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其他多多少少有野草生长的坟头,这座虽然看上去并没有被修葺过的痕迹,可坟头表面却是干干净净的,难免一眼看上去有些突兀。
老常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从当年下葬后到现在一直都这样,可能是受到上天保佑吧。”
丁灿觉得这句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赵晟作为一个最早挺身而出拯救整座城池的人,在生前没有什么好的结果,未能从病痛当中成功走出来。
怎么可能反倒在死后,就开始受到上天的眷顾,而且只是保证坟头干净整洁呢。
她蹲下身,摸了两把坟上的泥土,粘在指尖搓了搓,确认都只是陈土,并没有任何曾经有人除草或者是翻新的痕迹。
何况如果真有人时常来维护,不可能瞒过老常这么多年。
也就是说,这里真的天然不会有草类生长,而因此对其中埋葬的人产生什么影响。
阿莲动了动手指,看着像是指甲盖当中飘散了一些粉末到了坟上,随即有流动感一样没入了土壤当中。
“这土没什么问题,算算时间,的确从入殓开始,就没有被人动过,不过再往里……有什么东西在阻拦着外界的侵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赵晟的尸体。”
老常看着她们的行为,也就知道并不是普通人了:“你们是谁啊,为什么要调查二十年前的一个人。”
“多谢您带路了,就先回去吧,马上就天黑,我们在这里待上一会儿,也很快就要走了。”
“随你们吧。”老常只想在这里安度余生,刚才一问也并非真的好奇,随口罢了,不想惹麻烦,摆摆手扭头就要回义庄。
见着他离开的背影,阿莲把小白蛇放了进去,很快见它重新又破土而出,嘴巴里面还叼着什么东西。
阿莲摊开手掌,等到吐出来之后,才注意到,那竟是一只耳环。
耳环样式普通,表面缠了些不值钱的金丝,基本上没什么装饰,不过不像是寻常能买到的款式,更像是用心之人特意制作而成的,这么埋藏在地下多年,却没有半点变色的痕迹。
“地下有禁制,寻常啃咬尸体的虫子根本就进不去,可能还真被我们误打误撞找到关窍了。”
这枚耳环定然是来自于一位女子,可义庄的老头声称在收殓尸体时并没有见到其他的人,当时她又是去了哪里了。
“我们把它带回去,说不定能找到还记得它的人。”
眼看着要到了汇合的时辰,两人没继续在这儿耗着,丁灿从身上掏出一小根竹笋来,往地上戳了个洞埋进去。
“你从哪里找来的?”阿莲看着那根明显覆有灵气的竹笋,被放进土里时候,没有向上生长,反而是逆着往地下窜出好几寸。
“山上长的,伏空山后山有一大片竹林,打小师父教我制作法器时,就拿竹子当作载体,这么些年,手里面威力大大小小的攒了不少。”
小白蛇这时嘶嘶叫了两声,红色的信子吐出来,像是在讲着什么。
丁灿以为是它感兴趣:“我这儿还有,给它拿几个当蛇爬架吗?”
“不用理它,我们先回去吧。”阿莲把小白的头往下按了两下,它才又乖乖变回了镯子的形态。
*
到小巷时,恰巧见到外面大路刚刚听闻的一辆城主府的马车,秦燃骑马在最前头,见到两人身影时点头示意。
余北宁拿着罗盘从马车下来:“显示出来的方位一直在这里没有变动,看样子妖怪就是盘踞在其中的某处,等着伺机行动的。”
要不是因为城主父子的劝阻,中午得知妖物位置时他就想要靠近,门派当中同门师兄弟众多,要想得到师父和长老们的青睐,就得要能除掉更多妖鬼才行。
几人当中,只有秦燃对这边的地形还算熟悉,找到能去罗盘指引之处的最优路线。
走进民巷之后,人逐渐变得多起来,此刻主街外头清静,这里看上去倒是烟火气极重,众人忙着各自的事,显得他们有些格格不入。
有人正蹲在门口的位置杀鱼,拨开的鱼鳞弹起到很高的位置,差点溅到旁边正走过来的余北宁。
他往旁边躲过一步,表情当中颇有嫌弃。
“不好意思啊,这路太窄。”男人随口道了声抱歉,又开始低头闷声杀鱼了。
“你……”余北宁深呼吸一下,还是决定不欲和这凡人计较,加快脚步匆匆往前了,只是开始特别注意不要又被什么飞出来的垃圾给砸到了。
园舍大师看着杀鱼的景象,只阿弥陀佛了一声,便捏着佛珠走远了。
不少屋户有炊烟升起,阵阵饭香飘进鼻子里,丁灿开始有点后悔应该早回去吃过城主府的饭再过来的,紧接着她在巷口转角突然顿住。
“可是有什么发现?”秦燃下意识压住剑柄,身子都跟着紧绷。
“没有没有,你们先走,我想买份炸豆腐,马上就能跟上。”丁灿讪笑两声,铜钱已经递到小摊贩手上。
余北宁轻嗤一声,直接无视她,走得更快了。
阿莲拍拍她后背:“那你快点啊。”
“这是岚城特色,记得要多加些辣椒面才好吃。”朱南景提醒之后,还被摊贩说了句懂行。
丁灿点了小份,一路上边走边吃的,见到前面几人在一处远门前停下来,罗盘的指针正好就指着远门之内。
