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太过自责，他们无法发展成高水平的文明，只能依靠强者的施舍，我们救了他们第一次，又怎么保证能救他们第二次呢？其实他们迟早都会灭亡。”

“可是……”徐迢半句话刚卡在喉咙里。

“莉亚。”伊斯直接无视了他，转头寻找起莉亚的身影。

“在，将军。”莉亚向前一步。

“去找通讯系统研究所的李宏宇博士，让他派人和你们合作，协助你修补被信息入侵的缺口。”

“好的将军。”

莉亚说罢颔首致意，在得到伊斯一个准许的目光之后，莉亚转身离开了将军办公室，马上行动起来执行命令。

而在莉亚转身的刹那，伊斯将军顺势转身，锐利的目光看向林楚决。

“通知所有士兵，最近停用太空战争模拟室，以配合莉亚的故障排查。模拟训练战场与士兵脑神经直接关键，入侵它等于入侵士兵的大脑，这是非常危险的情况。”

“好的。”

伊斯所有的安排一气呵成，徐迢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将这个话题结束了。

“将军，重要的不是信息如何入侵人类太空城，重要的是他们也什么要入侵这里，并在模拟战场中一比一复刻自己遭受危机的家园。”徐迢赶紧叫住将军。

“那你认为他们为什么要把信号传输进模拟战场？”伊斯先是沉默，然后缓缓向徐迢走了几步。

“因为人类可以阻止他们的星球被毁灭，或者帮助他们保存文明火种。”徐迢认真道。

“真是笑话，我们自身都难保，怎么救他们？”伊斯忍不住抬头发笑，全当徐迢是在开玩笑。

“总之现在就是有异常，我们得弄清楚为什么有异常。”徐迢立马接话。

“现在我们只需要排除异常就好了徐博士，人类没有精力关心宇宙。”伊斯脸上依旧堆满笑意，但总让人觉得冰冷。

徐迢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得到伊斯这样的回答，这样自私自利的表达不应该是君主对待生命消失的态度才对！

可人本就自私，伊斯将军只是所有人的缩影。

这么想想伊斯的选择又合乎常理。

在徐迢恍然发愣的几秒钟里，“吱呀”一声在背后响起，他一激灵转头看去。

贝钧言默默推开将军办公室的门，寂静中的吱呀作响是伊斯没有说出口的暗语。

你们该走了。

徐迢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有些失望地点头致意，然后自己操控着轮椅从扶门的贝钧言面前经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开办公室的徐迢有些失神，竟然不知不觉就去到了研发大厦的模拟训练战场楼层。

他心有所想，抬头看那条银白压抑如同狭长盒子的廊道，更是觉得胸口堵的慌。

徐迢不喜欢这种被糟糕情绪裹挟的感觉，于是缓缓停下，一拐弯去了旁边的卫生间。

他站在洗手池前打开矮处的水龙头，捧起冷冰冰的水“哗啦”拍在脸上，一连重复这东西好几次，才把他稍稍从莫名的郁闷中解放出来。

不经意抬头看向镜子，从某个刁钻的角度，徐迢看到一个鼻梁高挑的外国女人走近自己。

莉亚显然是专门来找徐迢的，她没有走进卫生间，而是毫无征兆地站到徐迢旁边的洗手池前，修长的指尖沾上点凉水，随意整理起自己一头金黄的卷发。

“这位科学家，你不要太难过了！伊斯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不在高位你是参透不了的。”莉亚一直没有正眼看徐迢，但话是说给他听的。

徐迢似乎听到了一些言下之意，看向身边低头的女人猛然一愣。

“将军与我最开始以为的将军，完全不一样。”接着他失落地舒了一口气。

伊斯不是面面俱到如同钻石闪耀的神明，反倒集合了所有人类的恶。

她是一切伟大的外壳与肮脏的内里。

“宇宙的安全资源所剩无几，对别人善良就是对自己不公，将军有她的考量，但她的考量总是以人类集体为出发点。”莉亚听罢耸了耸肩，哗啦啦的水流不停淌过她修长的双手。

“你是学物理的，应该明白粒子复杂运动中蕴含的道理。”莉亚的声音里略带撩拨的笑意，倒是听得人直冒冷汗。

“什么？”徐迢歪头皱眉。

“集体中的每个人，都是这个混乱系统中活蹦乱跳的粒子，偶尔有颗粒子跳出了系统的界限，其实不会影响整个系统的状态。”莉亚话里有话。

徐迢眉眼一沉，已经听懂了隐喻下的暗语。

“林楚决上校和普通士兵不一样，他需要接受最高强度的战争训练，所以我曾为他设置过虹膜密钥，一旦系统识别到他的眼睛，他就必然进入地狱级别的太空模拟战场，而这些战场，百分之九十九都出自我手。”莉亚自顾自说了一些没头没尾的话。

