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吕载云换好衣服，今日里间之时苗聆泉早已躺在床榻上，看见他来，便一手撑开被褥一角，信誓旦旦道：“仙长，今晚你睡外面，我绝不再挤你。”

吕载云冷淡撇了她一眼，缓步而至，脱了鞋上床榻，平躺而睡，双手交叉置于腹部中，被子板正压在他锁骨处，陈酿酒香扑鼻而来。

是苗聆泉的信香。

第一次在清醒情况下闻到天乾的信香，多少令吕载云有些不适应，然而身体是诚实的，心头那股微妙的烦躁逐渐平静了下来，在苗聆泉信香萦绕中后颈微微鼓涨的腺体欢悦般也散发出牡丹花香，两股信香交织一处，吕载云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

烛火摇曳，苗聆泉隔空熄了火，室内骤然一黑，没多久响起了苗聆泉的声音，她正在讲述今日所发生的事，重点在与谢逸的较量上，吕载云不发一言，沉默听着，不知是睡是醒。

苗聆泉今日打探的不止如此，听闻谢逸想拜入吕载云门下，两者都是剑修，倒也合适。

念随心动，苗聆泉出声问道：“仙长，若谢逸在擂台赛中取了第一，你会不会收他为徒？”

还未等吕载云回答，苗聆泉又抢先道：“若你收他为徒，我第一个可就不愿意了。”

吕载云蓦然睁眼，修者五感清明，就算室内昏暗，仍旧清晰可见苗聆泉面上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不睡觉，胡思乱想些什么？若他取得第一，你先考虑罗道真是否将你赶出沧澜派。”吕载云将身子转过去，背对着她。

苗聆泉眉尖一挑，笑了笑道：“届时自有仙长会替我想办法。”

吕载云吐出几字：“我不会。”

“仙长真是无情。”苗聆泉双手交叉于脑后，“若是我走了，仙长可怎么办。”

吕载云认真想了想，道出他的想法，“若你真没那个本事进来，我只能赶你下山，在山脚下租一小院，你往后便住在那里，待我泽期一来，我下山寻你便是了。”

话一出口，苗聆泉忍不住笑了，戏谑道：“如此这般，像不像名不正言不顺的有情人，偷情私会？”

吕载云给了她一个“不会说就别说”的眼神。

偶偶私语归于平静，姣洁圆月从黑云中崭露头角，冷白淡光照映在床榻之上，吕载云在苗聆泉信香中酣然入睡。

——

接连两个月，苗聆泉每日按时前往聚贤阁修炼，来往于千机峰与聚贤阁两地，自与谢逸比试一事后，外门弟子中少有人轻看她，那些不实的言论也不攻自破，但与她交好的仍旧只有井绍杰一人。

这一日苗聆泉转而听讲丹青阁弟子的授课，井绍杰轻轻撞她，道：“你何时对炼丹感兴趣了？”

苗聆泉盯着丹青阁弟子手中举着一枚精致丹炉，一时有些出神，井绍杰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他有些无趣地撇撇嘴，随即轻撞了她的肩头，待她转头看过来时，眼前一个黑物闪过，隐晦塞到她手中。

井绍杰朝她笑道：“近日得了些好东西，我分予你看看。”

苗聆泉眉梢一挑，低头去瞧，手中是一本巴掌大的书册，正要翻开，井绍杰眼疾手快压住，道：“哎哎哎，这书等你回去再翻。”

看来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书册。

苗聆泉心中想着，这些日子与井绍杰相处，知道这位青云城少主爱玩爱闹，其父井浩星对他管教严铭，在家中束缚已久，这次借着沧澜派拜师的名义在外玩了个痛快，就算成了外门弟子，也时常托人从山下小镇带回来一些好玩的东西。

可不真巧，苗聆泉也爱玩得很，本性不拘格局，快意潇洒，她瞧着井绍杰嬉笑的模样，自己也同样粲然一笑，将书册偷藏入袖中，道：“那就先谢过井道友了。”

井绍杰摆摆手，窃笑道：“有好东西，自然要与苗道友一同分享。”

丹青阁弟子见苗聆泉听他授课，本来有些紧张，此时见她在底下与井绍杰交头接耳，紧张的情绪倒是缓解了几分。

丹青一课前来听讲的弟子本身就少，丹青说白了就是炼丹之术，炼丹术终究比不过以法修、剑修、体修等攻击为主的修士，更多时候炼丹就是坐冷板凳，守着那丹炉，没有打打杀杀，也没有快意恩仇，只有静心守炉，因此丹青阁的授课比其他九阁的授课冷门许多。

苗聆泉一来，其他外门弟子视线也就引来了。

授课告一段落，苗聆泉喊住丹青阁弟子，道：“韩师兄，我可否借你丹炉一看？”

韩十义点了点头，大方将方才展示在掌中的丹炉交给苗聆泉，后者接过来仔细瞧着，开口道：“师兄，这丹炉可承受多少炉火？”

