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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生命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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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献在幼崽们的军训结束前搞定了官序先生人选,但与图南预想的有所差异。

图南的预想是一水的雌性带崽陆地生物,但米献凑的人手有三分之一是鲛人。

“虽然你对学识的要求不苛刻,但其它条件加起来比要求学识更难,想在一个月内凑齐人手根本不可能。我想了想,本质上你担心的就是男先生强女干学生,所以才搞这么多怪异条件,我补的这三分之一的人手,不论男女,绝不会对学生做什么。”

图南看着官序池子里的鲛人们,无法反驳。

确实不用担心这些鲛人对学生做什么,学生都是陆地生物,这些鲛人连岸都上不了,只能在水池里活动,物理上杜绝了搞出丑闻的可能性。

而且鲛人是长生种,男女性别比接近1:2,一名雄性鲛人只要不是烂到人神共愤,都能找到好自己这口的雌鱼做情人,若是有魅力,那图南这种有二十八任情人都算克制的,历史上还有雄鱼创造过情人超两万任的记录。

于鲛人而言阴阳和合以及成熟丰满的异性才是天理,断袖磨镜娈童等在图南看来更像是父权文明社会对个体异化的产物——反正各个长生种不好这口,不论多乱都只是成年男女之间乱。

即便能上岸,长生种的鲛人先生还真比短生种陆地生物的先生安全。

但是——

图南困惑的问自己的同族。“你们怎么会来陆地上做先生?海里不是比陆地更舒服吗?”

鲛人是鱼啊,陆地再丰饶肥沃,终究不如海里宜居。

同族一脸一言难尽。“代役税涨了。”

官吏不需要服徭役,图南还真不知道徭役政策又有什么变化。“涨了多少?”

“涨了五百。”

“那不就是两千了?”

同族点头。“我们十岁服一次徭役,若要免徭役,必须一次缴纳十岁的代役税。”

图南了然:“两万贝钱。”

同族唏嘘。“陆地上虽然干燥,但赚钱机会比海里多,更容易攒够钱。”

图南道:“会很累。”

“再累还能比服徭役更累。”

图南哑然,旋即转为若有所思。

“府君想到了什么?”

图南思索道:“县里的人生病后鲜少有人会求医问药,都是硬熬着。”

米献叹息。“看一次病需要花的钱,最少也相当一日的饭钱,还不一定能治好,手停口停的氓庶如何能接受?若是重病,没必要救,若是小病,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人,更没必要浪费钱。”

图南看着池子里备课的鲛人们。“你说我能不能将医药成本降下来?”

米献不解:“降下来?这如何能降?”

图南道:“鲛人多少会一些医术,不一定能达到良医的门槛,但对连医都没有的氓庶而言,医者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医者。”

虽然庸医比良医更容易发生误诊之类的问题,但没解决有无问题就开始计较质量好不好纯属耍流氓。

米献摇头。

图南不解:“为何?”

“即便府君让更多鲛人上岸,也只能降低诊金,但并非所有鲛人都与您一般化出双腿在陆地上任意活动,旁的鲛人需要在水缸里让人抬着才能离开医馆,但找人抬自己需要钱,鲛人医者的出诊成本更贵,出诊费便很难降下去。”

图南:“为什么要医者出诊?不能病人自己上门吗?”

米献提醒:“有看病意识的病患必然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有足够的影响驱使医者上门,没有能力驱使医者上门的病患,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病了需要求医问诊的念头。”

图南莫名有种吐血的冲动,但还是倔强道:“那我能不能一定范围就设一个医疗点,每个医疗点放一两名医者,病患抬抬腿就是医疗点,无需出诊,鲛人医者的出诊成本便比陆地生物医者低。”

米献赞同点头。“但那得设置非常密集的医疗点,需要耗费多少钱财?县里没钱。”

图南噎住。

米献安慰道:“府君已经做得很好了,比起府君来之前,县里看病的人增加了。”

图南道:“可我觉得我还能做得更好。”

米献思考须臾,问:“府君在海国可有才俊之称?”

