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朗气清,阳光和煦,小风悠悠,山林里的鸟叫声也显得生动活泼。
吃饱之后,心里踏实惬意了许多,我慢慢踱步至书房门前,院中那棵繁茂的黄花树看上起颇为可爱,昨日落下的些许花瓣铺洒在地,成了这个院子绝妙的点缀。
我估摸着经过昨日的事,公子玦定会被老子宁死不屈的决心震撼,这下总该死心了吧,就算他不死心,我也有了应敌的底气。
我的地位虽然明面上比公子玦低,但要论实的,却比他高出不少,所以日后只要做足表面客套,给足他面子,其余的也无需害怕。
解决了这个大麻烦,老子心里甚是畅快,我原本穿过来就是为了度假放松和藏宝图的,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有了一点松弛的愉悦感。
推开门,书房中空荡荡,不见秋荑的身影,他应该还在吃早饭。
我走到书桌边,甩衣入坐,煞有介事的拿起刀笔,放在手中翻转玩耍,昨日学的那几个字,我如今成功忘掉了三分之一,太阳穴突突直跳,扯住了脑部神经。
“咳咳。”
我一听声,豁然站起,侧身一看,子玉抱着两卷竹简从后面的书架中走出来。
我道:“你怎么在这儿?”
子玉回道:“师父受王命传召,要入王宫行占卜仪式,公子玦准备带兵出征百濮,所以需要占卜出一个时日。”
子玉抬眼瞧我,想看看我听到公子玦即将出征的反应,我却镇定自若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子玉一愣,随即点头,把两卷竹简放到我身前的书桌上:“师父说你除了身子出了些问题,头部也出了问题,记不清这些字,也忘了读过的书,是吗?”
我脚一软,险些跌倒过去,秋荑这个老匹夫,真特么会“隐藏”秘密。
我尴尬一笑:“还请子玉不要对别人提起,此事也不算大事,但我怎么说也是屈家的四公子,说出去了,丢脸。”
子玉抿嘴不语,我再道:“还有更要命的是,倘若被我爹娘知道,恐怕这楚国上下所有的巫医都会被找来为我诊治,到时候我会成为药罐子……我其实,很怕喝药。”
子玉听了似笑非笑,问道:“所以你就跑到这里躲起来?”
我道:“不错,此事只有师父一人知道,我没想到他会告诉你,不过这也说明师父他老人家把你看做自家人,还请子玉为我保守秘密。”
老子现在不怕公子玦,改怕你这位“小师弟”了,虽然目前看上去是眉清目秀人畜无害的小白羊,但指不定哪天就露出獠牙,反咬老子一口呢,人心隔肚皮,难测~~~
子玉听完,抬手放到我肩上,将我按在座椅上,凑上前轻声道:“云笙哥不用怕,世上的怪事多如牛毛,我跟着师父这些年,也见的不少,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至于保密一事,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信我,就趁早杀了我,以免日后胆战心惊。”
他这几句话说得我后背凉飕飕的,子玉长着一副机灵样,又跟着秋荑十几年,他到底明白了几分,我实在猜不透,不过暴露秘密对他似乎也没什么好处,毕竟他依附秋荑而活,所以我暂时也没有必要多慌乱。
况且子玉身上有股天生的沉静感,让人心安。
我斩钉截铁回道:“我自然信你!”
子玉往后退了一步,直起身子,将手指按在那两个竹简上:“师父为你挑的兵法太无聊了,我给你挑一些有意思的。”
我福至心灵。
有意思的?
天底下还能有别的?
没想到啊,啧啧,那秋荑一副献身科学的样子,居然在这里暗藏私货。
我一激动,伸手按住了他的手:“带图的还是不带图的?”
子玉瞧了我一眼,道:“不带图,不过你要看,我可以给你画。”
我激动的浑身颤抖:“子玉师弟,你真是一位妙人,没想到你还擅于此道,我真后悔现在才认识你。”
老子对古代的春/宫图的印象还停留在金/瓶梅里,虽然静态图及不上日美大片有冲击力,但那种奇妙的朦胧美也挺勾魂,而且这远古时代的春/宫到底能画成啥样,我也有些好奇。
子玉扬眉不语,从我手下抽出他的手:“没想到云笙哥也对这个感兴趣,我还以为你只对剑道感兴趣。”
我笑开了花:“只要是男人,都感兴趣,还分王家李家?”
我兴致勃勃展开子玉精心挑选的竹简,上面还是那些不认识的鬼画符,不过没关系,有子玉现场讲解外带画图,这堂课一定是妙趣横生。
我问道:“你要如何讲解?”
