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协文一上台,女孩和同伴就移到了舞台侧方,很不凑巧,就停在了玫瑰旁边。
女孩同伴说,“陈青棠你好勇敢啊,你都不怕那些大佬吗?”
女孩闻言一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他们也是人又不是妖怪,我为什么要怕?”
同伴惶然地抿了抿唇:“别人还好,可是那个方总真的很吓人啊,你看他笑都不笑的。”
女孩说:“谁说他不笑的,刚才在化妆间他还对我笑了呢。”
女孩又凑近同伴的耳朵小声说道:“我跟你说他眼睛长得特绝你知道吗,就是那种一看就特会爱人的眼睛,超温柔超深情,刚才在化妆间跟他对视那几秒我慌得差点把散粉洒他脸上。”
“真假的!他那么高冷一人!”
陈青棠深深往舞台方向看了一眼,感叹道:“当然是真的!你没觉得他刚才让我涂唇膏的样子很乖很禁欲吗?”
同伴听了立刻兴奋起来:“天呐,他该不会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吧?”话一出口就被陈青棠捂住了嘴巴:“在人家的地盘讲话小心点!”
同伴这才心有余悸地左右看了看,直至确认她们的谈话没有被戴着亦方工牌的人听到才又说道:“他这么大岁数应该早结婚了吧?”
陈青棠勾了勾唇角,眼睛里都是征服的野火,“我看了,他手上不仅没戴婚戒,而且连常年戴戒指的痕迹都没有。”
“哇哦,真的!”
两个女孩笑得实在开心,感染得玫瑰也跟着笑了。
然后她就仔细看了看台上的方协文,想努力在他身上找到点女孩所谓的温柔深情以及禁欲感,但距离太远,中间还隔着好几个主创人员,她只看到他模糊的一个侧脸。
她又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荒谬,但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荒谬,以及她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荒谬的想法。
其实,他不过是任另一个女孩帮他涂了点唇膏,又顺便展示了点熟男魅力而已。
这有什么大不了吗?在短短半分钟内,她差不多问了自己十次。但每一次都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甚至于,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答案。
他这样的人,别说身边跟着个化妆师,就是出去应酬真有美人投怀送抱,也不是什么不可预见的事。她不是活在童话世界里的人,所以她从来不一厢情愿把他臆想成柳下惠。
可是,刚才那个画唇画面差不多是她和他独家记忆,她都将它镌刻得那么深,他怎么敢轻易让别人把它覆盖掉!
玫瑰就那么站在台下看了他一会儿,看他侃侃而谈,看他对答如流,看他幽默风趣到引起台下阵阵掌声。
他的从容让她此刻更加狼狈,她顿时大感不妙,仿佛看见他们之间感情的天秤正在失衡,并马上有倾覆的危险。
可是她怎么能失衡?她若是失衡了还是她吗?一个人若是因为爱一个人连自我都失去了,那她还有资格谈什么爱不爱吗?
她于是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停留下去了。舞台上的那个他很耀眼夺目她知道,不定有多少个像陈青棠这样的年轻女孩对他芳心暗许她也知道。
可是她黄亦玫要的,岂是什么“人生至半还要挽着老公的手向小姑娘证明他们之间伟大爱情”的低级剧情!她要的,不过是那一年赶公交去上早课时与他一分为二的早餐带来的细碎感受而已!
玫瑰转身离开的时候,记者提问的环节还没有结束。展馆里很多玩家都cos成了游戏里的角色,她一下就认出了一对情侣的装扮,那是他和她无人知晓的云峫和轩辕?。
她曾经和方协文一起玩过那个游戏,游戏里的云峫是个玩世不恭的侠客,唯一的弱点就是一遇到老婆就会方寸大乱,而轩辕?则是个高冷的女神,凭着一身炫酷的本领大杀四方,唯有面对自己喜欢的男人的时候,才会展露出一点柔情。
那对cos的情侣很登对,就如同游戏里的协和玫也很登对,可现实世界中的她此刻却步履不停,直至她再也听不到舞台上他的声音。
回答完记者问,方协文就带着团队走下了台。
小雨立刻走上前去,小声说道:“方总,玫姐刚才过来了,可我一转身帮她倒杯茶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方协文沉闷的神色立刻被点亮:“她来了?”
