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艇上吃早餐的人很少。
大部分人度过了一个过于丰富，也过于繁忙的夜晚，现在还在昏睡中。
可惜了特地为游艇首航请来的五星级酒店中餐部整班人马，从粤式早茶到苏式面点，山西刀削面旁边摆着武汉热干面，丰富到眼花缭乱的餐点无人问津。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辜负了美食。
十八个褶的小笼包被一双象牙包金筷子稳稳夹起，轻轻放入醋碟中。
“尝尝这个。”
晋云柏声音含笑，可楚岚气恼地瞪他一眼，不肯买账，自己夹了个晶莹剔透的虾饺，囫囵个塞嘴里。
一口咬下去，整只的虾仁又甜又鲜，舌尖味蕾在欢呼。
实在好吃，粤菜师傅手艺地道极了，一看就是老广饕餮，舌头挑剔手艺高超。
楚岚神色舒缓了些，又拿了个菠萝叉烧包，外面的酥皮像面包，脆而甜，里面是整块叉烧，吃起来极满足。
见她专心吃喝不肯理他，晋云柏也不生气，自己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品。
他挑食，对吃东西没有太多兴趣，大概是小时候吃了太多国宴大厨的手艺，现在再美味的食物放在面前也是无视。
他自己不吃，倒爱看楚岚吃饭，像个小仓鼠，吃什么都很香，简直要让他怀疑这饭难道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晋云柏也夹了个虾饺，咬了一口就嫌弃扔回盘子里。
楚岚看到了就批评他：“不要浪费粮食。”
晋云柏往后靠坐在椅子上，一副“我就不吃你能耐我何”的欠揍模样。
楚岚运气，夹起半个虾饺，“温柔”送到晋云柏嘴边：“啊，张嘴，吃！”
晋云柏反手抓住她握着筷子的手腕，点了点她的嘴唇，理直气壮地说：“你来喂我。”
喂你个大头！
你当是大学食堂情侣坐大腿玩喂饭啊！
楚岚另一只手去捏晋云柏的脸，他没防备，被捏出金鱼嘟嘟嘴，有点可爱。
她眼疾手快把虾饺怼进他嘴里，反手合上他下巴，命令道：“嚼！”
晋云柏没有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的习惯，不情不愿嚼了咽下去。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顺顺，眯起眼睛看楚岚：“你胆子大了啊。”
楚岚才不怕他，甚至有点烦，这都什么挑食的小学男生啊。
她把最后一口叉烧包塞嘴里，一推桌子站了起来：“我吃饱了，你请便吧。”
楚岚转身离开餐厅，晋云柏把筷子一扔，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到门口的时候，遇到了穿着健身服的徐清。
她看起来刚运动完，额头有一点汗，颊上泛着红，没化妆，五官平淡，看着比之前缺少攻击力。
徐清没想到会见到楚岚，楞了一下，脚步就是一停。
两人不算有深仇大恨，楚岚冲她简单点头示意，准备绕过她继续走。
背后忽然传来徐清的声音：“你没必要多管闲事。”
楚岚停步，转身去看徐清，对方表情平静，并不像是在挑事儿。
徐清说：“这种人不值得你帮。”
楚岚问她：“那什么人值得我帮？像你和你哥这样的人吗？”
她并不想吵架，但觉得这实在太荒谬，加害人的家属说她不应该帮受害人，那她应该帮谁？海豚吗？
——回头她就化身女海王，拿着三叉戟给海洋生物当家做主去。
徐清并不想解释：“你会知道的。”
晋云柏走了过来，看到两个女人似乎在对峙，就插到两人中间，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徐清笑着说：“没什么，遇上了聊两句。”
晋云柏明显不相信一面之词，又转头看楚岚，目光征询。
楚岚没心情，简单说道：“确实没什么。”
她这样回答，晋云柏反而更不信。
但一个是发小的妹妹，一个是正在闹脾气的女朋友，即使是晋云柏，此时也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大概是不想让晋云柏看到她没化妆没打扮的模样，徐清推说还有事，早饭也不吃了，转身匆匆离开。
只剩两人时，楚岚见晋云柏还想追问，转移话题道：“去玩什么？”
晋云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
楚岚说：“这条船上除了违法勾当以外，还有没有正常的娱乐活动？”
晋云柏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钓鱼？”
最终去钓鱼。
这片海域的鱼被游艇发动机噪音和甲板迪斯科的音乐吓跑，暂时没有要返回的意愿。
工作人员殷勤帮忙打窝，带着血腥味的鱼块一盆盆地往海里倾倒。如果不是海水透明度太高，他们甚至想让潜水员往鱼钩上挂鱼。