园舍大师施展法力探查一番:“应当是妖怪曾经在此盘踞过,才会有妖气遗留下来的痕迹。”
“院门虚掩着,现在应该是有人在,我进去问问看。”
秦燃上前,先敲过院门没听见有人回应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落极小,一眼就能看个完全,走到房门前时,见到里面有一老妇佝偻的身影,正在缝补着一件衣服。
“您是这屋里的主人吗,可还有其他人居住。”
老妇耳朵不太好使,现在才听到有人进来,转过头:“是我家,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是城主府的,最近在调查一桩案件,您这里最近可曾来过什么陌生人。”
“进来坐吧,”老妇平日都是自己生活,家中许久没有如此热闹,便热情招待着,“哪有什么人愿意来我老婆子的家里,不过前两月,却是有人在我这儿借住过几天。”
她家中都没有热茶,现在起身想要去烧水,被丁灿拦下来,又给扶到凳子上。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自己能行,刚才吃了辣的,正好用冷水中和一下,对了,您说来借住的,是什么人啊。”
老妇人朝她和善地笑笑:“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倒是没待几日。”
是男子,丁灿跟阿莲对视了一眼,应当不是那耳环的主人。
这书生是从老家过来要上京赶考的,但因为身上盘缠不足,没钱去住客栈,就寻着人家想要借住,能有个容身之所便可。
过来询问时,老妇人没有多想就同意了,家中本来就有着间空屋在,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能帮到人也是极好的。
秦燃接着问道:“那他待过的这几日,可有什么奇怪的行为?”
“当然没有,可勤快的小伙子了,我瞧着他到夜里很晚都还在挑灯读书,白天还帮我打扫院子,帮了我不少忙,他离开之后,我收拾房间,才发现原来还在房中给我留了只玉簪呢,说是谢礼。”
“那玉簪,我能看看吗。”
老妇拿出被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小布包,慢慢一层层地打开:“这孩子,明明身上都没什么盘缠。”
秦燃看过那支簪子的成色,虽然只在银簪顶端镶嵌了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玉,看上去并不值几个钱的样子。
可这玉,却是寻常人家都很难能买到的,西域小国每年进贡的数量都极少。
若是拿到当铺去典当,换来的钱财,在城中最好客栈的上房,住上个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
其实书生的行为前后矛盾,有这样的宝物在身,哪里还需要来这样的去处。
“就是那间房吧,我们能去看看吗?”
“嗯,不过他是个好孩子,应该跟案件没什么关系。”老妇人还想着要替书生解释。
丁灿安慰道:“您放心,我们也只是调查而已,跟他有没有关系还说不定呢。”
书生只是在这院中几日,没带什么包裹行囊,在这里并没有遗留下什么东西。
余北宁推开房门,果真查探到这里的妖气要比别处明显些,但仍旧十分微弱。
“那妖的确曾经在这里盘踞过,只是不清楚这妇人有什么特别的,竟能引得他过来。”
朱南景想了想:“他的行为更像是来报恩,留下来的物件还是并不容易引起他人注目的,是希望婆婆的生活能过得好些。”
但这老婆婆哪可能记起来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施恩于人,尤其是他们根本不知道从而问起的情况下,所以他们这次过来,并没有得到十分有用的信息。
正要道别时,园舍捏着佛珠的手一紧,抬头望向某个方向:“妖怪现身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便径直在原地消失。
“等候多日,总算是出现了。”余北宁跟着园舍的行迹,便也自行离开了。
见几人各自用方法走了,徒留面色惊讶的婆婆在原地,惊讶之余,甚至还有些惧怕的神色,想来也是未曾真正见到过修道之人使用术法。
“婆婆,您先坐下来,现在没什么事了。”
“最近我也听说过城中有妖怪出现,邻居们跟我说平时不要出门,你们就是为这事才过来的吧,但我真的没见过什么妖怪。”
丁灿见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拍拍她后背轻声开口:“我知道,不过,您在岚城生活多年,可曾认识一个守城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