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花,今天,我要去执行第一个任务了!”
阿濛将六出泉水浇给了梅树,然后开心地把这件事分享给它。
她的手腕间漏出一只冰白的手镯,那正是阿濛的情丝镯,她的情丝很特别,不像其他人一样是游丝状的,她的情丝就像雪花一样,星星点点,慢慢落下。
这梅花听见了阿濛的话,送了一朵小花到了她的发髻上。
这梅花被阿濛养了五百年,越来越有灵气,听到阿濛开始执行更高阶的任务,梅树发自内心地为她开心。
这五百年来,阿濛对于浇水这件小事,都兢兢业业,仔仔细细,它相信阿濛一定能做好这个新的任务。
“你听说过小竹山吗?”
这就是阿濛此次要去巡的山。
这时,一只白鹤落在了梅树边,它鹤翅一展,原地化形,变成了一个少年。
他白衣红带,眉间有一抹红色,大概是照着阿濛的模样化形的。
“阿濛仙子,小梅花是知道那里的,可惜它还未能化形,我来与你说。”
阿濛其实能读懂植物之心,但是她仍然耐心听白鹤少年一一道来,不辜负他的一片好心。
“在阿濛仙子正式加入姑射山后,姑射庇护的邻山又多了一座,如今是七座。”
“新分来的山,名叫灵山。”
“仙子今个儿去巡的山,不是灵山,小竹山往常由襄萝仙子负责,时值冬日,那些魇兽们都冬眠去了,如今山中安全得很,仙子只需要在山中呆七日就算完成任务了。”
阿濛点头,原来是襄萝师姐担心新分开发来的山不安全,就让她去巡一座相对安全的山。
“仙子,我今晚也陪您过去吧。”白鹤少有的热忱。
阿濛点了点头,她观他心,原是有事求她。
阿濛点点头,“多谢白鹤仙君了。”
“今夜我去仙子的洞府接您,反正仙子也不是第一次坐我了。”
“您都坐了三千年了。”
阿濛觉得这话怪怪的,但也诚如他所言,先前去师姐们的洞府拿仙豆,都是这只好心的仙鹤君驮着她去的。
“好,我等你。”
两人商议好后,阿濛先行离开,白鹤蹲下身和梅树说:“阿濛仙子天性善良,她又照顾了你这么久,不会放下你不管的,她定会答应的,小梅花你就放心吧。”
是日夜晚。
白鹤驮着阿濛飞往小竹山。
月如冰,天似水,空气中传来断断续续的乐声,清脆而笨拙。
“阿濛仙子,那是兰花螳螂精正在吹奏叶子呢。”
阿濛顺着月光望去,仔仔细细看了好久,才闻声发现,有一只兰花般的小虫正站在竹叶上,晒着月光,用双足抱着叶子,阖着眼醉心吹曲。
“早些时候这里还是有许多瘴气妖怪的,都被襄萝仙子给清理掉了。”
阿濛看见远处的湖泊上跃出了一只长着翅膀的飞鱼,她倒觉得自己不是来巡山的,而是被襄萝师姐放来这里玩的。
“那就是魇兽。”白鹤指了指天上的云。
阿濛仰头,看见夜空中云朵静静飘荡着,她从未想过,那会是一种魔兽。
“仙子不用担心,它畏寒喜热,入了小暑才渐渐醒来,穿夜入梦,是一种很能折腾人的魔兽。”
白鹤将她放在了草地上,然后在她面前跪下,求她道——
“阿濛仙子,小梅花这五百年来承受您的灵泉灌溉,居然要提前化形了。”
“你站起来说。”
白鹤摇头拒绝。
阿濛膝盖一软,跪在他面前,两人齐齐跪着说话。
这把白鹤吓了一跳。
“不不,阿濛仙子。”
阿濛抓住他的手腕,最后两人坐在草地上,“我灵盘只有豆大点儿的时候,你也未曾嫌弃过我,每次都好心驮我去找师姐,咱们就不必这么见外了。”
“小梅树要化形,这是很好的事啊!为何你忧心忡忡。”
白鹤挠了挠头:“本来没有这么快化形的,而且它之前还灵根受损,照理来说,至少要修炼五千年,喝了阿濛仙子浇灌的灵水……”
他觉得还不够奉承,于是换了种说法:“仙子用心浇灌过的灵水,比六出泉的纯净许多,或许因此加快了小梅花的修炼,才让它在短短五百年就能化为人形。”
“若是成功了,它就能像阿濛仙子一样开始修行了。”
“你是担心它化形失败?”
白鹤点点头。
他说:“我没有能力保护它。山中最热心的渚雪仙子又不在,我不敢去打扰其他二位仙子。”
阿濛有些犹豫,她怕自己保护不了它,“可是我才上仙十阶……”
自然无法和烟雨师姐和襄萝师姐相比较。
“上仙十阶已经很厉害了!我一辈子都修炼不到上仙十阶。而且化形也不一定会有危险,我只是以防万一,想求您帮这个忙。”
“好,我答应你。小梅花何时化形?”
