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大办,其实也不过是韩家的几个本家亲戚来了,林家那边,一个都没出现。
姜无厌站在正堂中央,吉时已到,本该坐在上首的韩相夫妇却迟迟没有出现。
韩笙一脸讥笑的看着他,“原来是你?”
“哼,倒是好手段,说,你是怎么骗得母亲同意的,你一个贱民,也想当我丞相府的大公子。”
“简直痴心妄想。”
“我告诉你,丞相府只会有我这一个公子,你速速离去,我还可以饶你一条小命,否则的话,我要你好看。”
姜无厌抬眼看向坐在左边上首的那位,韩家的一位族姨,他见过,并且在座的几位韩家族亲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此时见他视线扫过,纷纷低头避开。
他嘴角扬笑,看来是都不想招惹眼前这位横眉竖眼的韩家小公子呢。
“弟弟。”
这两个字却一下子踩着了韩小公子的痛脚。
“住嘴,谁是你弟弟。”
“来人,快来人,将这贱人给本公子带下去,乱棍打死。”
然而即便害怕他的权威,也无人敢动。
“你们都是死人吗,我命令你们,将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看没有人动,韩笙气的跳脚。
“你们不敢动手是吧,我来,本公子亲自动手。”
他从一旁仆役手上抢了个木棍似的东西,就快要砸上姜无厌之时,一个奴才滚爬着从外头进来。
“公子,公子。”
“怎么,你要拦我?”韩笙怒不可遏,挥着棍子就要砸她。
那奴才一边躲闪一边求饶,“不是,不是,公子,奴才没有想拦你。”
“只是外头,外头陈王来了,说要上门给大郎君和您赔罪呢。”
那棍子只离她的脑袋不过咫尺之遥。
“你说什么?”韩笙一把将那棍子扔的远远的,又重新确认了一遍,“你说谁来了?”
那奴才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道,“陈王,陈王殿下。”
“带了许多的礼物,说是上门来致歉的。”
“哈。”韩笙立马变了脸,嘴角微微带了点儿郎的羞涩,片刻,又恶狠狠的看向姜无厌,“哼,回头再来收拾你。”
“快,快去找母亲父亲出来。”他兴致高昂的吩咐众人,“还有你,站着干什么,快将这些东西都撤下,通通撤下。”
姜无厌嘴角嘲讽的看着众人手忙脚乱的。
虽不知祁良玉此时来的用意,但绝对不是道歉这么简单。
说来也好笑,一个亲王要上门给臣子,哦不,应该是臣子的家眷道歉,真是闻所未闻啊。
······
前厅这厢慌作一团,后宅此时却是无比的安静,或者应该说,是疯狂后的寂静。
韩晨看着满地的瓷器碎片,冷冷笑道,“今日你是出去也好,不出去也罢,本相的决定都不会更改。”
“从今天开始,厌儿就是这丞相府的大公子,你愿意,他便叫你一声嫡父,你不愿意,那叫做大郎君也是行的。”
“不可能!”此时的林潇哪还有平日里的贵夫姿态,便是一向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都凌散着,“我的笙儿才是这府里的大公子,唯一的公子。”
“你想让那贱人的孩子骑到我儿子的头上,你休想。”
他起身踩过那满地的碎片,指着韩晨道,“姓韩的,你莫要以为你现在身居丞相之位,你就什么都不怕了,我父是太师,便是陛下也得遵她几分,凤后亦是我表弟,你韩家有什么,若没有我林家,你韩晨什么都不是。”
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一个巴掌,将他打的歪坐在地上。
满地的碎渣刺进了他的手掌,小腿,大腿,臀上。
然这一切都没有那一巴掌来的更为痛苦。
“你,你敢打我。”林潇满脸的不可置信,“我,我要去告诉我母亲。”
“不,我要进宫,我要进宫请太后为我做主。”
韩晨也是后悔这一巴掌,可泥人尚有三分性子,不错,她能爬上丞相之位,的确离不开他林家的相助,但这些年,自己付出的也不比旁人少,若非自己足够拼命,又哪能让皇帝看到他的才干,让百官甘愿俯首。
“我看你是疯了。”她恶狠狠的盯着他,“你再这样闹下去,我就对外宣布你得了疯病,将你关起来,永远出不去。”
“你敢。”林潇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起身就要与她撕扯,“我母亲不会放过你的。”
韩晨一把将他甩落,“你看我敢不敢。”
“岳母?”她冷冷一笑,“你不会见到她的。”
林潇这才微微的有些害后怕起来,忽而大笑,忽而又大哭。
“韩晨,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到头来,得此下场,你没良心啊。”
看他趴在地上哭泣,韩晨脸色稍缓,不过嘴角仍带着讽刺。
“付出?”
“呵,如果说将我喜欢的人害了,然后又要害我的儿子,也算是一种付出的话,你倒是真付出了不少。”
“我要说多少遍,我没害那贱人。”一提到那贱人,林潇就控制不住情绪,“我没害他,是他自己要死,是他要害我。”
“害你?”韩晨蹲下与他对视,“害你,所以要将自己送到别的女人床上?”
“然后害你,再将自己刺了一刀,跳入河中是吗?”
