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神殿,洛寻便为颜岁岁讲述神殿的构造以及演示日常的职责。
颜岁岁边听边好奇,像新生婴儿对未知世界充满求知和探索。
祈福渡恶,听着就有种肩负世界安危的使命感,很像主人公会做的事。
还有,此处既是供奉神灵的地方,那是不是也说明这里便是离神最近的地方?
但事实上,除却宏伟的建筑尚且让人赞叹,其余的,颜岁岁并无实感,甚至在接触的过程中还生出了抵触。尤其是在见到神殿中央立着的那尊女神雕像时,负面情绪更是到了极点。
没错,从见到那尊神像起,颜岁岁就毫无理由心生厌恶。
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原因为何,就是很讨厌,甚至想亲手毁掉。
洛寻仰头,深深望着那尊神像道:“她很耀眼吧。”
“……”颜岁岁一时无法回答。
就事实而言,她的确足够耀眼。
生于水泽之上的女神手持弓翎,她身姿优美立在一片雾鸢花上,绸缎虽遮住她的眼,却并不影响无瑕的脸,反倒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除此之外,更惹眼的是身后那双半开的羽翼,巨大、绚烂,令人难以移开视线,若是能尽数张开,那定是宏大又震撼的神迹与赞歌。
安静美丽的她,好似正沉睡于梦中,又好似在倾听众生祈祷。
她高高耸立着,神圣庄严、不可侵犯。
所谓神祇,大概便是如此完美的存在。
可她或许不该在这里,或许她该是活着的,创世的神灵怎能围困于这片囹圄之中?
可水泽缠住了女神的脚,绸缎蒙住了女神的眼,将她像囚鸟般留在这座奢华的牢,供人观赏,那双羽翼就像笑话,所以颜岁岁才会心生厌恶。
她讨厌的从来不是女神,而是神像后困住她的一切,尤其唇角处的痣,会让她恍然觉得被束缚住的是自己。
自由和生命都无法掌控,她又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不将它化为齑粉已经是颜岁岁最大的尊重了。
“她是很耀眼,但我讨厌这尊神像,她不该归属于这里。”颜岁岁直言不讳,什么话都敢对洛寻说。
此般言辞若是落入他人耳中必得被斥责一句大逆不道,但洛寻面上却没任何不悦,反问道:“那你觉得她该归属于哪里?”
颜岁岁放空眼神认真思索:“大海、天空、山川、河流、森林……哪处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是吗?”洛寻苦笑,似是陷入回忆,“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在这里。”
“她是心甘情愿吗?”
“……”
洛寻怔然,良久才道:“或许是吧,也或许不是,使命让她留在此处,但她总归该是向往自由的。”
模棱两可的答案令颜岁岁频频摇头:“我不理解……她不是强大的神吗?如果神都不能自由选择,那这个世界未免太荒谬了。”
洛寻抬眸望了眼神像,别有深意道:“也许神之上会有神呢……”
颜岁岁一震,神之外有没有神她不清楚,但确实还真有别的东西。
今日洛寻的话似乎格外多,尤其是在谈及那位女神。
颜岁岁问道:“师尊曾与她相识吗?”
“我曾远远凝视过她。”洛寻的声音悠远绵长,像在说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
远远凝视,原来他也会有这般姿态吗……?
颜岁岁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涩,连她自己都找不出原因。
她垂下眸子,语气落寞:“总觉得突然有点嫉妒这位女神。”
“岁岁,抬起头来。”洛寻突然道。
“……”
他凝视着颜岁岁,表情愈渐柔和:“你无须嫉妒她,更无须同她比较。岁岁,你本就很好。”
“师尊骗人,她可是神。”
话未说完颜岁岁额头就挨了一记轻敲,有些意外洛寻会做出这种动作。
“我骗你作何?怎么突然在这种地方开始较真了?”
“师尊,是在拿我当小孩子吗?”
不开心。
颜岁岁很清楚自己在无理取闹,也确信洛寻不会因此排斥她。
但她不是恃宠而骄,只是迫切想知道洛寻眼里的她。
女神只是幌子,想了解他才是真。
或许不该如此为之,更不该如此冲动,系统早为她定下攻略目标,这种无意义又多余的事只会阻碍前进。
可一定要有意义吗?很多时候理智是无法完全战胜感情的,只要她的心仍在跳动。
洛寻果然如往常一般平静,只是投向颜岁岁的目光很认真。
“从未。”
“我从未将你当小孩子来看。”
这是他给的答案,坚定明确。
是什么让她产生这样的想法呢?无微不至的关心?不厌其烦的回应?安定无风的港湾?还是掺杂着别的什么?
至少,她该承认,洛寻于她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颜岁岁失神望着那双苍蓝色眼眸,踌躇道:“我只是想……”
嗡——
大脑突然传来一阵嗡鸣声。
她看到了,在混沌的黑暗中一双暗红色瞳孔,像怪物盘桓于深渊之中。
身体颤栗、血液沸腾、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像潘多拉的魔盒被突然打开。
那个怪物突然开口,干涩的仿若年久失修的木门。
“我等你许久了,再靠我近一些吧……”
“我、的、同、类。”
同类?什么意思?她怎么会和那个怪物是同类?
不等颜岁岁多想,大脑便一阵眩晕,眼前也跟着漆黑一片。
意识弥留之际,她感觉自己被温柔接住,熟悉的木质香气仍旧令人心安。
洛寻看着怀中沉睡的少女,眉头紧锁,他冷眼望着神像下那片水泽,良久才再度定格回少女面上。
他爱怜的将少女一缕发丝撩至耳后,又生怕吵醒她一样轻声叹道:“如果可以,我不想带你来这里。可惜我失败了,我们最终都逃不过……”
再度睁眼,已是洞府的床上。
颜岁岁下意识朝床边看去,见洛寻还在心落下了一些。
洛寻关切道:“醒了?身子可还有不适?”