子玉走到我身后,把刀笔放到我手里,握紧了我的手背:“我见了你昨日写的字,如果像昨天那么写,恐怕会让人瞧出端倪,我来教你怎么写。”
他俯身弯腰,带着我一笔一划抄写第一行字,我虽然觉得这种举动更适合男女之间,颇有些举案齐眉的诗情画意,但子玉能对自己做这样的举动,我还是有些高兴的。
这就证明他已经彻底不防备老子了,至少在子玉面前,我这顶断袖的帽子是摘下了。
万里长城第一砖,老子成功铺下!相信过不了一年,这郢都上下就能把我当作正常男人看,我也算为本尊做了点有价值的事。
子玉带着我写完一行字,方才说道:“这行字的意思是——用兵之道,应势而变,应时而动。”
啥?
用兵之道!!!
我愣了片刻,目光暗淡,心里大大的失落。
原来这他娘的是本兵书。
子玉放开我的手,走到我面前慢慢解释道:“周礼所定下的战争礼仪,用在中原诸国之间,倒也有些价值,中原诸侯国之间争斗的原因无外乎边境、人口、粮草和霸主地位,谁也没想真的吞了谁,但是礼崩乐坏,周天子失去了统治力,这个世间已经开始慢慢改变了,往后的战争一定会越来越残酷,周礼那一套规规矩矩的打法已经不适用了。”
我还沉浸在失落中,有些昏昏欲睡,实在提不起兴趣,任由他讲着。
子玉望着屋外,声音不缓不急,平淡如水:“前任齐国国君算是周礼的中兴者,但也加快了它的灭亡,如果没有下一位挑大旗的人,中原必乱。”
我抬眼瞧他,青嫩嫩的模样,身长玉立,虽然没瞧着正面,但那股子对战场的信念已经掩藏不住。
我道:“子玉你想从军?”
子玉侧转头,微微一笑,澄澈温和:“想想而已,读了点兵书,难免喜欢纸上谈兵,像我这种出身,要么走我师父的老路,要么像别的男子一样,闲时充耕,战时充军,为氏族子弟做马前卒,一年到头回不来几次。”
我无言以对,其实他说的很对,现下这个时代还属于奴隶社会,若不是有秋荑这座靠山在,像子玉这样的人,必然已经成了哪个贵族的奴隶。奴隶的义务,除了帮公家种田还要帮公家打仗,成了亲的,还要负责帮公家造人,增加属地人口。
不过那些奴隶并没有想象中愤懑不平。
一来这个时候的人还崇拜神灵,相信贵贱自有天定,这也是那个周礼宣传洗脑的内容,周礼制定了一大堆贵族和奴隶的规矩区别,吃穿用住行无所不含,就是要潜移默化告诉这些韭菜,贵贱生来就由天定了,不要觊觎。
二来这个时候战乱较多,诸国纷争,贵族子弟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脓包,能文能武,入则论政,出则统军,都是些人精,所以“贵族”的很有说服力。
我温声道:“其实,不从军也好。倘若日后你有了家室,每次出征,你妻子都会提心吊胆过日子,你在战场生死一线,她在家里不知道情况只能胡乱猜测,倒也折磨。”
子玉笑了笑:“你说的话倒和我师父差不多……不说我了,我继续教你写字。”
子玉又转到我边上,手把手教我写接下来的字,这温馨的感觉,倒有点像老父亲教孩子的味道,我们一直学到日落西山,终于学完了这一卷,也终于等到了秋荑回来。
秋荑一回来就送了我一份大礼。
他径直撞开了书房的门,跌跌撞撞跑到我面前,抓起了老子的手,双眼狂乱:“云笙,对不住了……公子玦请求大王……任命你为此次出征的左军将领……师父我人微言轻,帮不了你……上了战场,你可……千万要当心啊!”
宛如五雷轰顶,老子顿时浑身发软瘫坐在座位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分个手而已,至于这么打击报复么?!
谈恋爱果然费命!
秋荑红着眼道:“你父亲说甚好,得胜归来刚好成亲,此战是你成为真正意义上楚国男儿的第一战,他会派出屈氏一军做为左军,由你指挥。”
我喉咙像被人死死钳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冷汗湿透了衣衫,子玉关切地问道:“云笙哥,你还好吧?”
我无助地望着秋荑,秋荑垂下眼皮,不敢和我直视,又拍了拍我的手背:“还有二十日出发,你也不要学这些书面上的了,就让子玉天天陪你练剑吧,你……哎……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会夜夜为你祈祷。”
秋荑又拍了拍子玉的肩,转身飘了出去。
子玉看着我双目发直,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