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梧山。
与阿濛第一次来的时候不同。山中一片死寂。再也没有鸟语花香。渚雪的心沉甸甸的，两人一路上山时，看见了林中无数被烧焦的动物尸体。
其中有一大三小，正是第一次来时，渚雪打趣要抱回给姑射给阿濛养的狐狸崽子。
每走一段路，都能看见被失控的大火烧毁的焦林。
她们最先遇见的，是蹲在树边哭哭啼啼的长萱。
“阿萱？”
“渚雪姐姐？！”
长萱一听见渚雪的声音，诧异扭头，看见是她后，飞快地跑了过来，扑进她怀中。
“不知怎的，异火失控，山中死了好多鸟儿，小叔也失踪了，我父亲每日早出晚归，也肯不说出了何事……”
“渚雪姐姐。”长萱抱着她，痛哭流涕：“凤凰一族所有人的火之力都开始削减，这些年的苦修，都才白废了……”
渚雪在吸收朝夕花火时，朝夕花火便吞了凤凰之火，她在那时就彻底与凤凰火切断联系了，这下更加确定是那只混沌凤凰作祟，“你哥哥呢？”
“哥哥在修炼时被火反噬重伤，刚刚醒来。”她说，“我心里憋屈得紧，又不敢在他面前哭，所以才跑到外头来哭。”
“先去看看长濬。”渚雪拉住她的手。
长萱眼角余光早就看见阿濛了，阿濛因灵力提升，瞧着更加灵气了，白衣乌发红带，脸颊如雪，白里透红，原本是个可爱的小仙子，现在变成了可爱美丽的仙子了。似是感受到她修为的变化，长萱的心更加刺痛。
她在想啥，阿濛皆知，自从她升至上仙十阶，已可读神之心了。
她不想刺激长萱，默默跟在她们身后。
自从渚雪吸收朝夕花火后，灵力升至上仙十阶，长濬原本上仙七阶，在被凤凰火反噬后，灵盘损毁，已经掉落至下仙十二阶，自醒来后，他情绪就没正常过。
看见渚雪，眉头紧锁，眼中露出了厌恶之色，问她：“你来干什么？”
渚雪听长萱说他灵盘被毁，修为尽毁，便没和他计较，“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躺好。”
长濬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未来的帝女大人，现在没人和你竞争了，恭喜你稳坐江山。”
“我可以为你疗伤。”放在从前，渚雪早就被他激怒了，可惜眼下，她没那个心情。
“你？”长濬这段时日无比煎熬，双颊凹陷，瞧着面目狰狞，“你有那个本事？那不如快去救你爹去！管我作甚！”
“你说得对。”渚雪转身就走，然而刚走两步就回头，她来到长濬身前，抬起手给了他一大嘴巴子。
长萱和阿濛齐齐张大嘴巴。
渚雪：“我族上下正遇劫难，你我二人身为二代弟子的领头者，更应该协力助族人度过难关，你总是说我不配皇女之位，我也想知遭遇了挫折就意志消沉的人，为何会对那帝位念念不忘，你这些年的努力与执着，只是为了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吗？”
长濬被她一掌打懵，她的话也想烈火一般，把他的脸颊烧得滚烫。
在他沉默时，渚雪发动了灵盘，朝夕花火直接覆盖了长濬全身。
“渚雪姐姐！”长萱被那堂皇的白火吓傻，以为她要杀了她哥，正要跑过去阻拦，却被阿濛拦住。
长濬也以为她要伤害自己，当即召出灵盘，要还击，然而他很快就感受到了，并非如此……他剧痛的伤口处渐渐不痛了，伤口在愈合，更加让他不可置信的是，他受损的灵盘开始修复了。
“别以为只有你修行受挫。我现在的火，连讨厌的人都不能攻击了。”
长濬知道那“讨厌的人”指的是自己，却也没有还嘴。
修复灵盘耗费的灵力比想象中要多，渚雪想要一口气把他损耗的灵盘修复好，长濬看出了她的吃力，开口道：“不急这一时半刻。”
他伸手想要推开了渚雪的手，却被她反按在榻上，“等你这里结束，我就去找父亲。”
倘若真如父亲所说，那凤凰需要帝王之血献祭供养，她…她不一定再能回来。她若不能回来，至少要为族中留下一个可用之才，撑起下一代。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站在门口的阿濛默默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日后，朝夕花火熄灭了，长濬的灵盘复原如初，可惜只恢复到了上神一阶。
“你原本已经修炼至上仙七阶了，再修一次，不过是轻车熟路，你该不会做不到吧？”
“这有何难？”长濬想对她说谢谢，可是话到嘴边，死活都说不出口。
渚雪不再理他，转身对阿濛说：“阿濛，你要不留在山中，回我的院子里等我？”
她准备独自前往帝王墓了。
阿濛摇了摇头，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就在渚雪师姐院子里一直等着……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因为《晦明神卷》的眷顾，实力大大提升，能与师姐共担风雨。
“我要跟你一起，师姐。”
长萱插话道：“那我也要去。”
渚雪本就身心疲惫，不想再应付二人，“你们两都……”