“我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所以但凡我设计的模拟战场，里面很容易看到十字架、教堂、耶稣、圣经……这之类的元素，如果没有，就证明你到达的地方不是我创造的。”最后莉亚顿了顿，抬手关掉了水龙头，顺势直起了身体。

“你要还想证明什么，就说服林楚决和你一起进模拟训练系统，说不定你真能辨别出新的外星生物信息。”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徐迢皱眉，转头盯住莉亚那立体的侧脸。

“你们科学家总想证明自己是对的，想把一切都刨根问底。我已经和这种人打了多少年交道了！”莉亚双手环抱，彻底转身看向徐迢感慨了一声。

“不过我提醒你，林楚决不一定会和你一起进去。他自己每天的训练强度非常高，过多模拟训练会严重伤害人类神经系统，最严重时可能使人陷入昏迷休克状态，他不一定会为了你冒这个险。”

徐迢微张开嘴，一时间欲言又止起来。

“我不需要他一直陪我……你可以为我设置一个与林楚决一样的虹膜密钥，我自己去求证。”最后他下定决心。

“真是有骨气。”

莉亚听罢意问深长地一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表，一边向徐迢走了几步。

她二话不说用手钩起徐迢精美如瓷画的面孔，随后手表发射出的蓝光扫进徐迢的左瞳孔中。

整个过程不出两秒，莉亚利落收回手表，后退两步重新拉开了自己与徐迢的距离。

“在模拟战场中牺牲不会影响现实中的生命体征，就是这个过程中，你身上的电流刺激会完全仿真出你当下的痛苦……你顶多就受点痛不欲生的折磨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莉亚无所谓似地摆摆手笑道。

模拟战场全尺度逼真的感官是莉亚引以为傲的创造，提到这里她就会不顾任何人感受地自喜。

“祝你好运我的朋友。”莉亚说完最后一句便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

徐迢后一步走出洗手间的拐角，此时走廊里已经不见莉亚的身影。

可是他往远处遥望，笔直平整的廊道墙壁有一处显眼的凸起，一扇铁门不知道被开启，仿佛已在这静静恭候多时。

徐迢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快速靠近那扇打开的门，小心翼翼从门后探头进房间——

这里果然是一间模拟训练室，在昏暗的蓝色灯光下，徐迢看见装备整齐摆放在工作台上，投影屏幕已然开启，灰白散射的光芒吸引徐迢继续缓缓靠近。

他有些犹豫地拿起装备，尝试深呼吸几次调整情绪。

外来入侵的模拟战场不受莉亚的控制，未知的事物总能让人顿生恐惧。

就在他犹豫的两分钟里，原本微遮掩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徐迢？”林楚决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徐迢吓了一跳。

他赶紧倒吸一口凉气转过身来，只见林楚决加快脚步来到自己身边。

林楚决快速上下扫视，发现徐迢手中抱着进入模拟战场必备的传感头盔。

他早就猜到徐迢会固执地想尽一切办法寻找答案，所以他简单交代完士兵的工作，就赶紧来到了这里。

一切果然如他所料。

“你想自己进入模拟战场吗？”林楚决的无奈地笑了笑。

徐迢虽然进过一次模拟战场，但作战水平基本为零，贸然进入只会痛苦地死去。

“我有种预感，模拟战场里肯定还有问题。”徐迢低头，局促地抚摸着头盔说道。

“莉亚已经请通讯系统研究所的技术员加固了系统防火墙，接下来技术人员会重新检查了网络漏洞，之后很难再有别的信息源入侵我们。”林楚决实在不清楚徐迢到底执着什么，但还是觉得那死板的执拗有一点可爱。

“我要找的是从前克苏鲁遗留下的线索提示。”徐迢目光扑闪扑闪立马回答。

“入侵模拟战场系统的智能族群不可能只留下唯一的求救提示。它既然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人类手上，就会尽可能为人类留下信息。”

他总是表面看起来单纯无邪，实际上推理思维缜密又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