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星期俞舟给谭怡璇发消息,谭怡璇终于舍得回了。
俞舟最近喜欢上让谭怡璇给她挑衣服,美其名曰有选择恐惧症。
她衣柜一大半都是裙子,之前旅行的时候不敢买太多衣服,现在回国后当然是大买特买。
谭怡璇知道这是俞舟的小伎俩,她乐于惯着而已。
俞舟家里有个全身镜,早上出门前就咔嚓拍一张,拿手机挡着脸,然后发给谭怡璇。
姿势看起来很随意,但其实是俞舟凹了好久,又拍了好几张才选出来的。
耍点心机也没事吧,俞舟有些心虚地想。
好在谭怡璇好像没发现,每次都只是简单回个表情,俞舟觉得那表情的意思就是“朕已阅”。
不过也有例外,星期三的时候俞舟刚出门,都坐上电梯了,谭怡璇发来条消息,“下雨,带伞。”
好吧,俞舟就乖乖回去拿。
俞舟还发现了一件事,要是她迟了很久才回谭怡璇消息,谭怡璇是会生气的,当然她不会直接说出来,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几个小时不回消息。
谭怡璇就是个幼稚鬼,俞舟在心里嘀咕,虽然自己也差不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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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最近俞舟太开心了,笑容总是挂脸上了,开会的时候也没有以前那么悲痛了,她的吃饭搭子中午的时候就好奇问起来。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老实说。”
“没有啊,怎么会。”俞舟欲盖弥彰地说,心想还没追到呢。
那人一脸不信,上下打量了俞舟几遍,还是摇摇头。
俞舟凑过来,压低声音问:“有这么明显吗?”
那人点点头,“像是在路边捡到了钱包,然后发现失主是个大帅哥,最后加到了微信,顺便再中了五百块的彩票那么开心。”
“你适合去当段子手。”俞舟夸道。
那人显然没被敷衍过去,追问俞舟的对象长什么样。
俞舟含糊其辞,就说很高、挺帅的,还会打篮球。
“哇,这种好事也让你赶上了。”
俞舟谦虚地低低头。
虽然还不算,但应该也快了吧,俞舟觉得这也不算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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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时候,俞舟问谭怡璇周末哪天有空。
谭怡璇说都行,俞舟就定在周六晚上。
俞舟拿不准谭怡璇现在的口味,索性直接让谭怡璇点菜。
谭怡璇说了个单词,Chomlek,俞舟第一次见,然后一查,好嘛,说是什么北马其顿炖菜。
俞舟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做得出来,然后就回了“不会”。
谭怡璇又说了道菜,Samke Harra,俞舟心想:你这不是在玩我,是什么。
俞舟本来想回谭怡璇,爱吃吃不吃滚,打完又憋屈地删掉了,然后很“温和”地建议谭怡璇要不考虑点些其他的,不然很可能一顿饭吃完两个人齐刷刷进医院,而且大概率是隔壁床位。
谭怡璇就说随便。
俞舟看见那两个字就两眼一黑,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俞舟说吃火锅,谭怡璇就说大夏天吃什么火锅。
然后俞舟就说吃烤肉,谭怡璇说太油腻了,不健康。
不健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养生呢?
