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前。
楚恒和谷奕走出酒吧,关上门。
演出已经结束,此时已经是晚上接近十点,有一些人已经离开,但是1969里依然喧闹无比。
“明天就回帝都吧?”
李鸣月送两人出来,拍拍楚恒的肩膀,满脸欣慰的笑意。
“表演很成功!大家都说你唱得很好。”
“楚恒,要相信自己。”
“在帝都遇到任何困难,随时来楚门找我。1969永远欢迎你。”
她话里似是意有所指,过了一瞬后就笑着说:“明天一路顺风。下次有空再过来玩哈!”
“月姐月姐,那我呢?”谷奕在旁边插过来,一脸兴奋,“你的酒吧真好玩!东西也好吃,歌也好听,下次我还能再来吗?不用预约直接进场的那种!”
李鸣月脸色一变。
“……哈哈。你,就再说吧,哈哈。”
*
楚恒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她头发散乱,满身狼狈,最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瞬间倒在了1969门前的楼梯上。
……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楚恒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立刻弯下身去扶她。
耳边突然传来李鸣月的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
——下一秒,李鸣月就立刻冲到了黄怀予旁边,把楚恒挤了出去,用力晃黄怀予的肩膀。
“黄怀予!黄怀予!醒醒!”
黄怀予闭着眼,不仅没有醒,反而嘴角慢慢流出了血。
“卧槽!外甥女——”
李鸣月瞪大眼睛,急了,话里已有哭腔。
她用力掐黄怀予的人中,突然看见黄怀予的脸上红肿一片,还有一个鲜明的掌印。
“痛……”
黄怀予皱着眉,睫毛颤抖,睁开了眼,就看见李鸣月一副要死的表情。
“你怎么吐血了?!”
“我……”黄怀予舌头痛得厉害,含含糊糊地说,“我自己把舌头咬破了。”
“……”
李鸣月抱住她;“你吓死小姨了!”
……
苏琬弯下腰,之前扭到的脚踝又刚刚经历了一阵疯狂的跑动,此刻早已痛得她冷汗直流。
她皱起眉,下一秒半边身体就被一个高大强壮的身影稳稳地扶住,腰上多了一只有力的手,一下子托住了她身体一半的重量。
——她抬头,谷奕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苏琬缓慢地眨眨眼,大半个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疲惫地靠在谷奕身上。
谷奕抓紧她的手臂:“怎么了?!”
“……”
苏琬没回答,回过头。谷奕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不远处,人群中,两个凶神恶煞的黑衣男人,正站在街角,阴暗地盯着他们。
那两个人一路追着苏琬和黄怀予到了酒吧附近,眼看着她们摔倒在酒吧门口。
但是,他们仍然没走,以为酒吧这种地方本身就鱼龙混杂,就算她们现在逃到了人多的地方,自己也可以趁乱带走她们。
——但是没想到,被她们在酒吧门口撞到的几个人好像正好认识她们。
两人立刻有些踌躇,审时度势,一时没有上前,只是在距离不远处的街角,阴恻恻地观望。
……
此时,两人看到谷奕投过来的凌厉目光,终于决定放弃,不甘心地转身走了。
谷奕盯着两人的背影,眉头皱得很紧。
耳边传来苏琬有些颤抖的声音:
“……应该是杨天奇。”
“……”
谷奕面色瞬间冷下来。
操。
给他脸了。
欺负人欺负到你爷爷头上来了!
——他扶着苏琬坐到了门口的凳子上,转身,立刻朝离开街角的两人快步走去。
……
“谷奕!”
苏琬惊讶地喊他,伸出手,但是抓了个空,谷奕已经带着满身怒火追了出去。
“哎!谷奕!”
李鸣月闻声抬头,看见不远处谷奕居然几步就追上了那两个黑衣男人,抬起一脚就用力踹了过去。
……
三人打作一团。
周围的人纷纷尖叫散开,却又远远地围成一个圈。人越聚越多,可是都在一旁看着,没有人敢上去拉架,只怕是三个醉鬼打架闹事。
毕竟,这里是酒吧街,打架在这条街再寻常不过。
谷奕虽然力气大,也很会打架,但是那两个人满身肌肉,身体强壮,谷奕以一敌二迅速落入了下风。
当酒吧门口的几人还在震惊谷奕直接冲出去的时候,谷奕刚踹倒光头男,就立刻被旁边的口罩男揍了一拳,掀翻在地,眼看已经落入劣势。
……
李鸣月瞪大眼睛,下一秒余光扫到楚恒,发现他居然也跑上前几步,准备冲出去。
“操!楚恒!你给我回来!”
李鸣月气急败坏地拉住他。
“你一个艺人在外面打架,你还要不要混了?”
她冲着酒吧里面喊:“小周!小周!快带人出来!”
她话音刚落,酒吧里立刻冲出来三个浑身是肌肉的男人。李鸣月往街角的方向一指,为首的小周立刻朝着街角那三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
三人训练有素,都是李鸣月请来专门维持酒吧秩序的。
小周冲后面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会意,迅速上前,从后面紧紧抱住了那两个黑衣男的手臂,一下子就控制住了他们,场上的局势瞬间扭转。
——小周却慢了几秒,没动。
趁着这几秒,谷奕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着眼前被控制住的两人的肚子,立刻狠狠踹了好几脚。
——小周在一旁盯着,一边看着两个黑衣男被谷奕踹得大声叫嚷、双目赤红,一边全神贯注数着秒。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立刻上前,用一样的方法从身后抱住谷奕,装作努力控制住正在挣扎的谷奕的样子,大声喊道:
“别打了!别打了!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
谷奕被人从身后抱着,手臂被紧紧地控制住。
他冲着两人暴怒吼道:
“回去告诉杨天奇!老子以后见他一次打他一次!操他全家!老子跟他没完!”