池中一名鲛人笑道:“图南可不是才俊,是神童,三十几岁便以一封策论震动皇,让皇大喜,欲提拔她为公卿,可惜没想到贤才乃稚童。也因为见识过这家伙,皇后来专门设立神童试,凡通过神童试的稚童,九大学宫的藏书皆对其敞开,并授予官职,陪王嗣读书,”

米献闻言侧目。“听起来很不错,但陪王嗣读书,神童们不会与王嗣们打起来吗?”

她虽然不太了解海国王宫的情况,但她也不是没见过大户人家的子弟。

陪高门子弟读书的人选可以愚笨,但必须听话乖巧能忍,不然高门子弟发脾气,陪读不愿伏低做小哄人,轻则失去一份高薪工作,重则家破人亡。

鲛人愣了下。“这我就不清楚了。”

图南道:“会打起来,比如九王女,她与陪读每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最近几年大概是打累了,消停了点。”

米献侧目。“陪读没事?”

图南不解。“两个稚童打架,顶天也就打掉几片鳞片,能有什么事?”

“没别的报复?”

图南恍然。“你想多了,陪读顶天就是不用陪王嗣读书,有官职俸禄在身,离了王嗣只会过得更好。陪王嗣读书反倒是对他们的折磨,但这是皇的意思,皇希望自己的子女沾染神童们的才气,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论王嗣多难相处,也只能捏着鼻子忍到成年。”

米献:“....”虽然不知道通过神童试的神童有多天才,但将普通人与学神放在一起,普通人真的会传染学神的高智商吗?怕不是每天被学神打击到体无完肤。

不过若图南与那些陪读神童是一类的话....

米献问:“府君这一生可曾遭遇过无法战胜的挫折?”

图南没答话,只是以眼神反问:你怎会觉得我那么逊色?

米献了然。“府君,人力有穷尽,苛求完美易生心魔。”

图南莞尔。“可我都没做,怎么就知道做不到呢?”

米献无言叹息。

府君这种太过顺风顺水的膨胀心态若能一生顺遂还没什么,若不能,遭遇打击时,精神创伤会比寻常人更深,乃至一蹶不振。

图南无语道:“别一副杞人忧天的模样,我现在也没精力对医疗下手,官序搞定,下一步,预防叛乱。”

米献懵然。“叛乱?哪里?”

“自然是本地。”

米献不能理解。“府君兢兢业业一心为民,氓庶的日子也肉眼可见的越过越好,怎会叛乱?”

图南神色复杂。“海国军营,男女同营。”

米献仍旧茫然,那又怎么了?男女分营便得多建一座营地,那得耗费多少无谓的人力物力?

看着米献脸上的茫然,图南感慨道:“生活环境确实会限制一个人的常识认知,优秀如献娘也不能免俗。”

十岁以下的幼崽从练兵场出来,无缝衔接塞进了官序。

官序除了教导幼崽启蒙识字算数,还管吃住,一日两餐,每餐有鱼有菜蔬——学生一旬放一次假,休假期间才能回家——虽然不管穿,但学生身上本来就有练兵场发的衣服,正好当校服。

十岁以下的孺童进了官序,轮到十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成童进练兵场。

成童前脚进练兵场,图南后脚将武库里的兵器拿出来,刀剑之类给每个官吏配上,要求兵器片刻不得离身,盾弓箭则放在官署,确保随时可以拿到,看得所有官吏心里直突,被图南安排工作时都心神恍惚。

田间。

孙灵检查着麦田里的草,为了防止宿麦冻死,冬季时要给麦田覆上干草保暖,时时检查,增减干草厚度与蓬松度。

“孙田曹。”

孙灵纠正同僚:“代田曹,前田曹在牢里,新田曹还没来,我只是暂代。”

杂吏不安的摸着腰间的佩剑。“代田曹,你说府君给我们发刀剑是何意?”