小雨点点头:“人是我亲自带进来的。”
方协文四处望了望,却没有看见玫瑰的影子,于是他掏出手机开始给她打电话。
拨了几次,都显示正在通话中。
情绪开始烦躁。
小雨说:“我带几个人在馆里找一找。”
方协文只好点头。
身边的人很快四散开来。陈青棠趁机凑上前去:“方总,我的联系方式我写在纸巾上放到你西服口袋里了。”
方协文却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什么,耳边依旧回响着:“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玫瑰强打着精神从国展开到四元桥,然后又顺着北四环路一路向西,她本想着再回单位把事情忙完,可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肯定会让Tina疑心,她又想干脆开回父母家,又一想父母那么玲珑剔透的人难道就看不出什么来?
最后想想她竟无处可去,索性顺路开车去了奥森公园。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上次听见奥森两个字,还是从何西口中,他说他陪着拖家带口的同事出去玩,结果被小朋友吵得耳朵嗡嗡了好几天。
今天既然来了,她倒想看看奥森的熊孩子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到了入口停好车,她就顺着人群进了园。虽然不是周末,但出来运动和呼吸新鲜空气的人依旧很多,目之所及只要有草坪的地方都被人搭上了帐篷,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工作日都不用工作。
今天的天气很好,公园里的景色也很宜人,只可惜熊孩子们都去了学校,一路上她碰到的都是些躺在婴儿车里的软绵绵,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不禁有些失望。
走了一段路,就到了码头。又因为实在无聊,她便租了个单人皮划艇往湖中心划去。
这玩意她之前玩过双人和三人的,单人的倒是第一次,但也没难倒她,摸索了一会儿就很快上了手。
她旁边一个双人皮划艇里的两个年轻男人看她划得太好,不禁凑上前来搭话:“姐你这有点厉害啊!”
玫瑰看了他们一眼,语气冰冷:“谁是你姐?”
打头的男人穿着身健美的速干服,一身的健硕肌肉,本来看着特直男的一个人,竟因为刚才的惊鸿一瞥红了脸:“对不起,我说错话,应该是小姐姐你这技术真不错。”
玫瑰手里的动作没停,更加没好气:“小姐姐也是你叫的吗?”
那男人被怼得彻底没了声音,他后面的同伴却笑出声来:“不是我说兄弟,哪有你这么和美女搭讪的!”然后又跟玫瑰道歉,“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单纯觉得你很帅。”
讲话的男人拥有着令人心惊的美貌,一双桃花眼深邃迷人,顾盼流飞间都是情,他只看了玫瑰一眼就别开了视线,矜持得要命。
玫瑰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从包里拿出墨镜架在了鼻梁上,并很快就调转方向选择了远离。划了很远,那两人竟然还在原地打转,一看就是生手且连码头教练的临时培训都没仔细听。
找了个树荫停了下来,她才掏出手机,屏幕上是醒目的来自方协文的二十三通未接来电。她抿抿唇,想了想还是回拨了过去。
那边几乎是秒接:“老婆,你在哪?”
听着声音不开太开心。
玫瑰却突然好像有点开心了,“在哪又关你什么事。”她无意识地转动着船桨,并看着水上的波纹一圈圈地荡漾出去。
“小雨说你在馆里,可是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玫瑰说:“嗯,刚过去了一下,看方老板你也挺忙的就没好意思打扰,现在已经离开了。”
方协文立刻说:“那你在哪我去找你。”
玫瑰奇怪地问道:“你找我干嘛,我连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资格都没有了?”
方协文沉默了几秒,才问:“你偷得浮生跟谁半日闲呢?”
玫瑰一听就火了:“方协文你能不能有点边界感?我们现在的关系是大家相处得舒服就继续,相处得不舒服随时都可以喊停的,好吗?”