俞舟:那你说吃什么。
谭怡璇:随便。
俞舟想把手机扔了。
她深吸了口气,打算让谭怡璇选家餐厅算了,为难厨师好过为难自己。
谭怡璇: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俞舟:拔丝地瓜、咕噜肉、红糖糍粑。
她知道谭怡璇不喜欢吃很甜的,就是单纯想气气谭怡璇。
谭怡璇:好。
俞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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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等真到了那天,俞舟还是打算规规矩矩地做几道菜,按以前谭怡璇的口味来。
早上俞舟起不来,所以就中午去买的菜,看到鲍鱼还挺新鲜的,就买了点,顺便还买了个西瓜。
回家就把西瓜切了,俞舟不懂挑西瓜,让摊主选的,没想到还挺甜的,皮薄多汁。
这会窗外的阳光正灿烂,有一束阳光直直照在红彤彤的瓜瓤上,反射着略显刺眼的光芒,俞舟觉得这一幕挺好看的,就给那碟西瓜重新摆了个盘,还在一旁放了个小勺子,然后就拿出手机拍照。
大概是因为阳光太耀眼了,画面看起来像是有一层虚幻的滤镜罩着,俞舟很满意,然后发给谭怡璇。
俞舟:给你留半个。
谭怡璇:好。
谭怡璇到的挺准时的,她按了下门铃,然后自己开门,俞舟告诉了她大门的密码。
她手里还拿了杯奶茶,正是被俞舟封为这个月奶茶之神的那家。
摸起来还是冰的,俞舟道了声谢,准备待会放冰箱里。
谭怡璇发现俞舟新买了双拖鞋。
“你不是说之前那颜色很丑吗?”
虽然我觉得挺可爱的,俞舟心想。
“……哦。”谭怡璇应了声。
俞舟今天出门了所以就没穿睡衣,穿了条杏色的挂脖长裙,腰间用一根丝绳系着,耳朵上戴着对珍珠耳钉。
她扎了个丸子头,没化妆,不过涂了润唇膏,兴许是谭怡璇一直盯着俞舟嘴巴看,俞舟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
俞舟说还有个菜没弄好,然后就钻厨房里了。
谭怡璇照例躺沙发上,然后发现这次比上次多了个玩偶,是条大鲨鱼。
俞舟给它拍过照,还发给谭怡璇看,说这玩意叫鲨鲨。
表情看起来挺呆的,谭怡璇碰了下它软趴趴的牙齿,脑海里自动播放起那首魔性的《Baby Shark》。
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谭怡璇转头看去。
门是透明的,能很清楚看见里面的俞舟,俞舟系着粉色的围裙,这会蹲下来,不知道对着厨柜在翻找些什么。
氤氲的热气和暖黄色的灯光混杂在一起,感觉里面很温暖。
跟以前一样呢,谭怡璇心想。
她起身,打量起展柜里摆着的东西。
纪念品倒是其次,谭怡璇盯着那些照片看。大多是风景照,零星几张人像,里面的俞舟都笑得很开心,要么比着剪刀手,要么咧开嘴冲着镜头大笑,还有的是集体照,俞舟在一群白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瘦小。
看来俞舟还真没撒谎,这几年她确实过得很自在。
谭怡璇想起几年前两人一起去日本的时候,俞舟当时抱怨拍立得在下雪天拍照很难,不知道她拍这些照片的时候难不难。
有一张照片是俞舟在长椅上看书,旁边是静谧的湖面,粼粼波光一直延伸到远处,阳光极其温柔地落在她肩头,眼眸低垂,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
俞舟正巧从厨房出来,悄声走到谭怡璇身边,顺着谭怡璇的目光也看向那张照片。
“在波兹南拍的,还是个中国摄影师呢。”
俞舟指着长椅的靠背,上面赫然站着一只灰扑扑的鸽子,胸脯看起来鼓鼓的,爪子稳稳当当地勾着木椅,它好奇地探着头,似乎也在看着她手里的书。
俞舟笑着说,这张是抓拍的,她当时不知道。那个摄影师跟她说觉得这一幕很有意思就拍下来了,然后送给了她,那个人还委婉地提醒她,大概是因为她刚买的面包太香了所以引来了鸽子。俞舟连声跟那人道谢,两人没加微信,这种萍水相逢的善意时常让俞舟感动。
俞舟讲得很生动,回忆时还带着笑意。
