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告栏里贴出来的那个东西是你的敌人伪造的吧?”
王大连眼睛望着操场的中央,声音平静。
“对的。你洞察力不错啊!”
欧阳燕回过头去看他的侧脸。
是比茂河的清秀更为印象深刻的侧面,线条锐利到会让人觉得有点凶力可以瞬间镇得住小混混。
“那你跑去那种鬼地方做什么?”
低低的声音,压制的语气,没有喜怒。
“你要听吗?”
欧阳燕低下头来望着台阶。
“随便你,”王大连有点懒散。
又挥了挥手,过了会儿,他转过头来盯着欧阳燕的脸认真地说,“你说,我想要听听看。”
有时候信任来得莫名其妙。
你也会莫名其妙地不相信一个和你朝夕相处的人,哪怕你们曾经一起分享并且守护了无数个秘密,但是在那样的时候,你看着他的脸,你不相信他。
曾经你相信我是那样的脏与不堪。
就像曾经的他相信我是一个廉价的婊子。
我就是这样生活在如同圆周率般复杂而变化莫测的时空里。
很多时候,我连自己都从来没有相信过。
春天把所有的种子催生着从土壤里萌发出来。其实即将破土而出的,还有很多很多我们从来未曾想过的东西。
它们移动在我们的视线之外,却深深地扎根在我们世界的中心。
“你帮助女同学?萌受不白之冤,却不想说出真相,任由你的敌人胡乱谣言!你真行,你不怕声誉受损?”
王大连的声音很含糊,闷闷地从胸腔里发出来。
“没什么!”
“我说你不怕影响到高考?假做真时真也假,流言蜚语会害死你的!小傻瓜!”
不多熟的人,嘴里喊着欧阳燕小傻瓜,欧阳燕感觉……
忽然想起暑假工的时候,跟着大同事王娜笑去她大嫂家吃午饭,她的小侄女,也才五岁,一见欧阳燕就赶紧倒水拿零食,甜美地叫小姑姑,陪伴在欧阳燕身边午休,午休后又陪伴着欧阳玩游戏,王子与公主的游戏,医生与病人的游戏,扮演病人的时候会甜甜地叫欧阳燕小傻瓜……
真怀疑,王大连是王娜笑的侄女的亲哥哥。
王大连抬高了音调,凶着表情吼过去。哦哦,不对,绝对不是王娜笑的大侄子,也绝对不会是王娜笑的小侄女的哥哥。
这位吼神,说小傻瓜三个字都是吼出来的。
人家小女孩是甜甜美美哒哒哒地传递出来的意会,纯真,自然,孩童气,很治愈。
“那有什么办法?难道看着欧阳清,梁虹,赵仅仅,见死不救,绝不援助?我做不到,既然碰上了,就得出手相助。谁的青春是一帆风顺的……”
欧阳燕低着头,脸上是发烧一样滚烫的豪迈感。女生自己救自己,照样可以的,所谓的传统文学叙事中的英雄救美不过是一种历史杜撰,根本就不真实。
真实的历史事实就是男人总是依赖女人发财致富不说,还升官发财,类似这样的历史史料记载的真实案例多了去了,政治联姻就是证据确凿。
哪个男人不是依靠老婆,姐姐,妹妹,而上位?
深究历史,不过是一部男人依赖女人而成功率更高的佐证历史。
女人如衣服的男人观点虽然过时了,但操蛋的男人并不是不存在了永远消失殆尽了!
女孩如花朵般被父母养育在花盆里,突然有一天出现个臭男生就把花盆端走了,不爱了讨厌了就连花儿和花盆一起丢掉。
男生如鞋子,穿着磨脚赶紧丢弃,不然脚被鞋子祸害了多不值当,鞋子可以丢弃,脚无法丢弃。
脚是我们自己身体里原生态的一部分,鞋子不是,臭男生不是。
“挺操蛋的,那些个臭男,像腐肉,我……”
王大连站起来,把手里的空矿泉水评朝操场边缘的草地用力仍。
瓶子消失在一片起伏的蒿草中。
欧阳燕抬起头,看见王大连因为叹气而起伏的胸膛。
眼泪又啪啪地掉。
“那布告栏又是怎么回事?”
王大连回过头来。
“不知道,可能是汤粉做的吧,她一直很讨厌我。但那张病例单上的字也不是她的,她的字写得好看没那么丑,”欧阳燕用手擦掉眼角的眼泪,“不过也说不准,可能她叫别人代写的。”
“有可能,上次说你一百块一次那个事情也是她告诉我的啊。”
王大连重新坐下来,两条长腿朝前面兀自伸展。
“不过,她干嘛那么讨厌你?”
