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宴寻抹完药之后,余晚晚叮嘱他回屋去早些休息,有利于伤口恢复。
她可不想等到一个月后,楹海城大庆那日,他们这边只有汪明珠和她二人孤零零地入海。
没有觉得汪明珠不好的意思,只是人多力量大嘛,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希望,多一份安全感。
想到这里,余晚晚捏起一旁的小瓶子,寻思着明日再去那家小药房买两瓶。
沈之礼不是也受伤了么……
不对,他受的是内伤,这神仙药不管用。
要不明日还是去那家铺子里去问一问,看看掌柜老头儿有没有什么治拍伤的药。
能给他治好了,那就是美事一桩,到时候他也能一同入海了。
简单将先前买来的物品归位整齐后,余晚晚准备靠在软乎乎的床榻上,阅读白日里买来的话本子。
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落地宫灯,将它挪到了床边。
对了,话本子呢?
那本名为《征服狐妖的详细策略》的话本子呢?
余晚晚楞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她确信话本子就是就是放在木榻上的。
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呢?
竭力将思绪一点一点地往前翻着,她从集市上买完东西回来,在木榻上休息之前将那话本子翻了几页,而后就睡下了。
似乎醒来之后就没再见着了。
余晚晚脑子一跳,不会是被宴寻看到了吧?
她蹲了下来,朝木榻底下与周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圈,没有。
今日只有宴寻来过她的房间,一定是给他拿去了。
白眼狐狸!
她帮他擦药,帮他报仇,还为他寻了许久才买到百果蜜糕,他倒好……不经过她同意就没收了话本子。
余晚晚在胸中吐槽归吐槽,没一会儿就不气了。
“嘿嘿……”她走到柜子前,在一沓衣物底下又拿出了两本话本子,“想不到吧,我还有别的话本子。”
没收就没收,反正她今后都不用下楼走很长的路,直接靠着那卷小画纸穿到小书摊前,便可尽情挑选,别提多方便了。
想到此处,余晚晚脸上喜滋滋的笑容忽然卡住了。
等等……小画纸呢?
她的心肝宝贝蜜饯儿小画纸呢?!
哦,被宴寻拿走了。
余晚晚咬咬牙,决定明日想法子,一定将那小画纸夺回来。
【叮——】
【奖励记忆碎片一枚】
系统突如其来的奖励并没有让余晚晚更高兴。
记忆碎片?
她回想着,上一次从系统口中听到这四个字,还是刚穿书第二日,宴寻想要杀掉她的那一日。
这么说来,记忆碎片也算是个救命恩人呢,含金量应该不比系统提供的免死保护低吧?
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奖励免死保护呢?
搞不懂。
上一次的记忆碎片里是宴乐儿与小宴寻,画面还挺温馨的,这一次又是什么呢?
余晚晚:“系统,我要使用记忆碎片。”
她已有些犯困,懒得再集中意念和系统沟通,遂对着空气直接开口。
反正不管是脑袋里面想,还是说出口,系统都能够听到。
然而等待了许久,还是没等到任何画面。
怎么和上次不一样?
难不成“记忆碎片”是需要满足一定条件之后,自动触发的“被动技能”?
类似于需要宴寻动手杀她,才能被自动触发后蹦出来?
若真是这样也太坑了。
“系统,听到我说话了吗?我要使用记忆碎片,现在就要!”余晚晚拿着话本子爬进了被窝,对着空气重申了一遍。
系统仍旧闭口不言。
幸亏这个系统没有实体,否则早就被她揍得鼻青脸肿了!
余晚晚抚了抚心口,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不要气不要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尔后她拿起手边的话本子,爬到床上享受睡前的最后一点美妙时光。
在烛火下看了一会儿书,余晚晚便将话本子搁在枕头底下,准备入睡。
【叮——收到!宿主,你值得这些奖励!】
忽然间的一个声音在脑内蹦出,余晚晚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挨千刀的系统,怎么还延迟了!专程吓她是么?!
