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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个有前科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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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那边停了几辆黑车,车旁站了几个男人。

各个儿穿着端正的黑西装,但面相无一例外都是凶恶的,领头儿那个手里拿着几张纸,另一手捏着张照片儿。

原本这一切都应该和晏藜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晏藜分明感觉到那些人在看她。尤其是,拿照片那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像在确认,再抬头看她的时候,还转眼跟旁边的人吩咐着什么。

晏藜心里霎时铺天盖地地涌上不详的预感。

她想起前几天来家里跟赵文山要账的人。

晏藜往后退了几步,她想逃,又不知该往哪儿去,学校,或者兼职的店……谁能保护她?谁能……

她脑子瞬间乱成一锅粥,心也提到嗓子眼儿里——

“我送你回家吧。”

声音温沉,几乎是砸在她心上。话音才落,晏藜已经被人拉住了校服袖子。

她回头,是江却。他比她高出很多,以至于她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表情。

“我送你回家。”他又重复了一遍,示意她去坐自行车后座。已经有经过的一中学生认出江却和晏藜,擦肩而过以后捂着嘴窃窃私语。

一个有前科的救世主。

晏藜心想。但——总比求助学校或者警察,等到事情闹大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晏藜家里有多么不堪的要好吧。

程圆圆曾经拉着晏藜,给她讲自己最近刚看的一本小说,这本稍微小清新一点儿,是校园类的。但男主还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和女主角是欢喜冤家的那种。

程圆圆悄悄问她,有没有向往过这样美好的爱情。晏藜嘴上含糊过去,心里想,什么是美好的爱情?是偶像剧一样的、男主必须是高富帅吗?

晏藜不敢想。她和程圆圆的生活差了十万八千里,她的前路泥泞不堪,她活的早熟懂事,也因此过早地失去了少女幻想的权利。

晏藜从不做这种心比天高的美梦,她清楚自己命比纸薄。又觉得有那个空,倒不如多读书多看报,说不定以后靠成绩给自己拼出一条路,还有可能接触一下有钱人的圈子,毕竟现实世界中,真正的灰姑娘遇不到王子,只有党才会精准扶贫。

她实在清醒的可怕。这于她这个花样的年纪来说又未免悲哀。

江却是一中许多女孩子的梦中情人,这个许多,是正无穷大。她现在坐在他后座上,双手放在腿上,心里平静无波。

路两旁的商铺在放着岁月静好的老歌,不知从哪儿传来一股烤红薯和板栗的甜香味儿,梧桐树一棵接着一颗,像录像片一样在晏藜眼前掠过。

江却骑得不算快,晏藜得以好好看看新城区享誉全国的满城梧桐。

很高大,遮天蔽日地,从腰间分三叉,分五叉。旧城区就没有,那里很拥挤,放下贫民窟一样的房子都吃力,哪里能像这样似的规规整整地种梧桐。

“晏藜,你住哪儿?”江却这话随风飘进晏藜耳朵里,有点儿不清明。

“旧城区崇安街四十九号。”

江却本以为她会难以启齿。他心里刚攒了点儿要揭她伤疤的恶意,瞬间因为她无所谓的态度变得荡然无存。

“刚刚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儿?”这话听起来很正常,好像就只是一个同学对另一个同学的关心和担忧。但江却问这话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晏藜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她倒是没察觉江却的恶意,只是心里斟酌了下措辞:“家里出了点儿事,大人惹得麻烦。”

也是实话,江却不知怎么心里梗了一下,为着她那句“大人惹得麻烦。”

他忽然想起暑假那会儿,他时隔多年第一次在旧城区那家逼仄陈旧的面馆遇到她。折回去拿钥匙的时候,他三言两语,就从那个叫蔡景辉的人嘴里套出些关于晏藜的近况。

“晏藜亲爹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这个是她继父。她爸妈都是吸血鬼啊,她上学吃饭的钱都自己挣,就这还三天两头地挨打挨骂,有时候辛苦挣得钱还遭抢走。可怜得很……”

“那会儿你看见她陪酒,还不是因为她穷要挣学费,吃饭喝酒的那些老男人觉得她年轻漂亮,开玩笑说她喝完那杯啤酒就给她小费。这种事儿在我们这儿,海了去了。周盈婼踢的那只流浪猫,也是她救的,那个.女表.子懂个屁,晏藜活的比她干净百倍,就算再卑微也轮不着她骂。”

他如是说。

她过得很不好。江却已经知道了。

现在更甚——大人惹得麻烦,怎么叫小孩儿来承担呢?