她“啊”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从柜子上拿下来一个厚厚的手账本,里面夹着机票、门票、收据什么的,还有盖得密密麻麻的印章。把那本子递给谭怡璇,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有点乱,随便翻翻就好。
俞舟回到厨房,把火关了,然后把菜一一端出来,蒜蓉蒸鲍鱼、辣炒花椰菜、辣椒炒肉,还有个冬瓜薏米排骨汤。
谭怡璇坐她对面,俞舟帮她盛汤。
汤还有点热,谭怡璇小口喝着,俞舟偷偷瞄了眼谭怡璇,有些感慨,真的是好久没两个人一起吃饭了。
只有她俩和有其他人在场的气氛是不一样的,俞舟也说不出来,感觉就是更安静了。
封闭的空间内,能互动的对象只有面前那人,也没有别人出来挑起话题或者是充当缓和气氛的角色。当然,这也意味着对方的注意力全然放在自己身上。
俞舟看谭怡璇往那碟辣椒炒肉夹了一筷子,有点紧张地问她味道怎么样。
谭怡璇慢条斯理地嚼了几下,然后说,“还不错。”
正当俞舟绞尽脑汁想话题的时候,谭怡璇倒是先开口了。
“你去了挺多地方。”
“是啊。”俞舟自豪地说。
俞舟讲起那几个月在欧洲,她没有做详细的攻略,也没有买《孤独星球》,而是喜欢到火车站,买一张最快发车的火车票,把目的地交给命运。那时候连箱子都不带,背个包就到处乱窜,时常遇到同样的背包客,偶尔会聊一下天,顺便交流下信息。
俞舟想起来个人,“当时有个小哥很有意思,我们是在去柏林的火车上认识的,他是加拿大人,gap year出来玩。我帮他拍了照,然后我们就道别了。结果后来我们在雅典的一家青旅又见面了,哇,好神奇。走的时候我送了他一本英文版的《理想国》。”
俞舟又讲起有一次错过了飞机,气得要死,因为就差两分钟,到的时候柜台已经关了。本来还想争取一下,这时候又跑来个人,那人也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跟值机员叽里呱啦了一大堆,结果还是不行。俞舟本来觉得自己还挺惨的,结果有个跟自己一样的倒霉蛋作陪,就不觉得很惨了,反而躲在一旁疯狂憋笑。
谭怡璇看着俞舟眉飞色舞的神情有些晃神,俞舟以前就是这样,一说到开心的事,饭都顾不得吃。
俞舟说完自己的事然后停顿了下,问起谭怡璇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谭怡璇轻描淡写地说,提起的基本都是工作,“反正肯定没你的有趣。”谭怡璇总结道。
俞舟没敢出声。
一顿饭吃下来,谭怡璇吃得欢不欢俞舟不知道,反正俞舟是被辣得不行,一个劲喝汤来解辣,早知道就不放这么多辣椒了。
趁俞舟在厨房洗碗的时候,谭怡璇打开那个手账本。
俞舟一开始是认真写的,像是日记那样,工工整整地记下一些那天干的事情,后来嫌麻烦就摆烂了,兴致来了就去集个邮、盖个章,把机票钉在纸页上,还插着很多博物馆或者是教堂的门票,甚至还有枫叶和花瓣贴在上面。
俞舟有时候也把这个当笔记本或者草稿本来用,所以能看到很多人在上面留下了不同的笔迹,有各国的语言,很多语言谭怡璇都不能判断是哪个国家的。
俞舟还会把这个当便签本,写下未来一周大概的行程,去哪个景点打卡,看什么演出,乘坐哪天的航班离开,写得一清二楚。
俞舟大多三五天写一次,也有时候隔十天半个月,不过都会规规矩矩地记下当天的日期。
从去年四月份开始,跨越了整整一年。
十二月的时候俞舟到了罗瓦涅米,应该是打算去追极光。
俞舟一边抱怨寒冷和长夜,每天得穿得跟个球一样,下午四点多才日出,七点多天又开始黑了,日照时间少得可怜;一边又兴致盎然地安排着行程。其中一页,俞舟记下了刚蒸完桑拿马上跳冰水里的感觉,“爽到想死!!!”那几个大字足以表明当时她的兴奋。
谭怡璇鬼使神差地翻到了自己生日的那天,一个书签掉了下来,大概是用驯鹿皮做的,她捡起书签然后放了回去。
那天俞舟还真记下了,准确来说,是写下了一次航班。
日期是谭怡璇生日前一天,目的地正是她所在的城市。
但是最后还是用笔划掉了。
谭怡璇记得去年生日也没什么稀奇的,照旧是和蒋思睿那帮人一起过,不过快十二点的时候接到了一通很奇怪的电话。对面那人一直不说话,谭怡璇以为是谁打错了,正巧那时候别人叫她,所以直接就给挂了。
现在想来,那很有可能是俞舟打的。
“你想去散步吗?”