林潇对上她的眼,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过,原来那眼中的恨早已藏不住了,是他,是他一叶障目,总以为自己能焐热了她的那颗心。
原来,原来...
哈哈,到最后,还是那贱人赢了。
韩晨看他笑而不语,皱了皱眉头。
“丞相,大郎君,陈王来了,说是要上门给大郎君和公子致歉。”
韩晨正欲起身回应,那林潇却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请陈王去正厅,我稍后即到。”
见韩晨皱眉看他,他伸手将手上的一块瓷片拔出,然后朝她微笑。
“你看,这就是林家给我的底气。”
说罢,也不再看她一眼,走向内卧,被关在外头的贴随也被他唤了进来,替他换衣梳妆。
韩晨紧锁着眉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尚算周整,一挥袖,先了一步往前头去。
她倒要看看,这陈王葫芦里卖什么药。
······
祁良玉坐在上首已然有了一盏茶的功夫,韩笙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吵的她头疼。
这韩家倒是挺有意思的,认亲,另一半的主角却都不在。
她看着下首站在角落里的姜无厌,低垂着头,她进来这么久了,甚至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开了口,“你就是丞相今日要认的大公子?”
姜无厌还没开口,韩笙已插嘴道,“不是的,王爷。”
“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骗子,一时骗得了我母亲,说是要认他,但我父亲不同意,就不会认的。”
祁良玉乜他一眼,然后又看向姜无厌,“上前来,让本王瞧瞧。”
姜无厌抬眼看了她一眼,似十分无奈的走上前来,“小人姜无厌拜见王爷。”
祁良玉还没说什么,韩笙已是怒吼道,“下贱庶民,见王爷要行跪拜礼不知道吗?”
“还不快跪下。”
祁良玉瞥他一眼,冷色道,“聒噪。”
“王爷。”韩笙嘴一瘪,要哭不哭的样子。
祁良玉才不管他,又看向姜无厌,仔细欣赏道,“倒是一副好模样。”
“本王观着,倒有几分肖似丞相,莫不是丞相在外丢失的孩子吧。”
此话一说,满堂皆惊。
韩笙最先反驳,“才不是。”
“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
祁良玉嘴角抽了抽,看向他,“本王记着林大郎君也曾是名满京都的大家闺秀,怎么,不曾教过你,不要随意打断别人说话吗?”
韩笙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王爷,你为何要处处向着他。”
“他不过是一个贱民,他何德何能...”
“住嘴,笙儿!”韩晨站在门口,看向韩笙的目光,复杂又深沉,“我看是你父亲把你给宠坏了,快向王爷道歉。”
“母亲。”韩笙脸上露出不满,可看韩晨没有像往日一般妥协,只好不情愿的转向祁良玉。
“王爷,对不起。”
祁良玉笑了笑,“你没必要跟本王道歉。”
“况且,你该道歉的人也不是本王。”
韩笙立马又惊跳了起来,“他一个贱民,也好意思让我道歉。”
“何况,我做错什么了。”
“王爷,你上门不是要向我道歉的吗?”
“住嘴笙儿。”这次出场的是林潇。
他浅浅地行了一礼,大家风范显露无余。
“王爷,臣夫跟丞相就这么一个孩子,平日里素来娇宠了些,养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若冲撞了王爷,臣夫替他向您道歉。”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她瞥了一眼姜无厌,见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她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看向林潇,“林大郎君客气了。”
“本王刚刚就说过了,他没什么可跟本王道歉的,毕竟,他的口无遮拦伤的又不是本王。”
林潇脸色微微难看。
祁良玉又笑了起来,“既然韩小公子都说了,本王今天是上门来道歉的,那就开始吧。”
她抬手拍了拍,“抬进来。”
随着她话音落下的,是陈王府的奴才抬着两大箱的礼进来。
“打开。”祁良玉吩咐道。
待奴才们将箱子打开,是一箱的金银珠宝,还有一箱的绫罗绸缎。
纵使她已经吩咐了寻常对待,但陈王府里哪有寻常的东西。
韩笙早忘了刚刚的耻辱,跑到那箱珠宝前两眼发光。
林潇却是面色寻常,“陈王送的礼也太重了。”
祁良玉笑了笑,“不重。”
“两箱子东西换一个自由身,哪里谈的上重。”
“什么?”林潇没听得懂。
祁良玉笑道,“上次宫宴,本王说已娶夫是真,太后气本王莽撞,禁了本王的足,非要让本王上门致歉方可解禁。”
“本王这些时日在家中思来想去,最后想来,也约莫是那句‘韩小公子给本王做小,实在太委屈了’惹的你们不高兴了。”
她起身作揖,“本王这厢给您,给小公子道歉了,都怪我这个嘴啊,太不会说话了。”
韩笙高兴的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不生你的气了。”
只林潇脸色有些难看。
果然,祁良玉下面一句就是。
“那能麻烦林大郎君进宫走一趟,告知一下我的父后,毕竟,本王还有要务,总被关在这京城里也不是回事。”
林潇踉跄两步,手心里的伤口似乎又崩了。
逼着太后陈王父女反目,这顶帽子扣下来,他还谈何的贤良淑德。
亲王向臣子致歉,天家的颜面又置在何地。
这陈王哪里是来道歉的,分明是来诛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