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瘦昌的影响，顾清霖再怎么觉得面包难吃，还是吃下了三分之一，把剩下的三分之一包好放进衣服口袋里。

出了帐篷。贫民区很破败，到处都是烂房子和破帐篷。烂房子用几块木板当门，很安静，里面的人应该去上工了。

有的帐篷敞开着，枯瘦的老人躺在脏污的泥色破布上，若不是时不时发出的一声咳嗽，几乎感觉不到还活着的痕迹。

有一个小孩坐在门前的阶梯上缝补衣服，模样乖乖巧巧，瘦瘦的脸上有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很是可怜。顾清霖不自觉把手压在藏了面包的口袋上，但想到被饿死的身体原主人，他最终低下头，没有管那个可怜的孩子。

绕过弯弯绕绕的小巷子，瘦昌带着顾清霖进了一间位置偏僻的木头房子。

房子里凌乱中带着一些条理，横七竖八地睡了十来个伤者。这些伤者都是贫民区里的Beta。大部分是成年男性，伤得不轻。只有一两个人听到顾清霖等人的脚步声还能好奇睁开眼。其他人都处在高烧或半昏迷中，无暇关心四周情况。

顾清霖瞧见这些伤者，就知道瘦昌给他介绍的是一份什么工作。

这身体的原主人为骨气被饿死，但活在这末世里的人，哪怕放下尊严也未必能活下来。

顾清霖不由想起了教练。和这些伤者比较，他和教练在篮球场上的争执实在幼稚得很。可惜他已经没机会后悔了。

房子的主人是个五十来岁的Beta老头，皱巴的脸上有一双精明的眼睛。他一看顾清霖就眉头紧皱，转头问瘦昌，“你带小少爷过来做什么？”他不想掺和进Alpha和Omega的事情里。

瘦昌并没有因为老许的冷脸就胆怯，反而扬起了讨好的笑容，“我听别人说，你最近忙不过来，我就想着请个人帮你分担分担。”

老许自然不乐意，甩了瘦昌几句脏话就给伤者换药。顾清霖听到别人不乐意，想着离开。瘦昌却没有走的意思，他躬着身连连讨好，跟屁虫一样缠着老许。不管老许怎么骂，怎么不给好脸色，瘦昌始终笑脸相迎。

顾清霖以前也没少被追求者纠缠，但像瘦昌这种把尊严放到地面任人践踏地求人的，还是第一次瞧见。

老许给病人敷完药，进了药房处理药材，瘦昌连忙闪身进去，示意顾清霖赶紧跟上，还把门给关了，隔绝了病人的视线。

顾清霖站在药房里，神色尴尬。但瘦昌已经吃了他的面包，不可能吐出报酬，他总不能转身就走，白白亏了那三分之一面包。

老许确实被烦怕了，他问：“你这么帮他，拿了什么好处？”

瘦昌嘿嘿笑了两声，实话道：“我给他介绍工作，他不得给我回扣？”说着瘦昌压低声音，“最近风声这么紧，咱不得赶紧多攒点物资才行？”

“就这点零头回扣你也稀罕？”老许骂道。

“又不用我上工，蚊子再小也是肉啊。”瘦昌嬉皮笑脸地说。

顾清霖听着两人的对话，没有出声反驳。

事前他根本不知道瘦昌要从他这里拿回扣，不过比起去工头那里做种地、搬石头、砌成墙这些体力活，能留在老许这锻炼异能当然更好。

顾清霖这才意识到瘦昌这人鬼精得很，居然想两头通吃。他那三分之一块面包已经被瘦昌吃掉，不管他答不答应，吐不出面包的瘦昌肯定赚了。

老许闻言，抬眼看了看顾清霖，也不在意顾清霖会听到，问瘦昌，“他还不愿意呢？”

顾清霖不愿意找Alpha的事情，全基地都知道。大家平日没有什么娱乐，也就蹲着这个乐子的后续，等着看顾清霖最后委身给哪个Alpha。地下赌场甚至都开了赌局，至于有哪些人押了注，老许就没关注了。

瘦昌又笑了笑，违心道：“少年人不都这样。”

年轻总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心比天高，实际上命比纸薄。

老许不愿掺和顾清霖的破事，可瘦昌的话不无道理，最近基地风声紧，Alpha忙着转移资产都来不及，哪顾得上一个不乐意委身的Omega。他这里病人多，要是有个治疗系异能者帮忙，诊金肯定能多赚一点。

老许思来想去，觉得可以赌一把。他稍微抬高了一点声音，让顾清霖也能听清楚。老许说：“我这可没有多好的待遇，一天只提供一块半面包，一杯水。”

瘦昌连忙说：“那半块面包得给我，水也得分我三分之一，不然我不帮你遮掩。”

老许给的待遇确实不好。小灰的父亲干活一天也能有两块面包，一杯水，他作为治疗系异能者还没小灰的父亲赚得多。但他见识到了瘦昌的嘴皮子，有瘦昌帮他蒙混，总比一个人讨生活好。

