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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春猎暗杀·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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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

此处密林错综,山水相逢。清晨走进来时,枝叶上浮着水雾,白蒙蒙一片,看不清前方的路。

偶尔有几只鸟飞出来,但也不会待多久,看了下林外场景,又钻了回去。

这里地形复杂,在这白雾没散之前,一堆人站在外围没有动作。皇上坐在帘子内,也没说一句话。

木蚩观东被太常推了下,他邈了下景霖眼色,默默走向前来,说道:“经臣推算,此处白雾缭绕,气候适宜。且因野兽众多,人烟稀少,再者地势复杂,在玩乐时也能身心受教。以往的狩猎林野兽太少,地形也千篇一律没有新意。依臣看,将此处作为今年春猎之地,再合适不过。”

皇上挑了一方帘子,淡淡地看低下头去的木蚩观东。

是个新面孔。

不认识。

景霖作辑,替木蚩观东说了:“陛下,那块狩猎场因野熊蛮撞,防护栏已经破裂不堪,里面许多野兽有逃走的,有被更大的野兽馋食殆尽的。如今是已不剩多少了。要引外野的野兽来,恐会发狂。此处山野是太常寺观日月星象所找到的最适合作为春猎场的。”

皇上放下帷帘,回道:“那处要补几日?”

不怪皇上这么问,因为皇上早就和重大臣言明此次春猎,皇上会亲自猎头猛兽,以护国家安定。

要是在以往的狩猎场,好歹还有个底。倒是这里……不说会不会迷路吧,主要是皇上怕自己猎不到。

如果那处狩猎场的防护栏能补好,那还是回去吧。

身后白雾消散了些,林子越发清晰。景霖垂着眸,道:“补很好补,三五日不成问题。只是其中野兽不多,会扰了陛下兴致。”

这言下之意是在提醒皇上,这有处新林子不用,别到时候进了旧林子,却一只野兽都猎不到。这下可是里子面子全丢了,皇上还怎么见人。

武樊及时站出来,话语震地三分:“臣愿伴陛下左右,誓死保护陛下安危。”

景霖撇了眼武樊。

之前审卷时和楚大夫说的话,也不知道武樊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武大人乃朝中大臣。”景霖不咸不淡地提醒道。

是了,此场春猎是为朝臣贵宦办的,哪里又是皇上一人的后花园了?凡是能武的臣子都会下场比试,武太尉这么大一个官衔,难道就只跟在皇上身后当个小跟班。

武樊眨了眨眼,复又道:“臣会安排好亲卫,护好陛下。”

皇上“唔”了下,回道:“那就选此处吧,日子再定,寻个黄道吉日。先回去。”

太监在前面喊道“摆驾回宫”。

天子跟前不骑马,三公站成一排,跟在龙轿后。

“我觉得我的伤还是没怎么好。”武樊小声蛐蛐道。

景霖挑了下眉,余光见到楚嘉禾微偏了点耳。心下明白武樊是在提起上回他们闲聊的事。

看来是听进去了,在这点他呢。

“是吗?”景霖回道,“我看那日武太尉身手矫健的很,何况你自己也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武太尉。”

武樊尴尬地笑着:“我是开玩笑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直言直语,说些口不得体的话,你们都别往心里去。”

景霖道:“都是闲话,又有谁往心里去了呢。”

武樊一愣,干笑了声。

身后林子的白雾完全消散,葱葱郁郁的树木杂乱地长着,连一条像样的道都没有。

这几日卫尉和中尉会安排禁卫军来打理地形,清点野兽。防护栏也会按时装上。

再过几日,等太常寺把确切日期算出来,这春猎围场便可以开始了。

·

太常寺。

木蚩观东抽了下袖子,抬眼对上太常。

“巫太常……”木玄澜顿了下,问道,“看这春猎要定在什么日子最合适呢?”

巫阁曳轻微地愣了下,心道木蚩观东人小,却挺精。方才他没打招呼就把木蚩观东推出去了,木蚩观东竟也没来兴师问罪,反倒对他恭恭敬敬的。

巫阁曳拧着眉头,他反而问木蚩观东:“你昨日夜观星象,看出什么门道来了吗?”

