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就真的要进到瘴气里面了,真的没有问题吗。”灵一出声提醒。
谷底常年不见天日,生长的并非是正常模样的树木,反而多是些低矮的灌木,或者是爬行于地表的藤生植物。
植被带有尖刺,需要小心避免才不会被划伤。
还好西吟出门时带着火种,用简易材料做成了火把,足够做到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下视物。
只是先前没有接触到瘴气显色的深区,大家还没什么实感,现在那些灰绿色的气体已经近在眼前,还是有些捉摸不定是否还能保证安全。
林鹤走在最前面,并未回答他的话,拿着纽扣风扇的手倒是很稳。
距离几米,扇动产生的暖风,轻易就将那些瘴气吹散到很远的地方,形成一条狭长的椭圆形地带,他们能活动的区域非常充足。
这样一来,行动轨迹就变得更加明显,大家周身几米的位置,看上去的确是安全的。
确认没有威胁之后,西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她已经走到了比林鹤更靠前的位置。
只是现在四周的能见度变得更低,只能够看清楚面前几米的距离,陷入其中,更是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何处。
丁灿一路走来计算着步数:“你之前说还有个百米的距离,现在应该也差不多要到了吧。”
西吟点头:“这里没什么参照物,但估计就是前面了。”
正讲着话,她见到前面的藤蔓上有着异常的起伏,看起来像是植物被什么东西给盖住了。
前进的脚步一下子变得有千斤重,她抬手抓住林鹤的手臂,油然而生的恐惧让她根本无法再往前,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平稳:“等一下,前面是什么。”
林鹤手臂其实被她抓得有些痛,但与生俱来的教养让他并没有挣脱。
情绪使然,她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灵一一直关注着西吟的状态,所以在第一时间就紧接着走到旁侧,搀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女孩:“你没事吧?”
他目光有些茫然无措地同样看着前方,想要看清楚那草丛当中究竟是什么东西,以至于眼神有片刻的呆滞。
西吟仍旧死死盯着前面,讲不出话来,一下子跪坐在几根藤蔓上,身体跟着瘫软下来。
“得要过去看了才知道。”林鹤拍了拍她手背,微微低下头,将声音压得更低讲话。
西吟像是听明白了这句话,慢慢松开手,默许了他继续前行。
丁灿掠过她身边:“别担心,还有我们在,我们先过去看看。”
草木被明显压下去大半,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哪怕是平时柔软的绿叶,在高速接触的一瞬间都会变成伤人的刀片。
在医院里见过太多的死伤,石燕早已经对这样的场景麻木,没有产生太过的情绪,只是先蹲下身观察。
坠落的位置相距不过只有两三米,虽说当时两人应该是从同样的地方坠落下来,可中途遇到别的阻碍,会有这样的位置差异也算是正常。
其中一个头朝下,只能凭借稍有些灰的发色,判断出这应该是个年长者。
旁边那人头骨已经撞裂开来,红白色的液体溅落到草结上,从蔓延着血迹的面部,依稀辨认出来五官的形状来,能看出几分跟西吟相似的特征。
他一定就是西吟的哥哥。
尽管已经是身体骨骼变形,面目全非的模样,根本不需要对生死有任何的怀疑,石燕还是探了探颈动脉的跳动。
谷底温度寒冷,尸体已经出现了僵化的现象。
不远处有着一只从大臂处断掉的残肢,断口并不明显,估摸着是中途碰见了什么突出的障碍物,才会被分尸。
高稳稳瞥过眼,已经不敢仔细去看,他都已经这样,不难想象西吟看清楚了,肯定无法接受。
“怎么跟她说呀。”他几乎用气音讲着话。
迎面而来的场景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他抿了抿嘴唇,看向不远处还抱有希望,在朝这边张望的两人。
石燕将身着的外套脱下来,走到那处断肢旁边,隔着衣料将断肢捧起来,送回到尸体的身边。
这两具尸体已经不适合再带回去,不只是因为路远,谷底瘴气弥漫,在这里片刻就会被毒气所沾染,何况是他们全身上下,已经暴露在空气当中许久的伤口。
所以这些对她来讲,不过就是可能会造成传染病的病源而已。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里就地焚烧,或者直接土葬,也算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节哀。”她走到西吟面前。
这是她在医院时最不想对病人家属说的话,可也是无能为力必须要讲出口的。
石燕蹲下来:“尸体不能带走,但如果想留个什么念想的话,可以带走一些他们的随身物品,并且回去还得要严格消毒才行。”
西吟伤心到极致,反而在此时安静得可怕,冷静开口道:“好,我去看看他们。”
她摆脱灵一的搀扶,独自向前,身影在暗色当中薄得像纸片。
大家默契地远离了些,依稀听见西吟声音很轻在讲些什么,还伴随着几声隐约的啜泣。