回想起身体原主人受到打压，处处碰壁，求职无门的日子，顾清霖并不想再经历一次。

他以前很看不起瘦昌这种人，觉得这类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能相信。但现在顾清霖又不得不佩服瘦昌的活络。本来老许没有请人帮忙的想法，可凭借瘦昌的三言两语，竟然把这事给说成了。

老许赚到更多诊金，并不亏。瘦昌得到回扣，白赚的一笔。他得到了一份工作，生计有了保障。

这是顾清霖从未想到的一种活法，凭借死皮赖脸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还没有人因为这事吃亏。

顾清霖就这般留在老许这干活。

治疗伤者并不难，顾清霖仿佛接管了这具身体就本能学会了如何去治疗。但他的治疗能力确实很差，他无法像其他治疗系异能者那般让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能让伤者好受一些，加快愈合速度。

好在，自顾清霖来了之后，房子里没再出现伤重离世的人。这让顾清霖重新找到了一点自信心。

正如瘦昌所说的那般，基地开始乱了。

先是各个势力召集人手，加班加点地把原材料做成能更好储存和运输的成品。随后有两名Alpha在杀丧尸时出现了矛盾，演变成两个势力之间的针锋相对。其余势力也在偷偷做准备。

弃基地离开已经成为人尽皆知的秘密。

但通过什么方式离开，带多少人离开，却是道说纷纭，没人有个准信。

上面没精力分心看管，一些流氓宵小也趁机行动。他们四处乱走，在无人看守的房子里偷窃，在只有小孩和老人的帐篷里强抢。

顾清霖的帐篷也被翻找了两次。他本以为自己一穷二白的帐篷没有东西可拿，没想到罐子里那一点水都没被放过，竟然偷得一滴不剩。顾清霖学聪明了，把水和食物都放进自己的空间里，让贼人走了空。

虽然每天只能到手一块面包的酬劳，但顾清霖还是会刻意省下一半，以防基地乱了之后没有食物可吃，被活生生饿死。

但可能是治疗异能的副作用，又或者是这具身体还年轻，即使顾清霖只吃一点点食物，外表还是比瘦昌和老许这些人要饱满一些，瘦弱但不至于枯槁如柴。

老许的屋里有镜子，顾清霖照过一次。这具身体在贫民区确实算得上好看，五官轮廓都是好坯子。但瘦弱的身体，脏污的头发，颓废的气色，因为饥饿而缓慢的动作，实在和美人沾不上边。

顾清霖很满意自己越来越差的形象。他故意往脸上抹了很少一点泥巴迹，又沾了一点红药水，看起来像擦伤一般。

现在的他这么丑，他相信以后都不会有Alpha再想标记他。

老许发现顾清霖脸上突然出现的“伤”和红药水后，眼神复杂，并不赞同顾清霖的做法。但他没有多嘴，只是无声叹气，摇了摇头。

那目光让顾清霖想起了球队教练。

顾清霖故意“弄伤”自己的第三天，瘦昌就跟他说，贫民区的大茵被他的Alpha雇主带回去了，所以瘦昌以后不用再盯着顾清霖。

大茵是女性Omega，没有异能。虽然是女性，但手脚粗大，样子长得一般，甚至有些男性化。大茵和顾清霖完全不同，顾清霖生怕自己被标记，大茵却是四处找男性Alpha。她家里还有父母和一个妹妹，全家都迫切希望大茵能找个Alpha嫁了，哪怕Alpha不让大茵帮补娘家，可他们至少有个名义上的Alpha后台，贫民区里的人不敢再欺负他们一家。

大茵被Alpha带走，也就意味着基地又少一个单身Alpha。

瘦昌倒没有像老许那般眼露可惜，而是跟顾清霖说：“你也算求仁得仁了。”

“嗯。我替她开心。”顾清霖和大茵并没有多少接触，知道大茵的存在不过因为她是个Omega，旁人总喜欢拿他和别的Omega比较而已。

又过了几天，基地似乎更安静了。除了大茵一家搬离，还有几个Beta人家离开。据闻其他区的不少Omega都逐一被Alpha选中，还有恐惧自己被留下的Omega主动上门，只希望得到Alpha收留。

没办法搭上Alpha的人就纷纷收拾起包裹，只为逃命时能快人一步，不至于成为队伍里的最后一名。

顾清霖也收拾好包裹去了老许那边住。他在墙边弄了个帘子，圈出自己的睡觉范围，除了睡觉之外，其他时间全力治疗伤者。老许见顾清霖如此卖力工作，也没提房租的事情，还给顾清霖涨了半块面包。

他就这般日复一日地忙碌着。

顾清霖以为事情爆发会有个先兆，能让他有个反应时间。但意外往往发生在预料之外。

入秋后的深夜，有些微凉。

睡梦中的顾清霖先是听到一声震天响的爆炸，随即是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声。屋外突然之间就乱了起来，到处都是脚步声，拍门声。

老许的破屋很快也有人拍门，门外人大声嚷着：“老许，围墙塌了，丧尸进来了。”

“快开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