官吏只有负责维持治安的才需要刀剑,即便如此也对刀剑控制很严,主要使用的还是棍棒,其余职位的官吏更是棍棒都不佩,但现在,做为一个与治安吏八竿子打不着的杂吏,她却配上了剑。

即便不识兵器,杂吏也能判断出自己的佩剑是极好的兵器,比治安吏的佩剑更好,这不是好兆头。

孙灵道:“总归不会是为了害我们,府君如此励精图治,必舍不得前途。”

只要图南不是不要前途了,总得在乎她们的死活,本地有能力担任的人,不拘男女老幼被图南筛了几轮,真的筛不出人了。

“可她还可以用外乡人,就像米献。”

孙灵道:“但海国法律规定,地方官吏必须有三分之一到一半为本地人,我虽不知为何有此法律,但相信不会是无缘无故制定,望云县出身本地的官吏如今正卡着三分之一。”

大义灭亲清查土地人口事件后孙灵苦学海国文字,并托人从中云岛与西云岛买了海国所有的法律书,恶补法律知识。

本来想着有没有可能抓点图南的把柄以便未来自保,却发现图南滑不溜秋,所作所为在法律边缘大鹏展翅,却始终没越过去。

但也有意外收获,海国居然明确规定地方官吏中出身结构,看着法律规定的最底三分之一,再看看望云县如今的官吏出身结构,再看看图南筛不出新人的现状,可以确定图南短时间内不会再对本地官吏举刀子。

孙灵安慰同僚。“放心吧,府君仁善,不会官逼民反再杀良冒功以求前途。”

“那就更可怕了。”

“此话怎讲?”

杂吏忧心忡忡:“府君不会主动制造动乱,那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防备?我们的威望虽不如父兄,却也非瞎子聋子,竟一无所知。”

“想想官署里的兵甲,比旧王军队的兵甲更精良,不论发生什么都能挡住。若有不测,大家记得往官署跑就行。”

杂吏闻言只能勉强安下心。

孙灵道:“别想那么多,安心顾好农事,县里的存粮在之前的战争中便消耗殆尽,大户存粮也在这段时间被府君消耗,如今县中无半点存粮。这一季宿麦关系明岁县中所有人的饭碗,若有个三长两短,那才是天崩地裂。”

“是啊,也不知府君怎么想的,竟一点存粮都不留。”

同样的疑惑米献也有,望云县岂止府库里没有存粮,图南还向司非借了三万石粮。

图南也很无辜。“我也不想啊,但要修路,修路是重体力,口粮不给足,服役者必定死伤枕藉。我记得西北那边的燹朝的前任,不就是这么亡国的吗?皇帝大兴土木也就算了,还要求几个月就修好,要求修得又快又好,却不给氓庶吃饱,还没天下大乱就搞死了三成人口。”

“若你不要求以最快速度将路修好,消耗便不会如此惊人。”

图南的表情更无辜。“我也不想,但这路能救命的。”

米献看着手里的公文。“麻纺织作坊?”

“竹船用麻压舱,再以热带与暖温带海域的海水沤麻,竹船着陆时,麻也完成了初步加工。我与水委还有其它商人都谈了生意,吃下了大量粗麻,路不修好,便没法运过来,麻运过来了,氓庶冬季时便可进城做工,多一份收益。”图南托腮补充道。“对了,明岁农闲,我们还可以组织氓庶开垦更多荒地,长白云岛平原狭窄,多山地,山地种粮食有点为难,种麻却是正好,到时将麻和酒卖给竹船商人,又是一份收入。虽然望云县情况比其它县好的,咱们这有七成土地是平原,不过钱不嫌多。”

米献点头。“你希望尽快改善本地氓庶的生活?”

图南问:“你说这些够不够买本地氓庶的命?”

米献:“?”