众人心中不免唏嘘,丁灿扭过头,看着从刚才开始就待在身后未曾移动脚步的灵一。
他并没有跟先前那样一直跟在西吟的身侧,反而在见到尸体后不敢上前。
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场景,还是心中充斥着某种恐慌和愧疚。
再多的猜测,没找到实际证据前,也不可能就对他定下什么罪责。
“之后有什么打算?”丁灿问。
灵一别过眼,盯着脚下的地面:“我想带着西吟离开这里,那个家对她来讲,应该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没问过当事人,怎么可能就知道对方的想法。
丁灿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眨了眨眼:“或许她希望在这里守着也说不定。”
灵一顿了顿:“那还是看她意愿的好。”
“你跟她爸爸之前吵过架?”石燕已经憋了一路,现在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如果真是他做的话,总归会要心虚的吧。
“是有过几次,”灵一状似遗憾地摇摇头,“只不过是几次无伤大雅的争吵,叔叔并不喜欢我跟西吟交往过密,但感情的事,哪里是这么轻易就能改变的。”
他叹了口气:“总之,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不过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怎么偏偏是今天出了问题。”丁灿看向远处的西吟。
她不知道从家人身上取了什么东西,放在了随身携带的布包,很珍视地抱在怀里。
“这里没什么工具,用些藤蔓把他们盖起来就好,至少……不能就这么没有遮盖地就躺在这里。”
“好,我们一起。”
遮盖的树叶很好寻找,但大家还是挖出了浅坑,把两人草草葬下。
西吟找来不少石块堆成简易的墓碑,跪在身前磕头。
“我想好了,之后我会接替他们的工作,继续靠采摘攀珠子为生。”
“不行,这太危险了,”灵一出声制止,“你之前根本就没有到过崖下。”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我小时候也是经常跟在他们身边跑的,当然知道必备的流程,而且,除去能赚钱之外,爸爸是真的以这份活计为自豪的。”
西吟很早就听爸爸讲过,除去攀珠子带来的高利之外,每次听说什么人因为有着攀珠子药效的医治,而快速恢复伤口或者捡回一条命时,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事也是高尚的。
除非到自己走不动路的那天,不然他绝对不会放弃采摘。
那时西吟还开玩笑,说难道一辈子就不离开森林了。
得到的答复却是肯定的,爸爸真的不愿意踏出这森林半步,所以她决定陪着。
哪怕是在爸爸已经离开这个人世之后,她也愿意继承父亲的遗志,永远待在森林当中。
灵一还要再劝:“跟我出去吧,我愿意从他们手中承担起保护你的责任。”
“这不是现在着急谈论的事,我们先回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见场面有些僵持,林鹤便出声提醒,尽管有道具保护,可待在这样危险的环境当中,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只能先这样了。
才刚要动身,丁灿注意到自己腰间动了动,是之前放进口袋的双翼虫,其中那只雄虫飞出来,朝着某个方向挥舞着双翅。
不应该只有在寻找雌虫时才会活泛些吗,这是怎么了,她正奇怪着,见到夏嘉琏凝神看向某个方向:“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向来警觉,听到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几声沙沙声。
“哪边啊?”高稳稳才问了没多久,声音已经传到所有人的耳朵当中,说明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并且在向着他们的方向不断靠近。
那是急速从草叶上掠过所造成的,不清楚是什么,未知的恐惧会让人更加提心吊胆。
丁灿轻轻推了推西吟的手臂:“快回去。”
大约刚刚是雄虫先一步意识到什么,才会出来警示的。
只是想要躲避,时间上也已经来不及,所有人都已经清楚地见到了来物,那是大片的虫群。
虫子背上是彩色的甲壳,在火把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的,约莫有正常人的小指长,而口器就占了身体将近一半的位置。
能在瘴气中生存并且繁衍得这么密集的虫类,想想都知道必定是不好惹的。
本来都准备要逃了,西吟却眼尖地看到有部分彩虫,往刚才掩埋尸体的坟墓过去了。
循着气味过来,布满血迹的尸体对它们来讲,跟面前这些活人同样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高稳稳眼疾手快地把要扑过去的西吟拦腰抱住:“你不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