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在航行过程当中随波逐流，难免会有所晃动，可现下这种来自脚下的不稳定感，却让人觉得会不会是底下这些东西所造成的。

丁灿探出上身，垂着眼，能清楚看到那些纽虫的动作。

它们正拱起前半段身体，像凭空升起的小桥般不断变高。

这是它们在蓄力的一种方式，短暂的等待之后，在她几乎怀疑纽虫身体的卷曲已经到最大极限时，就爆发出很强的冲击力，朝着船舱撞过去。

在平稳的水浪声中间，能清晰听到几声沉闷的撞击声。

架不住数量多，说不定任由它们这样下去，真的会对船体造成影响。

于是殷酒先前提出来的办法也被提上了日程，不能继续在船上坐以待毙，必须要有人到海面去，近距离地将纽虫解决掉。

正是需要有人站出来的时刻，族长才讲出预备要这样做的事情，还没开口问人选，就已经有人自告奋勇，争着要下去。

冰徙族是非常团结的一个集体，凝聚力很高，尤其是在遇到危险的情况下。

族长看着聚在自己面前的人群，从其中挑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交代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之后，就让两人进了船舱当中。

他们要通过狭小的楼梯到达底部救生艇的位置，在侧面打开小门之后，将小舟推到外面去。

救生艇和大船之间有着绳子连接，这是保证安全的一种方式，不至于漂流到大海当中不能回来。

几人在甲板上看着，没过多久就见到那两位已经准备好，在跨过去时，手上还拿着长长的耙子作为工具。

这本来是冰徙族去到逢阳岛时，在上面进行简单的农作活动所需要的，用在这里也正好合适。

高稳稳小声开口：“忽然就有点放心了，不用担心会被人放冷箭，大家看起来都挺为别人着想的。”

这里的人看起来都不自私，万一之后再碰上什么事，至少不用担心一些来自同是人类的陷阱。

“毕竟船没了，这些人都不可能活下来的。”

夏嘉琏回望了一下过来的方向，曾经冰徙族的距离地，早已经在长久的航行当中消失不见。

现在距离起航的岸边，起码也已经有了几十里的距离，如果落水，能够游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何况底下还都是冰冷刺骨的海水。

唯一能够保证生存的，就是目前身处的这艘大船。

他们不只是在拯救别人，更是在救自己才对。

“不过看着倒是没那么容易。”石燕手撑在栏杆上，关注着底下的情况。

船舱上布满的纽虫过多，两个小伙子不可能直接冲到纽虫群的底部。

只能是先用船桨划到虫群的边缘位置，然后再慢慢撬着边边角角，逐渐向中间更加密集的地方进行清理。

最开始的几条都成功了，可越往里，就算两人合力，想要将纽虫挑起也变得困难。

先说这近两三米的身躯，不用细想，就能知道它们本身肯定很重。

叠在一起，手臂至少需要撑起几十斤的重量，加上耙子有着长柄，就会更费力，只坚持一会儿就已经有点体力不支。

与此同时，还得稳定住小船的平衡，就更不能集中精力，能够解决掉个十几二十条就已经是极限了。

于是商量过后，大家决定采取轮换的方法，年轻些的自发两人组成一组，准备接替着对付这些纽虫。

很快，就要排到丁灿。

他们提前都到底部船舱的位置进行等待，这里只是在航行中短暂休息的区域，加上原本航行时间并不长，就没有设置成太大的面积。

也就勉强是一人高的程度，她跟夏嘉琏站在一起，自己还好，对夏嘉琏来讲，却是刚好要到头顶的位置。

加上空间狭小，还得仔细注意着，才不会撞到散发舱顶散发着微弱灯光的煤油灯。

大家轮换的速度很快，基本上在察觉有些脱力之后就会立刻回到船舱当中，以保证长时间高效率。

石燕没下来，在看顾着先前受伤族人的身体状况。

高稳稳就跟殷酒组了队，在丁灿身后的下一位。

船舱里环境逼仄，没有光线能照射进来，加上现在聚集在这里的族人非常多，更显得沉闷，只是待上一段时间就有些呼吸不畅。

“灿姐，你们等会儿下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就立马回来，还有我呢。”

高稳稳往前凑过来看，但舱门太狭小，也看不清楚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殷酒也开口：“就是些怪虫子而已，我们有这么多人在呢，肯定能解决好的。”

“嗯，随机应变吧。”