“师姐，我已经上仙十阶了。”阿濛第一次打断她说话，“我可以帮得上忙。”
“什么？”长萱怪叫一声，“这怎么可能！”
“上次来的时候，你还是个下仙三阶的笨蛋！”在圣战台上被人揍得连滚带爬。
阿濛二话不说，亮出了她的灵盘。
这时她的灵盘已经塞满了整间屋子，房中因为她的雪灵盘立刻冰凉了下来，二十二年轮，她没有说谎。
那个圣战台上，豆子大小的灵盘，一去不还了。
“你你你！你怎么做到的？就算是哥哥和渚雪姐姐也没有这么逆天。”
吃惊的何止长萱，长濬和渚雪皆被她吓了一跳。
渚雪好奇地望着她：“阿濛？”
“师姐，说来话长。”一路上来，师姐挂记凤帝，她还没来得及把蛾山的发生的事，告诉她。
“好，你与我同去。”渚雪对其他二人说：“长萱和你哥哥留在山中，等我消息。”
她牵起阿濛就要走，身后却传来长濬的声音——
“渚雪！”
渚雪顿在原地，然而却迟迟没等到他剩下的话语，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们二人走远一些，阿濛开口说：“他想对师姐说‘谢谢’，还有‘小心’。”
“切。”渚雪撇了撇嘴，“连道谢都不敢说，算什么男人。”
“师姐，我是因为和《晦明神卷》里的神灵结契，所以才提升这么快，其实……”
渚雪见她小脸满是纠结，刮了刮她的鼻头，“提升得快还不好？怎么惴惴不安的。”
“对不起。”阿濛知道那不是自己的能力，是漓为她想到的一种投机取巧的办法，她无法面对一步步靠自己走来的师姐。
渚雪捏了捏她的脸：“那是敬山上神给予你的机缘，人人都有自己的机缘，我倒是没想到，上神竟然能想到这般适合的方法助你修行，真是让人佩服。”
“不是敬山上神。”阿濛不想再隐瞒眼前的这个心心念念为她好的人，“是漓。”
“是漓大人给我的。”
“漓大人是谁？”
阿濛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说：“是莲渊里被关着的那位。”
“哪位？”莲渊里可关着太多人了。
忽然，渚雪眉心一跳，不会是……
阿濛读到了她的心，闷闷点头，“是他。”
渚雪往后跳了一大步，“小师妹，我怎么不知你胆大包天？”
阿濛哭丧着脸：“师姐，我胆小得很，第一次见漓的时候，被他戏弄，差点吓死了。”
“那可是大魔头啊，师妹。”
阿濛连连摇头，“不是的，他不是魔道中人，只是不知为何被关在那里。”
“谁跟你说他不是魔道中人的？”
他不是魔，那最厉害的血渊，能留给他？还有白岚帝君加诸的九十九道渡厄回廊。
“是与我结契的神女告诉我的。”
“他的人说他不是魔。这你也信？”渚雪又问：“此事，还有旁人知晓吗？”
阿濛摇头。
“除了我，谁也不许说，你的法器，只能是敬山上神送给你的。”
阿濛是她认识的心性最单纯的孩子，旁人说什么她信什么，她这时开始后悔，不该把送血丹一事交给阿濛去做，倘若被外人发现了她与那大魔头私交这么深……她不敢想阿濛的下场。
“师姐，漓不是坏人，他待我很好，还给我修了小白绫。”虽然也是他弄坏的。
“什么？”渚雪呼吸暂停，“你那白云百花绫也是他给你做的。”
“嗯。”阿濛诚实点头。
“此次回山后，你不许再去莲渊。”
“为什么？”可她想去见漓。
“阿濛！自古神魔不两立。就像黑与白一样，根本容不得彼此。”
“可是。”她刚想把白岚帝君麾下还有魔巫女一事告诉师姐，忽然听到一声——
“小兔子精。”
那是漓的声音。
漓的声音是天下第一好辨认的声音。
清冽若月下泉，温柔如麦月风。
他说：“听你师姐的。”
“不必为我争论。”
原来方才，在她和渚雪提起《晦明神卷》时，赤已经呼唤了他，和他聊上了——
“尊上，您说，她敢承认是您送的吗？”
月漓坐在石台上，缄默不语。额前耳畔零碎的短发挡住了脸庞，身后黑檀般长发及地，肆意又安静地散落着。
他又不能读人心，他怎么知道呢……
就在这时，阿濛的声音透过了赤，传到了莲渊中，她说，是漓送的。
她的声音清脆干净，毫不犹豫。
下一刻，月漓那碎发下隐隐露出的侧脸，忽而微微上扬，似乎在笑。
他对赤说：“你瞧，她胆子大得很。”
赤因为渚雪让阿濛与尊上断联的那番话，有些恼怒，若不是尊上，小兔仙哪里能修炼得这么快……可是，尊上似乎并未因此生气。
“尊上，您不生气吗？旁人不知尊上为人，她还不清楚吗？她得了这么多好处，若是因此不来了，这与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月漓并不在意。
他的声音，有些寂寥：“赤，我虽不是魔，可是与我扯上关系，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于是他对阿濛说：听你师姐的，不必为我争论。
彼时月漓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的小兔子精了，从未预料到下次相见，几日后就来临了。
不仅见了面，还被轻薄了脸，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