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蔡元祯整日在铺子里忙得不可开交,但她还是抽空让人去调查了一下蔡宴月的情况。
据调查的人回报,蔡宴月如今的夫家绸缎庄早就经营不下去了,她的丈夫金珂整日就知道流连酒馆赌坊,欠下了一大笔赌债,每每喝醉了或者是输了钱回到家对蔡宴月动辄就是打骂不止。
前世,蔡宴月曾经哭着回娘家希望父母可以出面帮忙,与夫家和离。
可像蔡明和陈兰那般好面子的人物,纵使知道女儿过得不好,也是宁愿用钱不断接济,而非出面帮女儿和金家人商议和离的事。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不管是被休还是和离,都是天大的耻辱,也会令女子的母家蒙羞。
木槿见蔡元祯对这件事似乎格外关注,也是忍不住提醒:“小姐,此前种种早就已经令二爷夫妇对您敌意颇深,虽说大小姐是您的堂姐,但这件事您最好还是不要掺和了。”
蔡元祯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澄心堂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蔡元祯每日回府也都回得晚。
这日蔡元祯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瞧见一个蔡宴月正被一个男子拉着朝着蔡府走去。
可蔡宴月看起来老大不情愿,死命朝着反方向走去。
挣扎的结果就是换来几个巴掌。
那个男子蔡元祯在年节的时候见过,正是蔡宴月的丈夫金珂。
“停车。”蔡元祯怒喝一声,随后立即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后,蔡元祯冲上前拽住了金珂再一次要打下去的手。
金珂回过头怒目圆瞪,蔡宴月满眼泪痕一脸难以置信。
蔡元祯看着金珂令人厌烦的飞斜的眉眼,柔声说道:“姐夫这是做什么?到了我蔡家的门口还要打我蔡家的人吗?”
蔡元祯虽然笑着,但眼神却是冷冽的。
被一个小辈质问,金珂自然是不悦,用力地抽回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外罩,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姐姐不守妇道,嫁给了我也不懂得夫为妻纲的道理,我出手教育两下怎么了?”
看金珂如此猖狂的模样,蔡元祯就知道此人背地里更甚。
蔡宴月上前一步拉住了蔡元祯,用带着哭腔的嘶哑嗓音说道:“你姐夫在外头欠了债,这几日赌坊的人几次三番上门讨债,你姐夫就想我回娘家要点钱接济一下……可明明前几日母亲才给了我二百两,那还是变卖了首饰的钱,我实在是没脸回去再要钱了。”
说罢,蔡宴月用绣帕掩着面哭泣起来。
蔡元祯轻拍了一下蔡宴月的手背,随后站到她前面,对着金珂说:“姐夫,你不就是要钱嘛,如今我可是蔡氏纸坊的三掌柜,我给你就是了。”
说罢,蔡元祯朝着木槿使了个眼色。
木槿纵使不情愿,却也还是解下了腰间的钱袋子,丢给了金珂。
金珂掂量了一下钱袋子,感觉沉甸甸的,这才心满意足,对着蔡元祯说:“三妹还真是女中豪杰,我早就知道你与整日只知道闲在家中的女子不同,如今成了三掌柜,以后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你姐夫。”
对蔡元祯说完,金珂又收起了谄媚的笑容,对着蔡宴月凶狠地说道:“你也不知道跟你妹妹学着点,要是你也那么有本事,我又何苦过这样的日子。”
蔡宴月清丽的脸颊上滑下滚烫的泪水,眼睛因为反复流泪而变得猩红,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金珂骂完,又说:“今日时候不早了,我们便不去打扰岳丈岳母了,你快跟我回家。”
说着,金珂又准备去拉蔡宴月,后者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蔡元祯出手阻止,对着金珂说道:“姐姐既然今日都到家门口了,那便在这里歇下吧,我还有些许体己话要跟姐姐说,想来姐夫也不会介意吧?”
金珂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很明显对于蔡元祯这个财主,以及未来可能继续当他财主的人,他不想得罪。
金珂笑眯眯地说:“既然三妹都开口了,我自然也没有理由不答应,今日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告辞了。”
说罢,又转头指着蔡宴月说:“你明早可别忘了回来做饭。”
说完之后,金珂便转身离开了,手中的钱袋子还被他抛上抛下的。
瞧见他这副样子,就连木槿都忍不住鄙夷吐槽:“这究竟是什么人呐?”