“半个月后。二十二日。”
阿濛心中咯噔了片刻,那是去给漓送血丹的日子。
白鹤见她沉默,心急如焚,连忙解释道:“我是担心,它化形以后,会被姑射雪给冻死,因此想把它移到小竹山来化形。仙子您也是在姑射山中化形的,请问您当时怎么活下来的?若是不用挪动它就更好了。”
“我不记得了。”阿濛如实说。
白鹤沮丧着脸,“是了,就怕万一,它若是自己挨了五百年的风雪给冻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但若是移到此地,又怕它化形时灵气溢涌,会吸引来一些法力高强的妖魔。”
“所以我想请您为它护法,只要它顺利化形了,就没有那么危险了。”
“你别急,我答应你。”
她最后决定了先助梅树化形,等事情结束了再去给漓送血丹……如果耽搁了,就让襄萝师姐去。
只是她告诉漓,她正式晋升为姑射仙子的时机,又得往后放一放了。
不过,她能与漓分享的事又多了一件,譬如她助修炼了五百年的梅树化形。
“你为何对它化形一事,如此上心?”阿濛好奇。
“仙子不知,我受伤濒死时,落在了它的脚下,那时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是小梅花用仙法,将雪水融化,送进了我的嘴里,又拿自己的花瓣喂给我当食物,我才活了下来。”
“因此我们成为了朋友。”
“原来如此。”这就像她和她的师姐一样。
“我在这里恭候仙子,等仙子巡山完毕了送您回去。”
“不必了。”阿濛笑着答,“其实我有坐骑了。”
白鹤望着她手指的项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阿濛仙子早觉察了他有事要说,所以来之前没将此事告知他,亏他还总把这些年他送她的小事挂在嘴边,提醒她她欠自己的情,真是羞愧难当,当下烧红了脸。
阿濛心里一清二楚,却只能装傻,问:“你生病了?”
“没没有,我,我先走了。仙子您有需要随时吩咐我!”
阿濛站在原地,看着静静夜色,思考着关于化形一事。
“化形,化形。”
原来化形这般危险。
可是她完全没有关于化形的记忆了。
正当她决定好好坐下,仔细回想一下当时自己怎么化形的,以此作为经验来助梅树时,那只吹笛子的小兰花螳螂已经落在了她的肩头,递给了她一片叶子,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学吹笛。
阿濛被它可爱到,接过就鼓起双颊,开始吹动叶子,然而只发出了奇怪的闷响。
兰花螳螂前足抱胸,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然后示意她跟它学,然而,它吹的声音,其实也没比阿濛的好听多少。
“切,就这点三脚猫功夫还好意思教人,阿濛,放我出来。”
《晦明神卷》从幽光戒里蹦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一截,类正跃跃欲试,和一只小螳螂精一较高低,比试谁的笛声更好听。
阿濛扑到卷轴上,把人按了回去,“不行,不可欺凌弱小,它还没你指甲盖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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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化形之日到来前,阿濛又去卷中帮河神大人清理浮尸了。
清理了十几具,她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腰间系着红色麻绳的尸体,蓝布黑靴,体型瘦长,白髯灰发,她记得,这分明是她上次拖到岸上掩埋过的尸体,如今又再次出现在河中了,真是诡异。
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她走到河中,开始寻找她之前掩埋过的尸体,果不其然,那些尸体都一一回到河中了。
这些尸体,好像永远清理不完一样。
看见了它们重新回到赤红的血河中,阿濛忽然迷茫了,她该继续清理吗?
或者,她该去寻找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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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形之日,如约而来。
阿濛早早来到了小竹山。
小梅花果然灵气更甚,四周的灵气都朝它涌去,它吸收着灵气,静静等待着一个时机,冲破桎梏。
阿濛坐在它面前,静静守护着它。
她看见树枝上爬着许多细小的蚂蚁,起初,她并未当一回事,也早就忘记了千窟雪河的那位阴森的僧人。
直到她的耳朵涌出了热流,阿濛用手擦拭,发现是血,于此同时,狂风骤起,类神情严肃,鼻头因此挤出了皱痕,破魔剑剑风呼啸,眨眼间斩杀了无尽魔虫,它们化成齑粉,如粉末一样徐徐下落。
阿濛未顾及自己,她发现梅树枝干开始流血,血泪般。
“类!”
类与她同心,在她语落之前已经行动。
狂风席卷着梅树,它枝梢上的红梅颤颤巍巍,要被吹下枝头。
“阿濛仙子,这样下去小梅花会死的!”
“阿濛,那臭虫已经钻进它的身体躯干里了,我的风想要袚除它,必须将树枝都摧毁。”
对付这种鬼祟阴暗的东西,就好比铁柱穿针,一身神力却打不到要害。
“现在只有一种法子,将除了树根以外的枝干全部斩断,你用净雪术保存它的根茎。”
“不成!”白鹤阻拦他道,“小梅花好不容易修炼五百年成人形,树枝全砍了,那不是又要重新修行。”
“命都没了,重修又如何?区区五百年,眨眼就到了。”
白鹤很是伤心,却也知道好歹,黯然神伤地抹着泪,“可是五百年后,我已经死了,再也不能看见它化形了,那时候又有谁记得此事……”
阿濛想了想,拿起了类的剑,划破了她的掌心,鲜血顺着掌心落下。
那些魔虫天性喜爱纯净的神仙,更何况那神仙的血肉。
“阿濛!”
类心急如焚,但也知道,她是下定决心要保住了这辛苦养大的小梅花了。
或许是因为阿濛的血太过香甜,所有隐形的魔虫在扑向她掌心的一刻,都显了形。
黑色的虫群密密麻麻遮住了天空,数量多到骇人,它们争先恐后地朝她涌去,远远看上去,她就像一切的源头。
“满城飞雪。”
阿濛发动此招。
幽静的雪花从天飘下,所有虫子披了风雪,都落在地上,安睡着,也被她净化了魔气。
雪夜的尽头。
一个僧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