然而她等了一会儿,仍旧什么画面都没等到,人已经在昏沉中陷入了睡眠。
……
余晚晚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入眼皆是满目冰山。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遥遥望见了一座纯白的城池。
四周忽然传来一阵钟声,久久回荡在耳边。
画面一个抽缩,余晚晚一转身,眼前不再是冰山与遥远的白城,而是纱幔轻飘的卧房内。
一个女人背对着余晚晚,正坐于镜前梳妆。
她的身旁,还一左一右跪着两个丫鬟装扮的女孩。
“请问这里是哪儿?你是……”余晚晚试探着问道。
但是那女人并未回答,她身旁的两个丫鬟也依旧一动不动地跪着,如同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
她们,听不到她说话么?
有可能,但又不能十分确定。
余晚晚慢慢挪着步子向前走了两步,想去镜子里看那个女人的脸,那女人纤薄的背一扭,从椅子上起了身。
她的脸骤然呈现在了余晚晚的面前——宴乐儿。
余晚晚瞳孔猛然一缩,连着向后退了两步。
不,这不是宴乐儿。
结合方才沿路走来的冰天雪地来看,莫非这里是青玄国?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夺了宴乐儿身子的白苑?
奇怪,她不是被杀了吗?
女人转过身,也像是完全看不见余晚晚似的。
忽然间她笑了,说话的语调听起来是那样的令人不适。
“女帝终于死了,我得好好感谢我的孩儿。”
她脚边的两个丫鬟,皆是垂首道:“还是您英明。”
白苑随脚挑了一个丫鬟,轻轻踹上一脚:“你,把他给我带过来。”
“是。”丫鬟弓着身子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走了进来。
余晚晚一下就看出来了,那是宴寻。
他此时的模样已经约莫有七岁,比余晚晚在幻境中看到了模样要大了许多。
但他还是满脸纯净天真的模样,晶亮的墨色瞳仁如同被清水洗涤过。
“娘亲。”仰头看着宴乐儿模样的白苑,他笑道:“娘亲,女帝已经死了,从此以后,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了。”
宴寻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是他杀了青玄女帝?
余晚晚皱着眉头,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一切。
白苑笑得前俯后仰,“我的孩儿……哈哈哈我的孩儿,娘亲真是喜欢你。”
小孩儿亦是笑着,眼神中居然不含一丝阴翳:“娘亲开心便好,娘亲开心,寻儿也开心。”
白苑走近几步,满意且敷衍地摸了摸孩子的脸颊。
她的手不小心蹭到了他脸颊上的血,嫌弃似的擦在了他的肩头,而后挤出虚伪的笑意:“乖乖待在这儿,娘亲再奖励些好东西给你。”
她说着走了出去,再归来时,手中端着一只盛满红色粘稠液体的碗。
“来,喝下它。”她说着托起他的下巴,将碗中的血液喂进了他的口中,“甜么?”
满身是血的小孩儿喝完了一碗血,眨巴着眼睛,乌黑的睫毛轻轻扇动。
“甜,娘亲给的,寻儿都喜欢。”
白苑十分满意:“嗬嗬嗬嗬,记住这个味道,只要寻儿乖乖替娘亲办事,娘亲就会给你奖励。”
一旁的余晚晚已经气到发抖了。
白苑究竟对宴寻做了什么?她不敢想象。
眼前的景象忽然间模糊了起来,整个房间随着白苑的笑声被扭作一团。
画面再次舒展开来时,眼前的场景过分刺眼。
飘着纱幔的床榻之上,柔软的被子底下,是两条紧粘的身躯。
轻轻的“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孩子抱着枕头走了进来,模样十分无助。
“娘亲,寻儿做噩梦了,梦到死掉的那些狐狸,全都站在了寻儿床边。”
隔着纱幔,又是夜里,孩子似乎看不大清,迈着脚步走向了床边。
看清了被子里还有一个人,孩子的目光有片刻呆滞:“娘亲,他是谁?”
白苑咯咯笑着,答非所问道:“寻儿,你要有弟弟妹妹了,高兴么?”
孩子的嘴角耷拉了下去:“不高兴,寻儿不要弟弟妹妹。”
“由不得你这个小杂种,快滚!”被窝里的那个男子怒喝道。
孩子仍然立在床边没有离开,只是苦苦哀求着,将目光投向有着宴乐儿皮囊的白苑。
“娘亲,那些狐狸都在床边盯着寻儿,寻儿好害怕。”
白苑却像听见了笑话似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他们陪你玩,不好么?”