晏藜为此深受其害,他也是。

但世事如此,历来如此。

江却又不动声色地压下心里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动摇和心软。

到晏藜家楼下不远处,江却停车,晏藜跟他道谢,尾音未落,人就转身。

“晏藜。”江却又叫住她,“明天我还送你回家,以后都送吧。等那些人解决了,你再自己回家。”

晏藜转头看他,眼里有点儿探究的意味,还没等她考虑好,江却从身后取下书包,摸出纸笔,写了一串儿数字,撕下来递给晏藜——

“我的电话,有事儿了打给我。”

晏藜没接,“为什么?”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江却的手固执地举着,脸上是能够蛊惑人心的认真,“你一个女孩子,总是不安全。”

晏藜心里没有普通女孩子会有的雀跃,她微微皱着眉头。

人不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太好的。晏藜隐隐猜到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或者达到他的什么目的。

说她太敏感了,没办法,她从来不吝以最恶毒的念头去揣测人心。

但晏藜踌躇几秒,还是接过来,礼貌性冲他笑了笑,“谢谢你啊,江却。”

江却也勾了勾唇角,少年眉眼清俊斯文:“不客气。”

晏藜转身上楼,江却在她身后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握着车把调转方向。

家里依旧是争吵不休,看见晏藜进来,两个人都愣了一下。赵文山走过来就骂:“这两天你死到哪儿去了,啊?你还有没有把我和你妈放在眼里?你那么喜欢外边儿,干嘛不死在外边儿?死外边儿我都懒得给你收尸……”

晏藜往后退了一步,赵文山还没骂完,就被打断——

“行了吧你赵文山,你有什么脸说她?怎么不看看你自己那个死样子,在外边儿欠一屁股债,回来了就知道骂你婆娘你个窝囊废……”

晏藜她妈嘴里骂骂咧咧地,拎着扫把就砸在赵文山头上,赵文山走向晏藜的脚步旋即顿住,转身和自己老婆对骂扭打起来。

“……你个贱货你还学会打你男人了,你和你女儿一路货色你就……”

晏藜面无表情地越过四处狼藉的客厅,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床上,照例是喝口水缓神儿。

她想起她妈刚带她嫁给赵文山的时候,赵文山的生意正风生水起。那一年南平还不分新旧城区,统一叫南平鼓楼区。房子就是那时候买的,那时候她管赵文山不叫赵文山,叫“爸”。这个继父也不是现在这种颓废暴躁的样子,而是穿着一身好衣裳,乐呵呵地叫她小藜,给她很多零花钱买裙子买糖块儿。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仅仅持续了三年,终结于赵文山破产的那一年。

那年全国经济萧条,赵文山做的生意不小,人也胆大,手里积了很大一批货,想发横财。结果最后没发财,货全赔了进去,赔的分文全无还欠了一屁股债。

她妈没跟赵文山离婚,想着夫妻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结果换来如今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她还因为从前的富裕染上了好来赌的毛病,一朝贫困潦倒,好赌的习惯却没改掉。后来怎么不离婚呢?离婚去哪儿,睡大街吗?

晏藜当真没有半点儿其他出路了,只剩下读书。

母亲和继父爱骂晏藜是命硬的丧门星。晏藜幼时生父入狱,后死于狱中;跟着母亲改嫁,继父又破产。她有时候也会自暴自弃地怀疑,或许她真的克人,是多舛的煞星。

她活这一遭,也不知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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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里的雕塑大赛,有没有人要参加?”

李慧问出这话,像是不大愿意让班里学生去掺和似的,又添了一句,“就是个学校给那些艺术生举行的,让她们得奖获得艺术院校保送资格的比赛。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不过咱们班要是谁有艺术细胞,试试也行,只要不耽误学习,课下搞。”

没在班里翻出什么浪花,毕竟都忙着背书做题,什么雕塑,又不能考试加分。

整个班大概就晏藜听进去了,但她在意的是大赛奖金。

主办方有钱,单三等奖就有四个,奖金足足是晏藜兼职三个月的工资还多。

晏藜去办公室报名的时候,李慧确认再三,才皱着眉头从桌上拿了一张表给晏藜填,嘴里念叨:“又不是什么学术性竞赛,你这小姑娘……平时也没看出来啊……”

晏藜当然无法告诉她自己是为了奖金,赶紧填了表离开办公室。

回去以后江却不在,程圆圆看见她了,撇开孟则过来,抓着晏藜的手:“晏藜,你报名那个雕塑比赛了?!”

晏藜点点头,程圆圆反应不小地张嘴惊呼了一声。

“你还会雕塑呢,好厉害啊……”

照理说,晏藜不应该会的。不过巧的很,她以前在一家泥塑工艺品店做过半年加整个暑假的兼职,算略懂。

她知道一中报这个的人少,就算是那些艺术班的学生,会画画的不一定会雕塑,她也不求多,三等奖就够了。试一试总不会掉块儿肉,说不定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不过这话她懒的说,也就在心里想想,把程圆圆搪塞过去。人前脚走,后脚江却回来。

好像是去外面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儿不好看。一坐下就收拾书包,晏藜才写了个“解”,听见江却叫她——

“抱歉,今天不能送你回去了。我家出了点儿急事儿,我得请假回去……”

江却已经连续送晏藜回家一周多了,那些人也早就不在一中附近徘徊了。

江却原本就没义务送她,晏藜摆摆手说没事儿,让他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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