“她喜欢茂河,而她以为茂河喜欢我。”
“哪个是茂河?”王大连朝欧阳燕班级上课的那堆人里望过去。
“站在老师边上帮老师记录的那个。”
欧阳燕伸出手,在王大连眼前一指。
“哦,我见过他,”王大连斜着嘴角笑起来,“眉清目秀的,我姐姐认识他。你们这种女生,都喜欢这种男的。”
王大连不屑地笑起来。
欧阳燕刚要说什么,王大连就站起来拍拍裤子,“我差不多下课啦,以后聊。”朝着操场中央的人群里跑去,白色t恤被风吹得鼓起来,像要发出哗哗的声音。
他抬起袖子也不知道是擦了擦额头还是眼睛,然后飞快地冲进了踢球的人群里,成为一个小小的白点,和其他无数个微笑的白色人影,难以分辨。
午饭的时候欧阳燕也没有和茂河在一起。
也不是刻意不和他一起,只是体育课结束的时候茂河帮着老师把用好的海绵垫子收回体育用品储藏室,之后就没有碰见他,而且他也没有发短信叫自己一起。
所以欧阳燕一个人排在食堂的队伍里。
排出的长龙朝前面缓慢地前进。
欧阳燕回过头去看到旁边一行,在自己的前面,汤粉扎在脑后的蝴蝶结。
欧阳燕本来想转过头,但正好汤粉回过头来和后面的另外的女生打招呼,余光看到了独自站在队伍里面的欧阳燕。
汤粉上下打量了几下欧阳燕,扬起眉毛,“喂,今天怎么一个人呢?”
出发时间,下午一点半。
整个年级的学生黑压压地挤在学校门口,陆续有学校的专车开到门口来把一群一群的学生载去科技馆。
欧阳燕班级人多,一辆车坐不下,剩下的小部分人和别的班级的人挤一起。
欧阳燕就在剩下的小部分人群里。
茂河作为班长跟着上一辆车走了,走的时候打开窗户拿出手机对欧阳燕晃了晃说:“到了发短信,一起。”
欧阳燕点头。
车开走后收回目光就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汤粉。
作为副班长,她必然要负责自己在内的这少数人的车辆。
汤粉冲她“喂”了一声,接着说:“我帮你选个靠窗的位置好吧?吐起来方便一点哦。”
欧阳燕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没有说话,就那样毫不示弱地看着,意思是“你继续啊”,演戏的女魔头。
“别误会,我只是怕你晕车,”汤粉也不是省油的灯,“没别的意思。”
那些巨大的花瓣像一张张黑色的丝绸一样缠绕过来,裹进全身,放肆而强烈的香气像舌头一样在身上舔来舔去。
欧阳燕差点又想吐了。
尽力忍了忍没有表现在脸上。
但汤粉的目光在那千分之一秒里清晰地聚了焦。
她笑颜如花地说:“你看,我说吧。”
上车之后欧阳燕找了个最后的座位坐下来。
车出发了。
从浦西隧道朝世纪公园。
道路两边的建筑从低矮的老旧公房和昏暗的弄堂慢慢变成无数的摩天大楼。
从大连隧道钻出,金鼎大厦的顶端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虚假的强光。
旁边的环球金融中心顶上支着两座巨大的吊臂,好像离奠基仪式很近的样子。
再过些时候,就会成为本市新坐标了吧?
经过小陆,摩天大楼渐渐减少。
车窗外的阳光照在脸上,烫出一股让人困倦的温度。
欧阳燕脱下外套,扯过来盖住脸。
外套留下的缝隙里,依然可以看见车内的情形。欧阳燕在衣服下面睁开眼睛,透过缝隙看着前面无数黑色的后脑勺。看了一会了有点发困,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而这个时候,刚好听到前面几个另外班级的女生小声的谈论,虽然听不清楚讲了什么,但是“一百块”和“睡觉”这样的字眼却清晰地漏进耳朵里来。欧阳燕睁开眼睛,看见前面两个女生正在回过头来朝自己指指点点。
而在那两个女生座位的斜前方,汤粉眉飞色舞的脸庞散发着兴奋的光芒。
欧阳燕把外套从头上扯下来,站起来慢慢朝前面走过去,走到那两个女生的面前停下来,伸出手指着其中一个女生的鼻子说:“你嘴巴再这么不干净,我就把它撕得缝也缝不起来。”
那女生吓得朝座位里一缩,“你想干嘛。”
欧阳燕轻轻笑了笑,说:“想让你嘴巴干净些,我在最后面都闻到冲天的臭味。”
汤粉刷地站起来,厉声说:“欧阳燕你?”
欧阳燕转过身,把手指到汤粉鼻尖上,“你也一样。”
汤粉气得咬紧牙齿,腮帮上的咬肌肉变成很大一块。
汤粉生气之后脸涨得通红,却也不太好当着两个班的人发作。
倒是她后面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的站起来,说:“欺负我们班的女生?你算老几啊?”
欧阳燕看了看他凹下去的脸颊瘦得像一只饿死鬼,不屑地笑了笑说:“你,别人说风,你说雨。不但脑袋空空,脸蛋也瘪瘪。”
说完转身朝车后的座位走去。
那男的被欧阳燕说得有点气结,坐下来小声说了句“嚣张什么呀,陪人睡的烂婊子”。
正在走回车后的欧阳燕停下脚步,转身到那男生面前,用力一耳光。啪!
五个手指的红印迅速从男生脸上浮现,接着半张脸就肿了个鸡蛋。
欧阳燕打算把此男生当螃蟹试验一下茂河系统研发的进度。
嘴里轻轻念叨着教他说道:“我一个臭男生嚣张什么呀?不过是一个男婊子,且男婊子一枚!”
在经过那男生的三秒钟错愕和全车的寂静之后,他愤怒地站起来抡起拳头朝欧阳燕脸上砸过去。
“你妈!”
欧阳燕后退,眼镜男嘴不由己地跟着念:
我是一枚男婊子……
眼镜男的滑稽和自己辱骂自己的自嗨,令全车人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