颜岁岁扶了扶自己的脑袋,语气仍有些迟钝:“好多了,师尊我这是……”
洛寻正色道:“你昏过去了,在这之前可有感受到什么异状?”
“异状,我——”颜岁岁想说,却发现自己像被施了禁言术。
【不要说。】
这次的声音来自系统,不复从前的轻佻,她甚至嗅到一丝警示的意味。
【我不会害你的,请相信我,小主人公。(^ ^)】
这次的语气恢复如常,可颜岁岁却感觉有些恐惧,说不上来,大概是头一次在立场上有了质疑。
她不清楚,游戏和现实到底哪个才算所见的真实,到底哪个才该值得相信。
颜岁岁不敢去看洛寻,只能踌躇道:“没什么,可能最近修炼频繁的缘故,身子有些疲惫。”
显然谎撒得很拙劣,连她自己也清楚:在洛寻面前撒谎,怎么敢的啊?
颜岁岁看不清洛寻的表情,却能感知他有明显停顿,转瞬后才听到没有起伏的清冷语调:“若是这样,好好休息,那我先——”
倏地,颜岁岁心下一紧,怕失去什么般,一个情急拽住了洛寻衣袖,她拽得很紧就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两人皆没有说话,仅对视着,仿佛要探到灵魂深处。
直至洛寻率先垂下眼眸,看着颜岁岁手上凸起的青筋他没躲开:“我只是回洞府,又不会消失。”
颜岁岁摇头,不仅没有松开反拽得更紧,仿佛如此才能心安。
她惶恐、混乱,只能试图抓住眼前所见。
洛寻眼眸晦暗不明,甚至带了不易察觉的危险:“你确认,不放手?”
颜岁岁瑟缩了下,只是依旧没完全松手。
于是难以置信,洛寻竟躬下身子,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划入她指缝之间。
十指相扣下,暧昧的发烫。
可他语气却又冷静地像局外人:“还是说想要我这样?”
明明是清冷的,颜岁岁却如触到岩浆,灼烧下,她只能立刻抽离了手。
脑袋乱成浆糊,心跳也跟着如雷击,一发不可收拾。
她好像突然生病了。
“岁岁,我不会离开,我永远会是你的师尊,师尊……自是要护着徒弟的。”
“至少——”他意味深长,“在羽翼丰满前。”
洛寻离开了,直至鹿久前来,颜岁岁都没回过神。
她摸着鹿久脑袋,思绪早已飘远。
颜岁岁回味着洛寻的言语和动作,所谓十指相扣还有不会离开根本不是出于暧昧,更像是警示,他在点醒他们的关系——无论如何,永远是师徒。
师尊就是师尊,徒弟便是徒弟,再怎么亲近也终归该隔着一条线。
她可以去尽情依赖洛寻,洛寻也可以永远做她的后盾。
但也仅此而已罢了,再多便是逾越。
她不是早该知道?或许正如雏鸟印随,总会把第一眼所见到的活物当作母亲去依赖。
可真是这样吗?倘若第一个见到的不是洛寻呢?
她不知道。
但总觉得换一个人就不会这样了,只有洛寻会让她下意识想去依赖。
生气,好像所有人都在出口,只有她一人在迷宫。
凡是沾染了感情一切就会变得麻烦。
颜岁岁停下抚摸鹿久的手,语气不善的用神识交流道:“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
【啊呀,不是说了为你好吗?】
“别给我在这儿打太极,我完不成任务你也会很苦恼吧?难道我们不算一根绳上的蚂蚱吗?”
颜岁岁觉得就该态度强硬些,否则得到的答案永远是敷衍和被蒙在鼓中。
她本就是被动进入这个游戏的,更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了,至少该有的主动权她要掌控,绝对不能只被系统牵着走。
【……】
被颜岁岁抓住利害关系,系统停滞了下,终于肯好好说话。
【好吧,其实本意是想让你多有点游戏体验感,但现在看来,战线也确实拉得长了些。】
【实话告诉你,你今日所见异状是受到了攻略对象的影响。我不让你说,是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变故。你也知道,江熠是个危险分子,你觉得洛寻若是知道他对你产生影响,会轻易放过吗?】
颜岁岁突然觉得脑干被烧着了,这信息量有点大……
她挑了重点问:“你说攻略对象?那既然我受到了他的影响,是不是正说明他就在附近?”
【Bingo,所以我说了,要自己探索才更有意思啊,完成任务的同时也不失乐趣和代入感。】
有意思个毛线,她才不想一直被蒙在鼓里。
系统太恶劣了,明明知道很多信息却又不公布,像个乐子人一样耍着她玩。
若不是被它骗的死不了,她早不干了。
去他的任务目标,谁爱攻略谁攻略去。
趁着这个机会,颜岁岁打算获取更多信息。
她真的很在意当时江熠所说的“同类”是什么意思。
那种毁天灭地的终极大反派和她是同类?开什么玩笑,颜岁岁觉得她心理还是相对健康的。
嘶——但仔细一想,好像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有时候她也希望这个世界快点毁灭。
烦死。
【同类?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江熠?(0.0?)】
“呵,不知道?我怎么觉得你又在装模作样骗我?”
【我没有!我不是!\(o□ o|||)/】
这个世界还是早点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