看着有点长的钉耙，丁灿没用，而是选择拿起来靠在墙边的一根长短中等的木棍，修理得不算顺溜，还能看到从树上砍下来时，在枝节处的弯曲，长度中等，这个用起来倒更顺手。

外面的人进来后，把船桨递给夏嘉琏，交错着身形离开。

夏嘉琏先一步踩在小船上，将身形稳定住不那么晃之后，才抬起手臂，让丁灿扶着她来到船上。

平衡性比自己想象得要高一些，丁灿试着在里面稍微走动，甚至觉得比之前还要轻快些，可能是相对小型的救生艇更容易能被自己控制。

夏嘉琏先用木桨抵住船体，使得救生艇向外远离，而后才依附在水面之上，往纽虫群的方向划过去。

这边大部分的日光都被遮挡住，气温似乎要比甲板上低一些。

靠近海面，能看到层层的涟漪向后，也得以看清楚那些纽虫究竟是长成什么模样的。

本来在既定的印象当中，丁灿觉得应该是滑不溜秋，类似泥鳅或者黄鳝之类的存在，还会附着着一层水生生物独有的黏液。

可仔细看过去，才知道这种海底纽虫的体表，其实生长着一层极细密的凸起点状物。

包括腹部，身体所有的地方，都被这种白色点点所覆盖着，分布效果很像是兵乓球拍的表面那种纹路，难怪能够在船舱上爬行得这么轻松。

身形不是圆柱状，而是像扁带子一样，充分增加了爬行时的接触面积。

丁灿在纽虫的头部看清楚它们的器官，脑袋是呈现出偏向三角的椭圆形，两侧的眼睛看上去已经退化，像被一层灰雾蒙住。

或许这种生物在探查周围环境的时候用到的也不是这种视觉器官。

纽虫的嘴巴隐藏在身形的褶皱当中，在移动时偶尔会显现出来，它们意识到人类正在将它们驱逐回大海当中去，处在边缘的这些，就将矛头对准了人类。

夏嘉琏正用钉耙勾到几只纽虫，用力在跟它们的力量抗衡时，更高些的位置，发生了些不同的情况。

上面有好几条都调转方向，直接朝救生船的位置爬过来。

可能是想着，反正免不了会是落水的命运，还是得先给这些人来找点不痛快才行。

于是丁灿就见到，有的纽虫竟直接只将尾部缠绕在同类的身体上，而后自己将大半段身形都离开船舱。

平扁的身形就在原地摇晃起来，待到扬起到最大高度的时候，放开同类，惯性作用，朝着救生船的位置就飞过来。

主要是没想到它们会这么做，也没想到能这么准，三米长的几条带子扬头而下，让丁灿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甚至想逃的话，都没地方可以给他俩躲。

“小心！”她边出声提醒，边将木棍举过两人头顶的位置，拦截住即将到来的纽虫。

抽打在纽虫身上的一瞬间，头尾两端反而更快地向中间收缩。

丁灿只得再抬起手臂，所幸寒天中穿着的衣服非常厚重，所以打在身上并不会察觉到多少疼痛。

只是纽虫却趁机缠在她身上，一时间难以挣脱。

看着单薄的体型，没想到缠绕时力气却非常大，她能感受到纽虫在不断收缩当中，有着来自四面的压力同时挤压到身体上。

除去没有蛇类的毒牙之外，几乎没什么区别。

“接着！”甲板当中，石燕正将之前自己一直在磨的那把短刀扔下来，落在船底，发出咣当的响声。

丁灿蹲下身，将木棍撑在船底，木棍现在隔在自己和纽虫中间，她向外用力撬开，总算是撑开很小的缝隙来。

而后顺势拿起短刀，直接朝着纽虫的身体砍去。

一刀两断，连骨头都没有，也不知道仅仅凭靠血肉，是怎么做到能拥有如此大的力量的。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有几条跟着跳下来。

夏嘉琏那边才将被钉耙勾住的几只解决掉，跟着她一起，看住半空中不断飞下来的纽虫，细长的身体漂浮在水面上。

有的沉下去，有的盘旋着向前扭动。

短短时间，已经有不少聚集在救生船的周围，想要爬上这艘小船，可比对它们来讲身边那只庞然大物要轻松得多。

纽虫只需尾部拍打海面，便可以借由力量的传递，从而让上半身扬起，搭在小船上，就势爬上来。

没过多久，脚下已经出现了不少堆叠着的白色生物，缠绕在脚腕上，几乎无法动弹。

“先回去。”夏嘉琏划动船桨，但此时救生船过重，加上有纽虫的钳制，一时间竟也只能在原地打转。

大船舱门处的高稳稳，见到这一幕已经急了，跟殷酒一起拿起绳索，努力将两人从几米外的远处拉回来。

加上船舱内另外族人的合力帮助，小船逐渐向舱门靠近。

丁灿顾不得其他，直接伸手去抓那些触感粘腻的纽虫，囫囵着往外推：“船好像要翻了。”

摇晃过程中，小船里还进入不少海水，位置也有所下移，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沉底。

剩余最后一米多远的距离，救生船边缘几乎与水面平齐，高稳稳瞪大眼睛，将手臂伸出来：“把手给我，我先拉你上来。”

丁灿刚要上前，脚下却由于纽虫的缠绕完全迈不开腿，反而因为身形动了，导致小船失衡，一个踉跄，就向前扑过去。

救生船在此时沉下去，丁灿没空细想，只来得及先用绳索将自己和夏嘉琏绑起来，不至于就此落入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