俞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谭怡璇放下了那个本子,应了声好。
俞舟手里提着袋垃圾,另只手拿着奶茶,嘴里还轻哼着小曲,看起来心情很好。
晚霞逐渐散去,楼下还挺多人出来晃悠的,俞舟扔完垃圾就按照以往的路线走,谭怡璇不紧不慢地跟在她旁边。
“待会给你看个厉害的。”俞舟神秘兮兮地说。
俞舟轻车熟路地走到一片绿化带那里,有个小女孩早早就在那站着,她鼓着腮帮子,眼睛直直盯着那只挂在树上的布偶,皱着鼻子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烦恼。
虽然知道猫大概率不会把自己摔着,但还是难免担心,看到俞舟就像是看到了救星那样。
俞舟任由小女孩拉着她的手,然后好声好气地把那只调皮的布偶哄下来。
说老实的,虽然布偶是大型猫,但是那只猫真的有点肥,谭怡璇心想。
俞舟像是抱小孩那样抱着,不时还给它顺下毛。那猫意外地在怀里很安分,只是谭怡璇觉得它恃宠而骄的表情有点欠揍。
牵引绳在小女孩手里,三个人就结伴慢悠悠往前走。
有时候布偶玩心又上来了,唰的一下就窜树上去了,速度之快只看得见残影,它伸着小脑瓜,用爪子一点点往上爬,等爬到比俞舟还高的地方就不动了,定定地抱着树枝,望着面前庞大的两脚兽,好像笃定了她们中肯定有人会抱它下来,最好还能给点零食贿赂一下。
小女孩去和一只路过的柯基打招呼了,俞舟一边看着猫,一边小声和谭怡璇说话。
俞舟和小女孩前段时间刚认识,当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猫在树上挂着不肯下来,俞舟就帮了一把,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每天这个点小女孩就下楼遛猫。
小女孩逗完狗,拉着俞舟往旁边走了几步,她朝谭怡璇身上努努嘴,问俞舟那是谁。
俞舟犹豫了一下,说是好朋友,然后马上转移了话题,说今天穿的裙子就没有带猫条,下次补上。
奶茶早就交到了谭怡璇手里,谭怡璇顺手就喝了口。
标准糖真的是齁甜,谭怡璇皱了下眉。
俞舟当然看见了,不过什么都没说。
布偶终于肯下来了,小女孩被它牵着走,俞舟亦步亦趋地跟上,谭怡璇走在最后面。
恰巧这时路灯接连亮了起来,投下来的光把俞舟脚下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笼罩在柔和的光芒中,清脆的笑声缓缓传来。
大概是察觉到谭怡璇不在,俞舟兀然停下脚步,然后回头看着谭怡璇,眼里像是有星光落了进去。
那温柔一瞥让谭怡璇有些动容。
谭怡璇突然觉得其实很多问题也不是非得有个答案不可,起码这一刻,她的心跳已经告诉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了。
俞舟看着两人间的距离一点点缩小,谭怡璇快步上前,然后很自然地握住了俞舟的手,俞舟有些错愕,然后就笑了出来。
“今晚的晚霞很好看。”谭怡璇不明所以地说。
“我也觉得。”俞舟轻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