嫁了个这样的人,蔡宴月心里也不好受,看着金珂离去的背影,叹气道:“那不是回家的路,他拿了钱定然是又要去赌。”
蔡元祯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拉着蔡宴月说:“姐姐还是先不要管他了,先回家休息吧。”
一听这话,蔡宴月却像是突然应激了一般,抽回了手:“不必了,我今日突然回家父亲母亲必定担心,反正日子横竖都是这样过了,倒不如回去面对。”
蔡宴月想走,蔡元祯却拉住了她:“我倒是有话想同姐姐说,若是姐姐怕二伯父他们担心,可以去我屋里休息。”
蔡宴月踟躇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留下。
到这里之前,蔡宴月已经好几日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了,热腾腾的饭菜下肚,又是待在舒适安全的环境里,整个人也放松不少。
为了不惊扰旁人,蔡元祯让她歇在了自己的屋子里,和自己一起睡。
换寝衣的时候,蔡元祯看到她白皙的躯体上遍布伤痕。
那些伤痕有新有旧。
旧的已经变成了丑陋的疤痕,永远留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新的还要么带着青紫,要么还泛着血红,让人看着觉得刺目。
蔡宴月却是对此不以为意,对她露出一个苦涩又无奈的笑:“吓到你了吧?你也不必太同情我,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习惯,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词。
那一晚,蔡宴月同蔡元祯说了许多。
她说了金珂是如何虐待她,婆母是如何刁难她。
那些话,蔡宴月就连在自己母亲面前都不敢多说。
夜晚静悄悄的,蔡元祯躺在床上听着这个时代的女性诉说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蔡元祯静静的,听完之后问她:“大姐姐,你没有想过和离吗?”
一说到此处,蔡宴月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无奈地道:“当然想过,要是能离开那个畜生,哪怕是被休我也愿意……”
“可我是蔡家的女儿,咱们蔡氏纸坊有着上百年的好名声,虽说我是个微不足道的,可若是我被夫家休了,咱们蔡氏子孙的名誉也都会受影响。就算是我想,我的父亲母亲也不会同意。”
蔡元祯沉默了,上辈子也是这样,蔡宴月实在是受不了想要回家,可二伯父和二伯母总是劝她再忍忍。
可这日子还长着,难道这剩下的日子要天天忍吗?
昏暗月光下,蔡元祯看着身边女子美丽的脸庞,忍不住为她叹息。
如此娇艳美丽的花朵,却在此生原本绽放得最绚丽的时候被禁锢着,遍体鳞伤。
她不禁想,前世的蔡元祯到了穷途末路之时,是不是也后悔自己不应该这样早早嫁人,困于宅院一生。
睡觉前,蔡元祯对蔡宴月说:“大姐姐,我会帮你的,你一定要撑下去。”
蔡宴月轻笑了一下:“那我便相信你,就是不知道这日子还能撑到何时。”
第二天一早,蔡宴月便离开了。
等蔡元祯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没有人了。
蔡元祯不禁叹了口气,她定然是记者昨日金珂说的让她回去做早饭的那句话。
蔡元祯担心自己还没能解救出蔡宴月,她便寻了短见,所以雇了人时刻盯着,千万不能让她出意外。
前世蔡宴月死后,陈兰始终活在自责和悔恨当中大病了一场,没过多久就死了。
后来的蔡家,也在支离破碎中逐渐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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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生宣纸在澄心堂的销量很好,但蔡元祯却还是站在买家的角度上发现了弊端。
生宣纸的受众群体主要应该是那些有书法基础的人,因为它的洇墨性太强。
若是书法功底还欠火候的人写,未必适用。
蔡元祯决定在此基础上制作半熟宣、熟宣。
确定了想法后,蔡元祯便让周蛋跟自己跑一趟纸坊,和纸坊的大师傅商量一下具体操作事宜。
听到可以去纸坊,周蛋近日黯淡的眼神终于流露出光彩。
其实,从纸坊跳转到纸铺,周蛋也面临了许多“水土不服”的现状。
他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识几个,丁昌经常嫌弃他。
纸铺里来往的都是贵客,他素日里不爱说话,骨子里又谨小慎微,生怕自己做错事,经常有生意上门的时候他都不敢去迎,想着能躲就躲。
如此一来,铺子里其他人自然不喜欢他,他自己也察觉到了,经常在铺子里就是干些擦抹洒扫的粗活,连之前在纸坊都比不上,好歹之前干得还是手艺活。
蔡元祯并非不知道他如今的困境,可他不能因为知道自己不行而选择逃避,这样永远都不会成长。
相比较而言,木槿上手则快速了许多,在来纸铺前她甚至连算盘都没有摸过,可富荣叔却对她的评价很高,说她就是做账房先生的料。
蔡元祯见木槿被夸脸上有了发自内心的高兴,她也忍不住为木槿感到开心。
可周蛋,还需要好好磨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