“娘亲,求求你了,不要赶寻儿走。”
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那片黑暗中,无声地哭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要我说几遍?”白苑忽然间吼了一声,然而很快又换作虚伪的温柔:“寻儿,乖乖听娘的话,才有甜甜的血喝,否则就没有了。”
“寻儿不要喝血了,娘亲别赶寻儿走。”
这孩子此刻不过是一粒孤舟罢了。
“来,到叔叔这儿来。”白苑身后的那个男人忽然笑着唤那孩子。
孩子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抱着枕头,慢吞吞地朝男人走了过去。
走到了另一面的床边,那男人忽的掐住了孩子的脖子,像扔一块破抹布似的将他丢飞了出去。
“啪——”
门外是重重的落地声。
余晚晚追着跑了出去,小宴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余晚晚下意识地想要去扶他起来,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空空的,什么都摸不着。
“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余晚晚抱着腿儿在地上坐下,将脑袋埋进了膝盖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艰难地动了动,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
他踉跄着步伐,将那个同样被甩飞去的枕头捡了起来,抱进怀中,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了。
烛火越往前越暗,狭长的走道尽头是一片漆黑,他小小的身影就这样一晃一晃地融入了黑暗中。
窄而长的走道内只剩下余晚晚一个人坐在那儿,身后遥遥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宴乐儿琴音般的声音,却是由白苑说出来的。
“我早就想除掉女帝了,只是那个老狐狸戒心重得很,嗬嗬,多亏了我的寻儿。”
整个走道里的光全都熄灭了,层层叠叠的笑声在耳边不断被放大,重叠。
恐惧与愤怒几乎要将余晚晚吞噬个干净。
身子猛然一抖,眼前的画面扭转。
余晚晚陡然睁眼,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警报!警报!】
【男二正在黑化中,请尽快前往阻止其黑化。】
余晚晚不顾那颗快要蹦出体内的心脏,她掀开被子踉跄地冲出了房间,直扑旁边宴寻的那间屋子。
好在他没有栓门,余晚晚一推就将门推开,她直朝宴寻的床边扑了过去。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的一点光照了进来。
余晚晚抬手摸上他的额头,沾了一手的冷汗。
难道他也梦到了和她同样的场景?
“宴寻,宴寻别怕。”余晚晚慌忙地拉住了他的手。
躺在床上的宴寻像一只淋了雨的小动物,不停地颤抖着。
余□□脆脱掉鞋子扑了上去。
她隔着被子将他抱住。
“宴寻不怕,有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黑暗的屋子内,只剩下两个情绪都有些失控的人。
余晚晚自己,亦是未从那场梦境带给她的害怕情绪中走出来。
然而她还是需要不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抚慰另一个比她更失控的人。
她不敢猛然将他叫醒,只得尽可能拿出令他安心的语调,一遍遍地试图将他从梦境中缓缓拉出。
“那都是梦,宴寻别怕……欺负你的人我帮你杀掉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不会再有了。”
她将他拥在怀里,颤抖着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脑袋,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身子也颤抖得没那么强烈了。
她这才脱了力似的朝一边滚去,滚到了床的里侧。
呆呆望着黑暗中的床顶,她浑身也已经被冷汗浸透。
脑袋里居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澡白洗了。
身旁的人平静了下来,余晚晚思绪沉沉,粘稠如一碗漆黑的浆糊。
方才太过紧张,如今猛地松散下来,四肢也沉得抬不起。
还未来得及回自己那间屋,余晚晚便倒在宴寻床榻的里侧,昏昏睡了过去。
眼前的空间被无形之手扭转,所有的斑斓的色彩被诡异地拧作一团,而后那只手倏然一放,宴寻还是孩子的模样。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他手中拎着一只狐狸的头,一步一步朝前缓慢地走着。
“滴答……滴答……”
手中的头颅血肉模糊,鲜红的液体不断地滴下来。
他只身穿行于长长的走道中,脸上挂着一点儿淡淡的笑。
尔后,他打开了那扇门。
坐在梳妆台前的女人扭头看他,在看到他手中头颅的那一刻,目眦尽裂。
小孩儿仍是笑着的,如余晚晚之前看到的那个场景一样,纯净洁白的笑。
他仰头看向那个女人,那个每日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娘亲,以后没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那个将他像破抹布一样甩出去的男人,被他杀了。
“娘亲,你不高兴吗?”