“所以你现在觉得不舒服了是吗?”
玫瑰说:“是。”
他又问:“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了?”
玫瑰呼吸一滞。
然后她就看见不远处的那两个傻子被皮划艇扣到水下去了,而且两个人都托大没穿救生衣,这会儿正在水里挣扎沉浮呢,连救命两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天呐!这什么情况啊!”玫瑰怔了几秒钟,立刻开始脱外套。
方协文察觉出了什么不对,问道:“怎么了?”
情急之处玫瑰也没有隐瞒:“有人落水了!方协文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过去救人。”
“落水?你人到底在哪?”方协文急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奥森,我在奥森!”
玫瑰说完就跳了下去,没一会儿就游到了落水的那两个人旁边,穿速干衣那位似乎还会点水,正抓着船舷大口地呼吸,桃花眼的那一位这会儿也没空表演矜持了,水面上几乎只剩下他的一双手了。
这么大个子的男人一旦溺水,求生欲会让他爆发出多大的力气将施救者一同拖死玫瑰比谁都清楚。
入目之处又没有绳索和树枝之类趁手的东西,情急之下她也来不及多想,凑到近处照着那人的后颈处就是重重一击,直到对方彻底放弃了挣扎她才拉着他浮出了水面,并迅速向岸边游去。
一边游一边还不忘嘱咐扶着船舷喘气的那位,“你在那别乱动啊!”
方协文带着下属和司机赶过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玫瑰和另外两个落水者都精疲力竭地在岸边瘫着,速干衣面如死灰,连嘴唇都是发白的。而桃花眼则躺在那里时不时还要吐一下水。
工作人员在旁边围了一圈,教练正对着两个不穿救生衣的狂妄之徒口吐莲花。
“玫瑰!”方协文奔上前来,将自己的外套披到她的身上,并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你怎么样!”
玫瑰摇摇头,劫后余生的恍惚让她异常脆弱,“我没事。”
她的头发从丰盈的海藻变成了全部贴在头皮上的模样,湿漉漉的,却又意外散发着一种野性的美感。
方协文却没空欣赏,只是焦急地问道:“你怎么跑奥森来了?人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玫瑰平缓了一下,只说:“都说了没事。我们回去吧,小初快放学了。”
人事部的赵闻向来有眼色,“嫂子,还是去看看稳妥点。”
玫瑰不禁抬眸看了他一眼。
因为方协文的人向来都只管她叫姐,就连那个朝鲜族的小男孩都只会叫她Nuna,蓦地来了这么一个叫嫂子的,听着还挺奇怪。
“不用,我真的没事。”玫瑰挣扎着从方协文怀里站起身来,问景区的工作人员:“我的衣服和包包呢?”
“哦,在这儿。”工作人员将她的东西递过来。
方协文赶紧伸出手去接住。
教练仍在絮絮地说那个桃花眼:“要不是刚刚人工呼吸做得及时……”
方协文眼皮一跳。
玫瑰却潇洒地向他招了招手,“走了,回家。”
桃花眼挣扎着起了身:“姐姐,咱们加一个微信吧,你的衣服什么的我总要赔一身新的给你。”
玫瑰说:“不用,回去洗洗就行。”
桃花眼却坚持着,“你救了我的命,我不表示一下感谢,心里过意不去。”
玫瑰沉吟了一下,又有意无意看了眼一旁的方协文,这才调出微信的二维码来,并笑着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的衣服可有点贵。”
桃花眼笑得脆弱而美丽:“再怎么贵也是应该的,哦对了,我叫林江野。”
玫瑰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哪几个字你发过来给我备注。”
“好。”
两人加了好友。
玫瑰将手机塞进外套口袋向前走了两步,才发觉方协文没有跟上来,她诧异地回过头去,却见他竟还半垂着眸子看着那个忙着发送好友验证的年轻男人。
“老方?”玫瑰笑笑,“不走吗?”
方协文蹙了蹙眉。
因为,老方两个字,他至少已经两年没有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