……
李鸣月远远地看着,看见情况总算被控制住了,暂时松了口气,也松开了楚恒。
她回头看向苏琬:“琬琬你还好吗?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学校里的一个混混,缠上了我和谷奕,前几天他找人在巷子里堵我们,已经打过一架了。今天我和杯子出门来这里,路上这两个男人突然就想直接拖我上车。我们跑出来了。”
楚恒沉默地站在一旁,深呼吸几口气,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坐在门口凳子上的黄怀予和苏琬,皱眉低声问:“要不要报警?”
李鸣月神色有些复杂。
“人这么多的市中心,都敢直接拖人上车,这无法无天的样子,报警可能都没用。”
苏琬着急地拉着黄怀予的手:“我们先去医院吧,杯子应该受伤了。”
李鸣月低头想了几秒,叹了口气。
“我来报警。苏琬你帮我打电话给喻轻泉,让她开车过来。我和谷奕小周拉住那两个人,在这里等警察过来。楚恒你先回去,你明天还要回帝都,而且这种事你少参与。”
她起身,一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一边走进酒吧,跟门口驻足的人交代:“今天临时歇业,给店里剩下的所有客人打半折,先不用收拾东西打扫了,半小时内结账关门。”
……
楚恒站在原地。
李鸣月三言两语就把所有人安排好了。
谷奕还在街角愤怒地大骂,苏琬在给喻轻泉打电话,酒吧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迅速行动,客人三三两两已经从大门离开。
所有人都在帮忙解决这件事,有人冷静地处理结果,有人愤怒地为朋友发泄。
——但是,在场所有人,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只有他得到的安排是“回去”。
……
他不属于这里,他不属于楚门和1969,他不属于这里的社交圈,他和这里所有人的职业都不同。
……尽管,在楚门的这三天,是他几个月里,最放松的三天。
他“不应该”一时冲动在街头打架,“不应该”参与斗殴事件,“不应该”帮朋友和曾经的老师解决麻烦。
——但是他“应该”回去。
“应该”回帝都,回到那个地方,继续在空无一人的昏暗练习室里唱着永远也不会有人听到的歌,继续在镜头面前讲着根本不存在的团队友好故事,继续顶着不属于他的人设,像商品一样被公司指示摆布。
……
他低下头,却一下子就看见了墙边,缩成一团的黄怀予。
她靠着苏琬,头发散乱,脸颊红肿,衣服皱巴巴,嘴角还有血迹。
又遇见她了。
他只来楚门三天,居然每一天都遇见了她。
第一次见她,她是自己唯一的听众,很痛苦,捂着肚子,快要把胆汁吐出来了,可怜兮兮地缩在医院冰冷坚硬的椅子上打针,却还看着手机嘻嘻哈哈地笑,说喜欢吃就吃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第二次见她,她在球场两个男生大声的玩笑中低头,之前的自信爽朗突然消失,像是逆来顺受的受欺凌对象,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第三次见她,她从两个凶神恶煞的歹人手下逃出来,扑通一声摔倒在自己面前。这么狼狈,一定是狠命挣扎,才能从那两个男人手里跑出来。
……
楚恒皱眉,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脸。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和谷奕针锋相对,却帮谷奕在教导主任面前顶罪。
明明很瘦,却还这么能吃,直接吃成急性肠胃炎。
吐得那么难受,却还在医院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开玩笑。
像只刺猬一样一挑就炸,却在程朗的暗恋指控面前低头沉默。
……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或许是他注视的眼神太过直接,黄怀予睫毛抖了抖,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下子就撞见楚恒那双深沉的眼睛里。
她眼镜没了,此时三百多度的近视让这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是马赛克。
——包括楚恒。
黄怀予只是模模糊糊地看着,感觉楚恒好像在看自己,但是对方混成一团的脸实在是看不清楚。
于是她放弃了,就这样睁着眼,毫无波澜、没有焦距地盯着楚恒的脸发呆。
……
两人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平静对视。
她盯着自己的眼神实在是太直接,太平静,眼睛都不眨,一直持续了十几秒。
……十几秒后,楚恒终于呼出一口气,拜下阵般地移开视线。
几秒钟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
“为什么,今天晚上要来1969?”
他声线低沉,和平常一样,没什么情感波动。
周围的人都在忙着,黄怀予闻言,懵然左右看了看,这才意识到楚恒是在和自己说话。
“啊?”
她茫然应了一声,反应过来以后瞬间清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下脖子。
……还不是因为觉得你会来。
她又突然想到什么。
这是我小姨的店,我凭什么不能来?
……难道你以为我是过来见你的?
黄怀予立刻来了底气:“来我小姨的店看看啊。”
她眼前仍然一片模糊,所以她看不见,她说完这句话后,楚恒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低头,微微笑了一下。
“是吗。”
“可惜你来得有点晚了,我们今晚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
“没关系,正好你不是结束了刚出来吗。”
她脱口而出,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又一下子闭上嘴,眼珠子骨碌碌转。
操!嘴太快,把实话说出来了!
她不敢说话了。
左手手腕又开始疼起来,黄怀予忍住痛,闭上眼睛,开始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