热带阳光太烈，晒得人头皮疼。昨天楚岚只晒了一会儿，暴露在外的皮肤变得又红又肿，眼见要起皮。
虽然有遮阳伞，但四面八方反射的紫外线还是让人难以招架。
太阳过于明亮，海洋像泛着波纹的镜子，漫天遍野的蓝，是蓝色荒漠。
楚岚忍耐了一会儿，自觉不是钓鱼的那块料，无法感受空军的乐趣，不如回去看小说。
晋云柏倒是很自得其乐，在吊杆前坐成一副姜太公模样，没鱼也淡定。
楚岚和他说了一声，不管他什么反应，放下鱼竿径直回去船舱。
进门时遇到席克难，他居然没有睡到傍晚再起床，看着眼神很清明，不知道是天生觉少还是精力过人。
楚岚看到他就想起昨晚防备又审视的眼神，心里不太舒服，她简单点个头，绕过对方快步走了。
席克难停下脚步，目送楚岚消失在走廊拐角后，才去找晋云柏。
“你那位女朋友”，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说，“可真是前所未见啊。”
晋云柏戴着墨镜，没看他，语气闲散：“怎么说？”
席克难坐在他旁边，拨弄了两下鱼竿，说：“她说徐子欺软怕硬，是个懦夫。”
晋云柏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她说的不对吗？除了欺负鱼和女人，他还能干什么？”
席克难就转头看他：“哟呵，这就护上了？”
见晋云柏不搭理，他就又说：“徐子你是知道的，喝多了嘴上没个把门的，等他醒了我让他向你，对了，还有你女朋友，赔罪。”
晋云柏说：“没必要。”
席克难就觑着他神色，笑道：“这怎么就没必要了，看他干的都什么烂事，还要人帮着收拾烂摊子。这事儿你不用管，我来，包你满意。”
晋云柏摇摇头：“真没必要。”
他把鱼竿往旁边一放，任凭鱼漂被咬得上下起伏也无动于衷。
“她应该学到一点教训。”
*****
楚岚本来打算今天在房间里窝到游艇靠岸，不想再和其他人打照面。
彼此三观差异太大，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给彼此带来不痛快。除了同为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以外，没有任何共通之处。
可惜天不遂人愿。
快靠岸的时候，楚岚在甲板上吹风，不巧遇到徐正，对方若无其事和她打招呼，前一夜发生的事仿佛一场梦。
楚岚没理他，徐正也不尴尬，主动凑过来说：“楚小姐，对不住，我这人酒品差，喝多了就管不住自己。因为这，老席骂了我好几次，你消消火，别生气。”
白天的徐正看起来又是那副爽直没心机的模样了，黝黑皮肤健壮身材，看起来很阳光。
楚岚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徐正。
她对他的道歉没兴趣，但有个问题一直想要问：“那条海豚呢？”
听了这话，徐正目光闪烁：“已经放归大海了。”
楚岚没信，不过她本来也不需要答案，她心里有预估。
徐正反而笑了，轻松耸耸肩：“那条海豚太大了，我也没法带回去养，又不是什么稀罕品种，当晚就让人扔回海里了。”
楚岚冷淡地说：“那是不是要谢谢你对保护海洋环境做出的贡献？”
见在楚岚这里讨不到好，徐正摸摸鼻子，走了。
游艇靠岸，众人依次下船。
楚岚看到拿披巾裹得严严实实的Cherry，她单独一个人站着，游离于人群外，显得有些孤单。
Cherry也看到了楚岚。
她犹豫了一下，主动走过来，嗫喏着对楚岚道谢：“还没谢谢你楚小姐，多谢你开门让我进去，没有因为之前我乱讲话而不管我。以后我当牛做马都要报答你的……”
楚岚当时不是为了她的感恩才开门，现在也不指望挟恩图报。
她只问Cherry：“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Cherry低下头，声如蚊蚋：“就……继续吧……”
她不想让楚岚失望，毕竟只有她肯救她。
可她也不想欺骗楚岚，撒谎是无意义行为。
“楚小姐，我和你不一样，我没学历，也不想上班一个月才挣几千块……”
Cherry想解释，可这解释听起来苍白无力极了。
楚岚不意外，之前听到徐清的话后，她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最后确认一下。
但她还是觉得语塞，有种不知从何说起的语言匮乏感。
最后楚岚只说：“注意安全。”
算了，随她去吧。
当鸡有风险，难道做社畜就万事大吉吗？
都是出卖肉|体和灵魂，谁比谁高到哪里去？至少卖身时薪高。
从游艇甲板上跳到码头时，晋云柏向她伸出手。
楚岚看他一眼，伸手搭在他结实的小臂上。
——人生苦短，能享受一刻是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