“种地就算了,赚不了钱,但修路、酿酒、麻纺织作坊、种麻....林林总总加起来,一户四口之家,一岁进项少则两千贝,多则三四千贝,够买命了。”图南掰着手指计算着。

米献:“....府君,你这话说得让我有点不寒而栗。”

图南颔首。“我也觉得这种用钱计算人命价值的算法不寒而栗。”

米献点头,旋即摇头:“是不寒而栗,但更不寒而栗的是府君你为何算这个?”

图南叹道:“若这些钱不能买命,望云县剩下这一万多人可能会死得只剩下三五千人。”

米献懵然。“这是为何?”

图南叹息:“男女同营,以本地男人的尿性,不发生恶性事件都对不起几千载的文明驯化。但短生种自身孕育的文明会惯着他们,海国不会,根据海国千载来的经验,以性/器官是否发育为分水岭,已发育的男性,在练兵场里至少死三成。为防万一,长白云的驻军在这几个月翻了两番,十岁以上成童入练兵场后,军队便奔赴各地,随时准备镇压暴乱。”

米献批阅公文的笔顿住。

*

练兵场,双月高悬。

嗖!

箭矢深入颅骨,少年的身体无力的倒在雪地里,立刻有杂役熟练的将少年的尸体拖下去,放到车上,明天一起扔乱葬岗,之后是喂野狗还是安葬得看少年的亲人作何反应。

五郎持弓露出矜持的笑:“我又射中一个,还要比吗?”

同僚:“比,夜晚还没结束。”

“那就比,可别忘了赌约。”

“我没忘,我若输了便请大家吃羊肉。”

五郎取出一枚箭矢,擦拭箭头与箭杆。“你说这些短生种怎么搞的?都说了强女干死罪,就是不信邪,就那么自信自己不会被发现吗?”

一名正在喝茶的女教习道:“他们可能不是自信不会被发现,而是自信受害者不会告官。”

五郎不解:“这是为何?”

“在这里,女子失贞是一种罪。”

五郎:“....可我听说燹朝这边很开放。”

“贵女与寡妇很自由,未婚女子不行。”

五郎:“照这逻辑,鲛人岂非罪无可赦?”

鲛人普遍不婚,男女关系更是混乱出了境界。

教习道:“鲛人又不是陆地生物,不与他们杂处。”

五郎庆幸道:“幸亏鲛人有自己的国,又有人跑出来了。”

说话间,五郎挽弓。

嗖!

箭矢深入脖颈。

打赌的教习挑眉:“这回是我中了。”

不时的弓弦霹雳声陆陆续续响到天明,翌日时,练兵场里拖出去一车尸体,傍晚时,赌输的教习从外面弄来一头羊,一群教习欢喜的吃了一顿羊肉炖咸鱼。

练兵场的死人频率在十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成童离开练兵场去官序启蒙识字,二十五岁以上的青壮年进入练兵场达到鼎盛,拖尸车每天都能拖出一大车尸体。

每天都有氓庶在乱葬岗找到亲人的尸体,在图南数月改革下失去利益的人也趁此机会活跃起来。

图南也不回私宅了,每天都在官署休息,睡觉时枕着弓箭长矛。

冬季走到尾声时,官署被无以计数的氓庶包围。

感谢被陆君宰了的城主,他在的时候不仅将城主府修得无比舒适,城墙更是奇高,虽然没能保住他的命,却方便了官吏们。

图南看着墙下汇聚的人群,发现人群始终没开始攻城。

“我们好像有谈谈的余地。”

米献不可思异的看着图南:“府君想做什么?”

图南拍板道:“找篮子和绳子过来,我要出城。”

米献魂魄都要飞了。“练兵场死了那么多人,暴民挟恨而来....”

“我知道,但他们没有立刻攻城,这说明我这几个月没白干。”

“可万一....”

“三五千条人命,值得赌一把,我意已决,休要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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