木蚩观东看出来了,但他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只好道:“晚辈读书迂腐,眼拙,还望太常指点一二。”

巫阁曳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埋怨木蚩观东懂却不说,又似乎是在为这诡异天象哀叹。

“这些要是如实和陛下秉明,你我脑袋不保。你装傻是对的。就连我有时都不得不装傻。”他道,“紫微星动,乾坤阵移。这春猎还是不要开为好。”

木蚩观东捏了捏袖管,道:“可此等大事,说不开就不开,不仅陛下不喜。更何况我们的理由实在……”太招恨了。

要是去跟皇上说:皇上别开这春猎会啊,不然可能你今日风光威武,明日就马革裹尸了!

看皇帝会怎么想。

……

“人都是这样,只希望听自己喜欢听的。哪怕是九五之尊。”巫阁曳道,“如今的淮王更甚,你要是去过后宫,就更能深刻的领悟到。”

后宫妃子为争宠闹得不可开交,即便有些妃子不想参与,也身不由己。在那方小天地里,女人拥有的不过一个小院子。宫墙之高,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红杏要出墙,至于出了墙后见到了光景的红杏,她们就不知晓了。

有些性格跋扈的,有些心思纯善的。入宫之前,她们可能只期望着自己能在宫中有一立足之地。但无一例外,纯善之人会被狠毒之人陷害,没宠爱的会被有宠爱的鄙弃。

身不由己,别无选择。

木蚩观东低下头迎合道:“不祥之兆,也说不得。”

巫阁曳点点头。

其实这紫微星很早就有在动,只不过移的幅度很小,可能几日才移一点点。他也是前些日将几月前绘制的星图拿出来对比,才发现这紫微星已经移了一寸。

几个月来紫微星仅仅偏了一寸,而近来几日,变得幅度是越来越大了。

于此同时,巫阁曳还发现,这星象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

——荧惑守心。

太浅了,巫阁曳观星象这么多年,那一刻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

他给淮王算了一卦,结果也让他算到个不祥之兆。这一卦算得他毛骨悚然,他心中有个不成文的想法。

……会不会这紫微星,不是淮王的?

当初淮王袭帝时,这紫微星也仅仅偏移了一点,随后又移了回去。要不是他拿着两张图仔细斟辨,其实那紫微星,根本没有动。

这就细思极恐了。如果这颗紫微星不是皇上的,那又会是谁的?

巫阁曳面色凝重,他拍拍木蚩观东的手,道:“和我去见一个人。”

木蚩观东蹙了下眉头,还是跟了上去。

巫阁曳和木蚩观东走到太常寺内阁暗室,他们沿着墙边的烛火和记号往前走。黑洞里除了火光还有头顶的数颗夜明珠,这黑洞也便没那么黑。

木蚩观东有些震惊地抬头看,这究竟是要去见谁?就说他头顶上这堆夜明珠,都快比上皇帝的内库了吧。

“见到她后,不要说错话了。”巫阁曳道,“这门已经二十年来没再次开过了,其实她是否还活着,我们也不清楚。”

木蚩观东问道:“‘她’是谁?”

“姓名不祥,年龄不祥。法号空明神女。”巫阁曳小心说道,“世间传闻她与日月同寿,通晓天地勘破红尘。人间生死福祸,她无所不知;天地乾坤八卦,她纤指可破。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她隐于凡尘,几乎从未现世。”

“只有一次。”巫阁曳讲道,“在我任职期间,只见过她出来一次。而她给出的预言,是‘风云万变’。那之后不久,淮王便登基了。”

而空明神女说完这四个字,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前几代的皇帝为她专门打造了这间天地阁,隐于宫中。而知晓神女存在的人,不出太常寺。

木蚩观东呼吸一滞,道:“春猎时间只是小事,我们何须劳驾神女出面?”

