决成功定位到他的时间，比徐迢预想的短得太多，短到连劝瑟拉芬娜平静下来都不够。
十分钟已经不能完成一场实验，瑟拉芬娜就算现在杀死徐迢也无济于事。
她只能缓缓放下手臂，让徐迢顺势滑回轮椅上，劫后余生般地急促呼吸。
“怎么会……我明明破坏掉你的手表了。”瑟拉芬娜瞳孔一缩。
短暂的震惊过后，她不得不看透一切，自己已无路可退，只能苦笑着不停摇头。
“林楚决给我加设了一道监视程序，就算你暴力毁掉它外壳，只要芯片没有完全破坏，就还是阻止不了它给林楚决发送紧急求助信息。”徐迢屏息回答。
“你知道有这段程序的存在，居然不改掉他……你是不是也习惯了这里被监视的日子？你真是没有骨气的失败者。”瑟拉芬娜听罢苦笑声变得更悲切了。
“我不做修改是料想到了这个案子没完，所以我要利用林楚决对我的控制欲自保。”
徐迢不是没有骨气，他是算准了如今这一切必然发生。
“我的本意不是想伤害你，也不是要毁掉你的研究心血，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瑟拉芬娜听罢仰头悲切地狂笑了两声，她果然是斗不过眼前的天才。
“我会尽全力帮你说服林楚决，给你一个与伊斯平等对话的机会。”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你不怕你用你自己引出我来，我到头来会一刀要了你的命吗？”瑟拉芬娜的声音低低的。
“我知道你不可能伤害我，你渴望与我联手，与我共同完成完美的升维实验……你已经什么也不在乎，只想快点实现陈晨与杨子桐的遗愿，只有保住我才能完成你的愿望。”徐迢摇了摇头回答。
“你本质不是个坏人，为什么要做到如此极端的地步？”接着他顺势叹一口气，看向瑟拉芬娜的眼睛。
徐迢说得没错，瑟拉芬娜没有伤害徐迢的本意，更没有伤害无辜民众的本意。
她愤怒又无力地粗喘几口气，只为了尽力整理好崩塌的情绪。
稍微缓过神一些，瑟拉芬娜只觉得心里只剩无尽的悲哀。她已经无力对抗这惨烈的事实，这一生终究是碌碌无为地进入腐烂的倒计时。
“在车上你说你记起我了，应该能想象我这些年过得多么压抑。”她忍不住回想，回想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经历。
“我原本只是研究天体物理的科学家，正如你所知，我的导师唐宇在天体信息重构方向上有着卓越贡献，不仅取得了登入太空城的资格，还接到了进入休眠舱延续生命的邀请。”瑟拉芬娜说话时嘴角颤抖。
“可一切都在移民派地基稳固后急转直下，他与他的妻子同时患癌不得善终，子孙也在至今不明真相的意外中丧生，所以我、陈晨、杨子桐继承了原本属于他们一家人的休眠舱名额，一直隐忍到了现在。”
徐迢看着她的侧脸，忽然心生怜悯。他知道唐宇曾是多么辉煌的科学家，可是在那个霍乱危机的时代，任何一个原本幸福的小家都可以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隐隐约约之间，徐迢意识到唐宇故事中充满恐怖的细节。
那或许就是瑟拉芬娜最在乎的东西。
“若是自然发病，你觉得他们夫妻俩有可能同一时间患上同样的癌症吗？要不是我和陈晨积极奔走，他们一家的休眠舱名额会被直接收回。”瑟拉芬娜紧盯住了徐迢，眼含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