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再交谈,各自玩着手机。沉默中,目的地到了。
谢女士的老家橘城是个经济不发达的山区小城市。
房子普遍低矮,外立面破旧,人行道瓷砖翘起,就连市第一医院这样的地方也有很明显的年代感。
城市都这样,谢女士家居住的更偏远的农村呢?
官九誉突然有些明白谢女士当年为什么不惜和家里闹翻也要嫁给大她十六岁的他爸了。
只是想要留在沪城而已。
谢女士去沪城闯荡的时候还不到十八岁,是被初中肄业的同学骗过去的,那同学想拉她一起做那种出卖身体的工作。
好在谢女士没那么好骗,发现不对就找了个上厕所的机会脱身,不再和那个同学联系。
只是在见识到沪城的繁华后她也不打算回橘城这个小地方了。
她打了不少份小黑工,慢慢靠近了有钱人居住的生活区。
谢女士样貌好,对她好像有点意思的有钱男士并不少,但她挺清醒,知道其中大部分只是想玩玩而已,所以她都没有搭理。
直到等到他爸,一个大她十六岁、家里催婚催得紧、因拆迁暴富、想找个老实又漂亮的姑娘结婚、不那么在意姑娘家庭条件的沪城本地人。
有钱和愿意娶她进门让她在沪城落户是当时的谢女士筛选对象的唯二条件。
在和不理解她的选择的父母闹掰后,谢女士如愿了。
官九誉自己都得说,他爸,官先生,着实不是个好对象,没结婚前就玩的花,婚后也不见收敛。
不过谢女士不在乎,趁着新婚恩爱那两年怀了官九誉,之后就一心扑在孩子教育身上。
打娘胎里就给他做胎教,两岁不到就给他报特长班,三岁送幼儿园,请家教提前给他辅导小学课程。
五岁时就让他去考学前测试卷,拿着还不错的测试成绩提前给他报名小学。
小学期间特长班没停,提前辅导也没停,填鸭式教育让官九誉在小学时期得以跳过二年级和四年级,在九岁稚龄便上初中。
她给他打造的天才小少年人设让官先生的父母十分满意,常常因为孙子的优秀成绩给儿媳妇买贵价东西当奖励。
官先生对她也没什么不满,私以为自己娶了个贤内助,乐得在外面逍遥。
看似不错的一切终止于二老的身体衰败。
两位老人曾是援边的知青,身子骨在恶劣的环境下受到很严重的损伤,后期再怎么保养得当也抵不过那么大的亏空。
二老也是知道自己儿子不怎么靠谱,家当都放儿子名下怕不是迟早要被他败光,于是二老就将自己名下的房子越过儿子给孙子继承。
为了少缴一点税费,当时是走的买卖流程,因官九誉未成年,他这边的手续都是谢女士代办的,在他成年前房子也是由谢女士管理。
对此,官先生相当不满。
早些年拆迁后重新购入的房产都在二老的名下,剩余的拆迁款才被他拿去做生意。
这些年他生意做的一般,名下资产估值也就几百万,而二老这边的房子可是涨到上千万了,每年房租都有不少。
但过户和资产代管手续是在爷爷神智清醒的时候亲自办理的,他不满并没有什么用。
到底给的是自己儿子,官先生不满一阵后也就算了,只是更流连于外头的花丛。
一个不小心,也或许是上头没人管更放纵了,彼年年近五旬的官先生搞大了一朵花的肚子。
那花也不是朵小白花,直接对官先生说:“要不你给我五百万,我去把孩子打了,要不你离婚娶我过门,要不我去网上曝光你引诱未成年让你去坐牢,你选吧!”
官先生那个气啊:“鬼的未成年,你要告告你老板去,我怎么知道你们场所用未成年!”
说是这么说,嫖也是犯法的啊。于是不想坐牢官先生只能认栽,他自己拿不出五百万,只能打家里房子的主意。
房子谢女士看得紧,他不可能不通过她拿到,最后没办法也只能和谢女士坦白。
谢女士听后一点犹豫没有,说要离婚。
不离这个老男人白给五百万出去把家里掏空,今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败家。离了她财产分一半走,有钱她去哪里都过得逍遥自在。
她这个选择,官九誉其实很能理解。
他只是不理解,谢女士离婚前后都没有考虑过他。
她不要他。
他们都不要他。
谢女士要离婚,官先生思考之后也同意了,但是要求把官九誉名下的房子管理权转给他,不能离婚了还让她管。
谢女士当然不答应。
于是官先生就提出房屋房费没有缴纳的问题。
因为当时走的是买卖程序,实际上却是自家人的赠予,当然是没有实际缴纳房费。
官先生请的律师说,房子是走的买卖程序,那么官九誉实际是应该给原户主爷爷缴纳房费的,而缴纳给爷爷的房费,在爷爷去世后,官先生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房子价值上千万,如果官九誉无法支付这笔费用,官先生有权利申请将房子进入拍卖程序。
谢女士说官先生够狠,自己儿子的东西也抢。
官先生说要不她把管理权转交给他,要不他们就不离婚,一起凑五百万给那女的把孩子打了,当事情没有发生过。
然后谢女士选择了让房子进入拍卖程序。
她说:“房子拍卖的钱也是婚后财产,你卖吧,我要分一半。”
官先生当然不愿意,可是谢女士说他不分给她,她就去‘大义灭亲’,实名举报他□□,还有他公司经营的一些违规操作,再向媒体宣扬出来。
这些日子的扯皮让官先生知道她真干得出来这事,最后同意了卖房分钱。
就这样,在官九誉懵懵懂懂的时候,他名下有了价值千万的房产,也同样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房产被父母卖了并瓜分。
那时才十五岁的官九誉根本不在乎什么房子不房子,他只是通过这件事看到了父母有多不爱自己。
他们离婚是他高考那年,两个状似还有点儿良心的父母选择了高考考试结束那天把一切告诉他。
可是那时候,他记忆中很忙经常出差的爸爸身边陪着一个孕妇,很平淡的说因为他有了一个弟弟,所以他的爸爸妈妈要离婚了。
他记忆中非常关心他,天天告诉他‘只要他好好学习,她就会一直以他为骄傲’的妈妈,也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毫不留恋的说她要走了,以后要听爸爸的话。
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都有了自己的新家庭,那我算什么呢?
官九誉想不通,不明白自己为何一夜之间成了没有人要的孩子。
于是他离家出走了,再后来……
“兰花!你还知道回来!”
尖利的女声拉回官九誉的回忆。
病房到了。