景大人已经把初定的日子和他说了,他必定要将这日子定下,春猎只能在那几日间举行。

如果因为这神龙不见摆尾的神女出手阻止了,那一切恐将有变数。

巫阁曳沉沉地屏气,道:“只这一次,我不知道神女是否安居阁内,也不确定她是否会回应我。一切全凭天意。”

巫阁曳其实也不想找这位神秘的神女,他自小学习星宿八卦,占卜算命。如今到了这个年岁,不大会有这般不确定的时候。

他甚至都不知道神女长什么样。

神女第一次出现时,身上穿着尊贵的黑金道袍,脸上也拿面纱遮住。长发及地,洁白如雪。

巫阁曳仅仅是在神女身后看一眼,就自主跪下了。待神女转过头来,一双银白色的眼眸淡淡与他对上,他就再不敢抬头。

两人走到尽头,又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门只开了一道缝,里面的凉风吹出。宛若轻灵山涧的一股清流,水波荡起,化作一柄拂尘替人扫尽了业障。

门后是一方清池。

池子周围摆满了高高低低烛台,烛台上燃着红烛,烛光摇曳,无风自动。有些红烛已经燃尽;有些红烛才燃了一半便夭折;有些红烛依旧在燃着。

空明神女跪坐在池子中央的方台内,银白的发丝落入水中,轻轻荡荡地散开。她的发丝那么长,那么轻盈,垂进水中,那发尾却还能从水中探出,一缕一缕地搭在不同烛台中间。

神女闭着眼,就算有人来访她也面不改色。只见她原本合十放在胸前的双手松开一只,轻轻放在方台上。

“天机不可泄露。”她道,“二位请回吧。”

池子中的水波荡漾,随即平息。

木蚩观东震惊地连礼都忘了行,这位神女连眼都没睁开,就知道他们要来问什么。

“晚辈无意扰神女,只是这件事,晚辈实在不解背后深意。”巫阁曳作辑道,“帝王星动,八卦阵开。但当今帝王平安无事,晚辈只想知道,春猎会是否为阵眼?”

话音刚落,空明神女睁开了眼。

那双淡漠的银白眼眸只是在两个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就垂了下来。她放在方台上的手收了回来,然后,慢慢站起身。

两人皆被神女这一动作震惊住了,噤声不敢言。

神女伸出纤细的脚,脚尖点在方台边,池子内的水随之荡漾。她不甚在意地扫过自己的白发,就这么踩着水走到了烛台边。

木蚩观东细细看着,到底是神女天仙之神不死金身,还是,这“池子”上只浅浅浮了一层水。

空明神女抬起一根红烛,而后掐断自己一根白发,点上烛火。

白发断,火不灭。

要是门前两人谁有那个胆子抬头看,就会发现,那根红烛是所有红烛里最烂的那根,就连火光都是那么渺小,将断不断。

空明神女轻轻地“啊”了一声,似乎是从断发里看出了什么。

紧接着,她从自己袖中取出了一根崭新的红烛。

这根红烛比其余的红烛都要耀眼,甚至连高度都是最高的。

她把那截快燃尽的红烛凑近这根新红烛旁,烛芯轻轻一靠,两根烛便齐齐燃烧。

烛台够宽,容得下两根红烛一齐摆放。

神女静静看着烛光,半响,兀自说道。

“是我疏忽了。”

她转过身来,对两人道:“错误已修,新卦将开。此次预言——一切照旧。”

神女的眼神在木玄澜身上多留了一瞬。

确切来说,应该是在木玄澜的衣袖处多留了一瞬。

衣袖中是景霖给木玄澜下的字条。

木玄澜也不管神女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忙接道:“谨遵神女之言。”

无论神女说的什么,他一定要把日子定下来。四个字而已,他可以拿一句话盖住,一句不行就十句。

反正一切都是天意。

他跟着巫阁曳退出去了。

神女在阁门合上之际闭上了眼,但在门彻底合拢时,她那双淡漠的眼又睁开了。

她的目光落在承有两盏烛的烛台,喃喃自语。

“实在罕见,帝王之星难得易主。”

“死而复生,同体异魂。”神女总结完,十指紧握,叹道,“命不该绝,吾命相抵。”

将断的红烛还没断,崭新的红烛却已续上。而那盏新红烛,便是神女自己的。

她将自己的红烛,赠予了残烛。

空明神女回到方台,重新跪坐下去。

“身死,阵启,星动。”

她缓缓闭眼。

何人身死?

何时阵启?

何处星动?

天机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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