女人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凶狠表情,她浑身颤抖着,瞪着眼睛朝那孩子扑了过去,揪着他的头发就是一顿打。
“疯子!杂种!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孩子任由她打着,踹着,没有还手。
他被她踹到了角落里,缩成一团,又被她揪出来往外甩。
“娘亲以前最喜欢寻儿了。”
“娘亲,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娘亲,寻儿好想你……”
满身是血的孩子终是昏了过去,软软塌塌地倒在地上,像一条树底下被人踩过的小虫。
头发被扯乱,衣服被撕破,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令人不忍心再看……
唯有那浓密的睫毛,轻轻覆盖住下眼睑,竟带给人一丝柔软安适的错觉。
太阳的光照进来,仿佛这只是一个温暖的午后,孩子靠在母亲的怀中,安睡的侧脸。
然而终究不是。
失去的那些东西,是捡不回来的。
白苑对他做的那些事,足够残忍。
比这更残忍的是,她用着宴乐儿的皮囊,做着伤害宴寻的事。
狐仙庙一别,重逢后,娘亲还在他眼前,却不再是他的娘亲了。
他以为只要他乖乖听话,娘亲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温柔地对着他笑,给他吃百果蜜糕……
还是会在午后的阳光下,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四周鸟语花香,世界一片明亮……
……
拿孩子出了一顿气后,白苑绕着昏迷倒地的孩子走了一圈。
她的脚步轻而慢,出口的语调却透着阵阵阴狠和得意。
“现如今,青玄国内与我敌对的势利,都已经被铲除干净了,老狐狸也死了……嗬嗬嗬嗬!今后我就是女帝了!”
她踩着孩子被撕裂的衣摆蹲下,冲着昏迷的他笑道:“谢谢你啊,不如……送你一个礼物?送你去地下见你娘亲好不好?”
只有他们二人的房间内,她抹得鲜红的嘴咧开大笑着,眼睛却死死瞪住地上的孩子。
她手一伸,化作尖利的爪子,直直刺向那孩子的心口。
“女帝!不好了,封灵塔一直在晃!地面要裂开了!”
遥遥的声音伴随着密集的脚步声,从狭长的走道上快速传来。
“什么!”
白苑瞪大了双眼,一甩袖子便冲出了房间,直奔封灵塔而去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孩子,余晚晚无能为力。
她现在知道了,这是系统给她展示的记忆碎片。
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余晚晚咬着牙冠,攥紧了拳头:“白苑,你还是死得太轻松了。”
即便她将白苑戳成了筛子,一刀挥下了她的头颅,她还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余晚晚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地恨过。
她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孩儿,咬咬牙离开,跟上了白苑的步伐。
向前跑了只是几步,狭长的走道自动向身后抽离出去,停顿之时,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陡峭的雪峰之上,立着一座金边白塔,塔边整齐站着两排守卫,低着头迎接白苑的到来。
这座塔并不似余晚晚设想中的那样高大。
它不仅只有二人高,门也十分窄小,勉强够一个不胖的人走进去。
果然如方才前来报信的人所说,此时整座塔身都在剧烈震动,塔内散出阵阵白金色光芒。
白苑手腕在空中翻飞,塔门被打开,余晚晚紧跟其后跑了进去。
令她诧异的是,进了塔,朝中心垂目往底下看去,一眼竟望不到底。
原来这塔之所以在外面看起来极小,是因为它并非向上而建,而是似地宫一般向下而建。
封灵塔外面在晃,里面晃得更加厉害,各种颜色的灵体在塔内蹿动。
红色、绿色、青色……
幽怨之气扑面而来。
后背发毛,浑身不适,余晚晚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记忆碎片以梦境的形式展现给她的,没有危险,没有危险。
既然她来了,就必须一探究竟。
随着白苑的脚步,余晚晚到达了塔的最底层。
塔身终于停止晃动,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塔底的中央立着一座二人高的小冰山,晶莹剔透,里面直直立着一名乌发雪肤的青年男子。
“白苑,你来了。”
男子闭着眼睛,并未开口说话,却有声音从四周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