韩十义道：“约是十万炉火。”

闻言，苗聆泉眼睛一亮，“我可否上丹青阁一瞧？”

韩十义闻言不知该如何作答，外门弟子无特殊情况不得擅自入十阁，苗聆泉住处在千机峰，又有掌门的特殊照顾，按理来说带她去瞧瞧也无所谓，但在众多外门弟子面前不得偏颇，不然就是当众坏规矩。

见韩十义没有出声，苗聆泉也察觉到自己此番行为不妥，将丹炉还给对方，道：“是我冒犯了。”

韩十义接过丹炉，意有所指道：“听闻你上次受了伤，伤势极重，不知现在恢复如何，有时间不若让玄机道长带你去看一看。”

韩十义说的受伤，正是苗聆泉下山之时受的伤，那时是由丹青阁长老的弟子律壹医治。

苗聆泉是个人精，笑道：“待我回去请示请示仙长。”

两人对话戛然而止，井绍杰听得一字不差，道：“你怎么对丹炉感兴趣了，难不成要转修炼丹？”

苗聆泉不过是想将她那定水珠炼一炼，她身上仅有这一个法器，避水放水，作用不大，她便想着再将此物炼上一炼。

井绍杰还等着答复，苗聆泉搪塞他：“大道殊途同归，不拘泥于何种修道，法修与丹修之间相辅相成，同根同源，无论如何我也该了解一番。”

井绍杰被苗聆泉一顿忽悠，摆出一副不太聪明的神情：“......你说的在理。”

没多久，苗聆泉便以复诊为由，利用传送符到了丹青阁，兴许是韩十义事先与律壹说过这事儿，见到她来，律壹扫榻以迎。

苗聆泉说明来意，直言道：“我想借一口丹炉。”

在丹青阁，别的没有，丹炉最多，很快律壹拿了一口小丹炉给她。

“在下谢过律师兄了。”苗聆泉笑眯眯道。

“同门不必客气。”律壹答道，知她每日随外门弟子一道修炼，便是认同了她是沧澜派的同门，言辞上改了称呼。

苗聆泉抱着丹炉喜滋滋回了千机峰，竹屋中十分冷清，吕载云此时还未归来，前阵子有掌门送来一批弟子，前来千机坑选取合适的灵剑，吕载云作为千机峰的掌事者，自然而然需要看顾弟子安危，接连几日不曾归来。

她独守空房，像是守活寡。

苗聆泉拿出定水珠，又掏出她身上所有的物件，十枚灵石、一张剑符，实在是囊中羞涩，想要锻炼法器的心一下子熄了，她盘腿坐着，筹谋着如何是好，最终两脚一蹬，躺倒在地，丹炉被她踢得翻倒，骨碌碌滚到门槛处，顿感无聊。

还有今日井绍杰给的书册。

书名是：登天极乐之第一卷。

翻开书页，第一页入目便是介绍天乾地坤中庸的身体构造，人体结构清晰展露在纸上，一旁有小字攥注，翻开第二页便是直入正题，书上小人两两相对，拥抱在一起，身体某处紧紧贴着，刻画露骨，又有小注将姿势逐一描述清楚，其中不乏旖旎之语。

翻开第三页、第四页同样如此，小人姿势一换再换，动作愈发放肆。

苗聆泉看着有几分面红，即便是她终日游玩于市井之间，也鲜少看此类书册。

不多时，门外传来响动，苗聆泉心虚地将书册合上塞到袋中，门吱呀一开，丹炉卡在门槛处，随着门开，骨碌碌又滚到其他地方，发出不小的声响。

吕载云抬脚踏入，只见房间灵石、剑符和丹炉杂乱在地，地上毫无形象躺着一人。

吕载云很想问她又发什么疯，苗聆泉见到他眼睛一亮，伸手将陈旧的蒲团拉了过来，在上面拍了拍：“仙长你回来了，累了吧，快来坐下。”

苗聆泉仍旧是一副躺着的模样，面上笑吟吟的，看在吕载云眼中总觉得此人心中有鬼。

犹豫半晌，吕载云总归是坐下了，苗聆泉此时侧过身，一手捞过那翻倒的丹炉，笑道：“仙长，你看这丹炉如何，我今日去丹青阁瞧见，便觉得这丹炉玲珑精致，一看便令人喜欢。”

吕载云不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只淡淡瞧了一眼，随口道：“尚可。”

苗聆泉这脸又像善变的天拉了下来，垂眸叹气道：“可惜丹炉好是好，但不能用，确是可惜了......”

吕载云吐出几个字：“说人话。”

苗聆泉打鲤鱼挺身而起，露出讨好的笑，“仙长，我想炼法器，可我就这些材料，你能不能给些我？大恩大德，我来日再报！”

环顾四周，地上仅有一枚定水珠、十枚上品灵石，以及快飞出屋外的一张剑符。

吕载云闭眼吸气，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